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飘起了雪,如柳絮纷飞。
王妈妈打着油伞,走进妍香苑,院子里正洒扫的丫头、婆子忙给她行礼,“王妈妈,早呀。”
洛清棠坐于临窗炕上,身上披着暖和的貂氅,乌发披落,并无一饰,神态慵懒地吃着药膳粥,小几上还有一碗鸽子蛋。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她手中的勺子顿了顿,心想这么早王妈妈怎么来了?祖母那边有事?
清棠有些不安,朝门帘看去。
一旁侍候的水漾见状,便走去挑开帘子,只见王妈妈上了台阶,问道:“三小姐可醒了?”
“醒了,正吃早饭呢。”
王妈妈点头,收了油伞搁在廊下,拍了拍棉袍上的雪花,这才进了屋。
见她进来,洛清棠忙道:“妈妈怎么过来了?”
见王妈妈面色和煦,清棠便知她可能过虑了,后一句话便没说出口。
王妈妈走过来,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药膳粥和鸽子蛋,微微一笑,“老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您早饭用的可好。”
闻言,洛清棠松了口气。
自从搬出竹秀堂后,她早饭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午饭和晚饭则去陪祖母,由于她还在养病,祖母应该是不放心,这才叫了王妈妈来看她早饭用的如何。
“今天胃口比昨天又好些了,宋妈妈给我做了鸽子蛋补身子。祖母可用膳了?头晕的毛病还犯吗?”
王妈妈回话,“今早起床时还晕了一会儿……”
闻言,洛清棠顿时心口一紧,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王妈妈见状,忙道:“老夫人原不许我跟您说的,就怕您担心,可我觉得还是得跟您说,不过您别太过担心,我看老夫人这头晕的毛病轻了些,以往都会晕好一会儿,还得要用那个药膏,可今早没用药膏,我给老夫人揉了揉,不到一刻便好了。”
洛清棠听了,稍微安心了些,心想不管那药膏是否有毒害,却是能让人产生依赖之症,祖母心性坚韧,听她劝戒了,自然会好起来的。
王妈妈见清棠面色和缓了,接着说道:“老夫人去了阅清堂陪老太爷用早饭,老太爷说要搬回竹秀堂,辰正莫大夫会过来给老太爷把脉,老夫人说到时请莫大夫也给您把把脉。”
“祖父要搬回竹秀堂了?大伯父可知道?”
前世祖父醒后,祖母想将他搬回竹秀堂,但洛涌以竹秀堂阴气重,不利于祖父保养身体为由,没有答应,祖父有口不能言,只能任由洛涌摆布。
这一世,虽说祖父能说能动了,但难保洛涌不会利用观明真人的卦算。
王妈妈道:“大老爷一大早就上衙门了,还不知道。可老太爷要回竹秀堂,大老爷还能拦着?”
洛清棠笑了笑,“这个府里的确除了祖母还能劝劝祖父,没人能做祖父的主。”
这时,水纹挑了帘子进来,将打包好的洛清棠屋里吃喝的东西给王妈妈,“妈妈,给。”
水漾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洛清棠见她机灵又沉稳,不由心中感慨,希望这个丫鬟是个忠心的。
王妈妈知道这是要给老张管事拿出去查验的东西,接了过来,“那我就回去回禀老夫人。”
洛清棠颔首,王妈妈行了礼便走了。
宋妈妈煎好了药端上来,喝了药后,洛清棠见水纹似乎有话与她说,便叫她进里间给她换衣裳。
水漾仍不动声色,将小几上的食器收了,拿出去。
宋妈妈看在眼里,目光微闪,心想若是这丫鬟是内鬼,倒是个硬茬儿。
里间,水纹挑了件桃花绣菱花纹的袄裙给洛清棠换上,清棠虽觉得太鲜艳了,但想到祖父今日就要搬回竹秀堂,她心里高兴,穿得鲜艳些有何不可。
水纹边服侍清棠,边说道:“钱婆子昨晚和李妈妈喝酒了。”
洛清棠淡淡“嗯”了一声,知道水纹这是将那些话透给钱婆子知道了。
原在竹秀堂时,钱婆子就在厨房里干些粗活,洛清棠搬到妍香苑来,她也跟着来了,仍被安排在厨房里,这个婆子虽活干得不错,可是闲暇时喜欢喝酒,喝醉了就会什么话都往外说。
水纹知道钱婆子这个毛病,所以才会找了机会去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哀叹了几句。
洛清棠嘴角泛笑,心想长房那边打探到了消息,接下来该出手破坏清棠的姻缘了。
水纹替清棠将乌黑的头发绾在脑后,戴了顶金镶玉的花冠。
出了里间,宋妈妈替清棠披上了斗篷,清棠便出了门,照旧让水漾和水绿跟着她。
红榴院,谢氏听说老太爷搬回了竹秀院,吃了一惊,“已经搬回去了?”
冯妈妈点头,“我亲眼看到轿子抬进了竹秀堂,马总管跟着。”
谢氏没心思吃早饭了,忙叫春红拿水来漱口,打算去竹秀堂看看。
临出门时,谢氏吩咐李妈妈遣人去衙门跟大老爷说一声,然后又叫秋叶去把二小姐叫来,和她一起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
进了东跨院,谢氏和洛清玉看到洛清棠带着两个丫鬟正朝竹秀堂走去,谢氏打量洛清棠的脸色,见她面色比昨日红润些了,像朵海棠花般明艳,怎么看也不像是毒素未除、身子亏损的模样,不由皱眉。
可洛清棠若是好了,她院里的婆子怎敢造谣,若是她故意让那婆子造谣,那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廖家那么好的亲事,洛清棠怎会不要。
估计这毒已经深了,表面看不出来,可内里已经不堪,夜间时才会发作。
想到此处,谢氏面上堆笑,“三丫头。”
洛清玉也在打量洛清棠,见三妹妹没戴她送的坠子,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失落。
听母亲叫唤清棠,她便振作起精神来,也露出了笑容。
洛清棠循声看去,微微一笑行礼,“大伯母,二姐姐。”
谢氏几步过去,拉着清棠的手,“伯母看你这脸色好多了,看来这病已经好了。”
洛清棠笑容一僵,然后勉强一笑,“是好些了,谢伯母关心。”
谢氏看在眼里,心里舒爽,笑得更深了,“好孩子,你好了,伯母也就放心了,这夜里睡得也安宁些。”
洛清棠抿嘴一笑,可杏眸中又透着几分落寞。
谢氏没忍住,帕子掩嘴轻笑一声,见清棠看过来,便道:“你二姐姐送你的那对坠子,你怎么不戴?”
闻言,洛清玉垂下了眼睛,轻拧了下手里的帕子。
洛清棠看她一眼,“那对坠子太贵重了,我不敢收,一会儿我送回去给二姐姐。”
洛清玉顿时惊诧地抬起头来看清棠。
谢氏笑道:“你们姐妹情深,你二姐姐觉得你在养病,心情或许不好,便送你件礼物让你开心开心,这是你二姐姐对妹妹的一份情意,你可不能送回来。”
只见洛清玉秀丽的面上闪过悲愤之色,别开了脸,似是青石路边的梅花树下的青草吸引了她的目光。
洛清棠心中暗想,前世还以为二姐姐是因嫁作人妇了,不得不在廖家忍气吞声,原来在闺中就已如此受委屈了。
原以为大伯母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这才费尽心思也要抢了廖家那门亲事。
连怀远侯府的谢老太君给的耳坠子都要逼着洛清玉拿出来送给她,这是在算计什么?
洛清棠佯装拢紧斗篷,将手从谢氏手中抽出来,微笑道:“那二姐姐回头去我屋里,我的首饰随二姐姐挑一两件,就当作是我的回礼。”
她可说不出姐妹情意这种话,毕竟前世她们可没有什么姐妹情意可言,这一世又怎么可能有呢。
谢氏笑道:“棠姐儿真是个好孩子,也知道疼爱你二姐姐。”
说着,她看了洛清玉一眼。
洛清玉似是察觉到了她母亲的目光,转脸过来,冲着洛清棠微微一笑,“谢三妹。”
洛清棠回以一笑,然后请谢氏先行进入竹秀堂。
画眉见她们一行人,便挑开帘子进屋通禀,不一会儿出来了,请洛清棠、谢氏和洛清玉进屋。
洛清棠到画眉跟前,见她笑吟吟的,便知道黄莺定是将她的话传给了画眉,便也对她笑了笑。
进了屋,装了地暖的屋子暖融融的,只见林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曾姨娘坐在锦杌上,黄莺和王妈妈在一旁侍候。
洛清棠、谢氏和洛清玉给林老夫人行礼,林老夫人点头叫她们起身,之后曾姨娘给她们行礼。
洛清棠微笑着扶曾姨娘起来,“老姨奶奶请起。”
曾姨娘似是诧异清棠的亲切,抬眸看她,可眸色沉静无波。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曾姨娘回去吧。”
曾姨娘转身面对林老夫人应了声“是”,恭敬地行了礼,便走出了屋,她的丫鬟欢晴紧紧跟着。
“都坐下吧,”林老夫人笑着招呼道,“棠姐儿过来祖母这里,玉姐儿也过来。”
洛清棠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贴着祖母坐下。
洛清玉怔了怔,也走了过去,坐在洛清棠身侧,扫了一眼林老夫人和洛清棠,垂下眸来看她手中的绣玉兰花的锦帕。
谢氏笑着坐在小几的另一边,见林老夫人在端详洛清棠的脸,道:“我看三丫头今日面色红润,看来这是完全好了。”
林老夫人笑着点头,“嗯,今日脸色比昨日又更好了。老张管事买了会福楼的糕点过来,有棠姐儿和玉姐儿喜欢的豆沙糕和枣泥酥,去端上来给她们姐妹俩吃。”
说着,看了黄莺一眼,黄莺会意,离开去耳房取糕点。
洛清玉听到提了她,不由一怔,转脸看了林老夫人一眼,只见祖母面带慈祥的微笑,也看了她一眼。
洛清棠也转脸看洛清玉,面带笑意,可心里却是一沉。
二姐姐变了,变得与祖母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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