答应了那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后，苏念在家里的厨房对着锅碗瓢盆发了一晚上的呆。

给沈倦送早餐……做什么好？

既要拿得出手，不能丢了她“苏小厨”的脸——毕竟哥哥苏辰在球场上把他妹的厨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什么“我妹做的饭，比五星级酒店还香”；又要方便携带、适合早上吃，还得……不重样？

她翻着手机里的美食APP，屏幕光映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感觉这比做数学压轴题还难。太复杂的没时间做，太简单的又怕被沈倦嫌弃，毕竟是传说中连情书都能随手扔的人。

闹钟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清晨的静谧。苏念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爬起来，厨房里很快响起了锅碗瓢盆的轻响。温热的白米饭拌上少许寿司醋，酸甜度刚好中和腻味；胡萝卜丁、玉米粒和火腿丁提前用少许盐炒得香软，拌进米饭里增添口感。她拿出珍藏的小熊模具，小心翼翼地把米饭填进去压实，脱模后用剪好的海苔片精准贴上眼睛、鼻子和嘴巴，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熊饭团就成型了，憨态可掬。最后，她焯了几朵西兰花，洗净两颗饱满的小番茄，整齐地码在浅黄色的双层便当盒里，上层放饭团，下层放配菜，看着就清爽可口。

她特意选用了一个印着简约云朵图案的便当袋，浅色系不会太扎眼，又带着点小小的可爱，不至于和沈倦的冷峻气质太过违和。

出门前，苏念对着镜子深吸了好几口气，双手拍了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就当是喂……喂一只比较高冷、比较好看的流浪猫！对，送完就走，绝不逗留，一句话都不多说！”

然而，当她抱着那个便当袋，像揣着个定时炸弹一样走到高二（一）班门口时，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距离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走廊里人来人往，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说说笑笑，脚步声、打闹声交织在一起。不少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她，以及她手里那个明显不是书包的便当袋，带着好奇和探究，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顺着风飘进她耳朵里：

“那是谁啊？站在一班门口，找沈倦的吧？”

“好像是三班新来的转学生，昨天听我们班同学说过……”

“她拿的什么？便当？给沈倦送早餐？”

“不会吧……又一个不怕死的？没听说沈倦对谁和颜悦色过啊。”

苏念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她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白色运动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紧紧攥着便当袋的带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都泛了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照在走廊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不会是忘了吧？或者……反悔了？苏念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兔子在乱撞，甚至冒出一丝卑劣的期待——如果他忘了，是不是今天就不用送了？那这个月的约定，是不是也能不了了之？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抱着便当落荒而逃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安静了几分，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自动分开了一条小道。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顺着风飘来，驱散了清晨的燥热，也让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沈倦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干净挺括的蓝白校服，领口扣得整齐，单肩挂着黑色的书包，肩带垂在身侧，步伐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天生的从容。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映出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身高带来的强烈压迫感让苏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要贴到身后的墙壁上。她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胸前的校服纽扣。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了几分。

苏念紧张得喉咙发干，舌头像是打了结，昨晚准备好的“沈同学，你的早餐”“请你收下”之类的客气话，此刻忘得一干二净。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双手将那个浅黄色的便当袋递了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给……给你的。”

沈倦的目光落在便当袋上，那片柔软的云朵图案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点浅淡的白，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上移，落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鼻尖沁出细密的薄汗，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又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温度，也没有波澜。

没有疑问，没有感谢，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

就在苏念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冻僵，手脚都开始发麻的时候，他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带着淡淡的薄茧。他接过了便当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接过一本书、一支笔那样随意。

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无意中碰到了苏念的手背。

他的指尖带着晨起的微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而苏念的手因为紧张沁出了薄汗，温热又湿润。一冷一热的触感对比鲜明，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让她猛地缩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那丝冰凉的触感。

沈倦似乎顿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了半分，极细微的动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转瞬即逝。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拎着那个与他冷峻气质格格不入的浅黄色便当袋，转身，径直走进了教室，背影挺拔，不带一丝留恋。

从出现到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苏念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周围若有若无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她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胸口的憋闷感渐渐散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他碰到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任务……完成了？

第一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除了他真的太冷，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快步朝自己的班级走去，脚步都带着一丝轻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该做什么早餐呢？小熊饭团看来是过关了……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高二（一）班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沈倦，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拉开了书桌抽屉，将便当袋放进去，又轻轻关上。

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才再次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便当盒。

当看到里面排列整齐、憨态可掬的小熊饭团，还有被摆成小花形状的西兰花和红得发亮的小番茄时，他清冷的目光微微顿住，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然后，他拿起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起又迅速按暗，极其快速且隐蔽地，对着便当盒里的小熊饭团，“咔嚓”一声，拍下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