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檐下风灯骤然忽明忽暗晃了两晃。高跳跳耷拉着眼皮,忽闻头顶传来些微响动。他敏捷地抬起头。
“怎么了?”高蹦蹦问。
高跳跳狐疑地拧眉,凝神细听片刻又觉得刚刚像是自己的错觉,明明什么异常都没有。
“没事。”他轻咬下唇,安慰自己可能只是风吹树叶或者枯枝坠落的声音,许是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哦。”高蹦蹦不疑有他,没骨头似的懒洋洋靠在高跳跳身上,眼皮灌铅般打了个哈欠。
高跳跳劝他:“换岗的时辰早就过了,后半夜本就应该由我值守。你要不回去睡吧。”
高蹦蹦惊弓之鸟般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还是跟你在一块儿踏实,我就在这跟你挤挤,行吗?”
慕善讲的恐怖故事后劲太大,又经历了一场百思不得解的灵异事件,他现在可万万不敢独处,恨不得长在弟弟身上。
高跳跳看着哥哥略带恳求的眼神,听着他近乎撒娇的话语,哪里还有什么拒绝的能力?只好顺应他:“好。”
高蹦蹦得到肯定答复后满足一笑,揉眼时冷不丁瞥见一道瘦长黑影正以飞快的速度缩进海棠树影中,枝叶簌簌间依稀还能看出一只细长的手。
他笑容僵硬在嘴角,一阵寒意蓦地顺着脊梁骨往上窜,他不敢置信地又一次重重揉眼,还甩了甩头驱散困意。
高跳跳察觉到哥哥的异动,刚刚放宽的心猛地提起:“你也看到什么了?”
本来高蹦蹦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弟弟这么问,无疑是也察觉到了院里有东西。他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似乎都要直立起来,瑟缩道:“树上……好像有影子……”
事有蹊跷,高跳跳双手扣住高蹦蹦的双肩,温声叮嘱:“别怕,我出去看看,等我回来。”
未及转身,袖口便被一道不容忽视的力道拉住:“别!别……”
高跳跳回过神,稍稍端正了神色:“哥,我们守夜不就是为了提防有人暗害?你乖乖等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高蹦蹦手上力道并未放松,支支吾吾道:“有人暗害我就不怕了,怕就怕……”他声音渐低。
作为胞弟的高跳跳却已经心领神会,笑得有几分无奈,好脾气地安抚他:“行得正来坐得端,何惧鬼魅把门拦。”
眼见弟弟不信任自己,高蹦蹦咬住下唇,眉头几乎要夹死苍蝇,急切道:“弟弟你信我,我真的撞见了,咱们家那口井恐怕不太干净!”
他不想弟弟出去涉险,自己也没有胆量出去,他现在只觉得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都是危险重重、杀机四伏的。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将自己头半夜的见闻和盘托出:“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院子里吗?其实我根本不是自己走出去的。”
“啊?”高跳跳一时没琢磨明白,“哥你该不会是想说是鬼把你抬出去的吧?”
“呃……她虽然没有抬我,但确实将我引诱出去了。”高蹦蹦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他焦躁地抓着头发:“我那时候困昏了头,稍微闭了下眼,醒了就发现我出现在井边,正不受控制地往里栽!”
高跳跳是无条件相信哥哥的,但听到的事实又属实让他感到有些荒谬。
他对鬼神这类缥缈的东西向来只敬畏,不迷信。他其实更愿意相信是哥哥受了慕善和寻真的惊吓之后,自己睡糊涂了。
他不欲反驳哥哥的话,也不想让哥哥替他忧心,便只好暂且顺从,保持观察:“哥我相信你,我们就躲在这里,等天亮之后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大家,好吗?”
“……”高蹦蹦还没有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便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般,整个人僵在原地。一个“好”字还未来得及说出来,便喉头发紧,死死卡在了喉咙口。
高跳跳沿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只见一道闪电般的瘦长黑影正贴着西墙游走,那方向分明是朝着众人卧室的方向去的。
“他是人是鬼啊?”高蹦蹦的嘴皮子都开始打哆嗦,整个人像狂风中摇曳的枝条般乱颤。
“管不了那么多了。”高跳跳眼神中不见丝毫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反而满满都是探究欲和对亲朋的保护欲。
他头也不回大步朝怀谦卧房而去,边跑边拔高嗓门发出警报:“有人闯入,大家快醒醒!”
怀谦公子最令人放心不下。其他人都有自保能力,唯独他不能视物又武功尽失,即便直觉再敏锐,面对危险总归是吃亏的。他要再快一点!
见弟弟孤身涉险,高蹦蹦再也顾不得什么神神鬼鬼、害不害怕了,顺手抄起立在墙根的扫帚便追随着弟弟的步伐而去了。
花寻味与怀谦住得最近,率先醒来,趿拉上绣鞋便冲向隔壁。
高跳跳已经率先一步将蜡烛燃起。
怀谦坐起身,一副状况之外的迷蒙样子,不知所以地问:“听说有人闯入,人是在我这里?”他看不到,只好微微侧头,用耳倾听。
其余几人也闻讯,一个个睡眼蒙眬地匆匆而来。门板被推开,又被从墙面弹回,发出闷响。
几人环顾四周,与平常无异,最终面面相觑。
“人呢?”
“没看到哇。”
高蹦蹦与高跳跳对视一眼,那东西怎么眨眼间便不见了?兄弟俩露出同款茫然。
高跳跳不死心,询问道:“怀谦哥,我们兄弟俩可以相互作证,刚刚确实有一道黑影朝着这个方向一闪而过,并非眼花。为保安全,可否让我们细细检查一番?”
“当然。”怀谦数着脚步声,整个花间小厨的人都已聚集在他的卧房中,他神色轻松不少。左右有这么多人代替他的双眼,他便承了这份好意,靠回了床榻上。
“叨扰了。”尽管怀谦看不见,高跳跳还是规规矩矩地朝他抱拳。
所有人都没闲着,翻箱倒柜开始搜寻起来。窗棂紧闭,门闩完好,博古架上的小摆件纹丝未动,屏风后的墙面空无一人。
无果。
“蹦蹦跳跳,你们确定没看错?”寻真问道。她问完便开始后悔,说得好像她不信任兄弟二人一样。可越是查不出东西她心里越惴惴不安,总想要找些借口安慰安慰自己。
“总不至于两个人都眼花。”慕善神情深邃而凝重。
花寻味旁若无人地走到怀谦塌前,俯下身查看床底,只见一片黑暗寂静。她又自如地挑开帐幔,略带凌厉的美目一扫。
安伯困得泪眼模糊,眉毛睫毛都在打绺儿,眯眼笑得有几分看戏的意味,问花寻味:“花儿,你总不至于怀疑歹人藏在怀谦公子被窝里吧?”
花寻味撇了撇嘴,这安伯,怎么说话的!她看起来是那种善妒的女人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确实没找到人。她缩回了手,讪讪问怀谦:“你也没有察觉到有人?”
怀谦摇头。
高蹦蹦无尾熊抱树般挂在弟弟身上,碎碎念道:“我就说闹鬼吧,人哪里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慕善眼含担忧地望向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不会真被我吓坏了吧?”
高蹦蹦有气无力地扒拉开他的手:“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他给高跳跳使了个眼神,“弟,你说吧。”
众人听完果然如兄弟俩预料中一样,谁都难以说服自己相信。
既然也没查出来什么证据,便只好当做一场乌龙。趁天还没亮,几人各自回房补眠。
人群散去后,怀谦的被子窸窸窣窣动了动,鼓包的地方被怀谦一把按住:“别乱摸。”
被子掀开一个小角,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用气声问:“他们都走了吗?”
“嗯,出来吧。”
被子里那人这才连滚带爬下了床,左右扭了扭腰,舒展着筋骨,舒了口气道:“哎哟,可把我给憋坏了!”
怀谦对他的抱怨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将被子的褶皱抚平,头也不抬地问:“深夜来访,还躲躲藏藏,是有事求人相帮?”
男子站定,墨发刚刚在被子中被蹭乱,有几缕正不听话地张牙舞爪,还有几缕黏在微汗的颈侧。
看身段他是个儒雅清贵、腹有诗书的端方公子,偏偏生了双含雾的桃花眼,反添几分风流态。
他溜进来这么久,怀谦还未正经问候过他一句,他双眸中染上受伤的神色,做作地捧着心口:“我一来你就逼问我目的,对我的近况毫不关心,真是太伤人心了!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就不能是关心你的身体?我近日来没有一刻不在惦念你过得好不好,担心得我吃不下睡不好的,都瘦了好几斤!”
“……”怀谦只觉得面前的人像只喋喋不休的八哥,并不想跟这个戏多的人对戏。那人倒也不惧冷场,自顾自地继续演绎起来。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挤眉弄眼地佯装伤心,俊美无俦的五官委屈到变形,“太久不见,感情淡了。”
“还未曾给您请安,请恕下官失礼。”见怀谦仍是淡淡的样子,男子一掀衣摆,屈膝一拜。嘴上说着玩笑话,礼数却是实打实的。
见男子开始装起生分,怀谦头痛地扶额:“濯浊,折煞我了。”怀谦有听到男子行礼时布料摩擦的声音,摸黑下地,弯下腰将躬身在地的男子扶了起来。
谢濯浊顺势起身,执着怀谦手腕的五指发僵:“一别数月,你居然清减至此。”
手中腕骨的嶙峋触感令谢濯浊心头骤紧,黑暗中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怀谦面色淡若白纸。谢濯浊垂下眼皮,声音极软:“抱歉,蓖麻投毒一事皆因我而起……我……”
解锁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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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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