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谢夭夭躺在柴垛堆起的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忽然感觉背上有点痒,伸手抓了抓,摸到的却是凹凸不平的伤疤。
哦,她记起来了,好像是上次她实在待不下去了,用那根捂了好久的簪子贿赂守夜的家仆,趁着夜色翻墙逃了出去。
然后?然后...然后她刚一落地拐了个弯,就被抓了。
因为那个收了她贿赂的家仆告密,她被抓着打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后昏昏沉沉被人扔在柴房自生自灭。
她模模糊糊地回忆,好像到最后,那个家仆也没有拿出那根成色上佳的碧玉簪子。
她回想起以前的自己,没忍住笑了笑,那会儿还想着自己是什么大女主,会有奇遇,会有打脸,有什么一见钟情,有什么微服私访的王爷皇帝,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天降宿命感剧情的烂梗。
现在?现在...现在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想着自己作为小配角的日子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
三更,更夫打着锣鼓,啰声回声在空荡荡的街上。
谢夭夭睁开眼睛,抓了块布条绑在脸上,熟练地垫着脚穿过走廊,绕过巡查的看守,扒开草丛,对着那个小小的狗洞钻了出去。
不久后,她将握在手中的那对沉甸甸的耳环中的其中一只给了出去,换到了一个进入地牢的机会。
早春的地下还有些冷,露水从天花板里渗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积起一摊水洼,反照出小窗口的莹莹月华来。
谢夭夭顺着地上的月影抬头,看向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她抬手敲了敲铁杆。
听到了声音,地上的人缓缓抬起眼皮,在视线聚焦的那瞬,他激动地手脚并用爬过来,脚腕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他身后的腿却是无力地拖在地上,看上去狼狈得很。
“夭夭?夭夭!真的是你吗?你来...你来救哥哥出去了?太,太好了太好了!!”他拨开了长到遮住脸的头发,抬头时的眼珠里满是混沌,失去了朝气。
谢夭夭没忍住去想,他的那副样子,真的很像一只丧家狗。
“....你真的干了那些事吗?”沉默了一会儿,谢夭夭出声,像是想要抓住最后的幻想。
地上的男人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抓住铁栏杆发狠地摇了摇,“夭夭你再说什么?快救我出去啊!快啊!快救我!!”
可是,回应他的除了地牢里回荡一圈又一圈的铁链声,没有任何动作。
“当初...是谁帮的我们逃出来?真的是父亲吗......”她不再回答,而是抛出了个新的问题,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夭夭,你问这个干什么?”地上的人不解,还在握着栏杆,抬头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神,嘴上升起的笑意慢慢落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我再换个问题,爹...他的确是做错了事,是吗?”
......
谢夭夭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了要回答的意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慢慢蹲了下来,声音温柔地像是在哄着不听话的孩子睡觉,“不好意思啊,我救不了你,但是,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她伸手,将一包什么东西放到他的手边。
然后,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谢夭夭!我...我做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羞辱,被人戳脊梁骨骂!把自己作为君子的尊严扔在地上,不去写治国治邦的文章,不在朝堂上展示自己的一腔热血抱负!
......
而是.....而是在花楼里写什么淫词滥调......还与一介无知妇人,虚与委蛇,都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都为了你!”
......
“还不是都为了你能平安地活着!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
“死、了!”
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叫骂,还混杂着愤怒拍打栏杆的声音。
谢夭夭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侧过了脸,在身后人的注视下,轻轻地出声问道:
“当初...如果我没有站起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个人,驾着马车走了?”
“我......”
单是一个怒音出来,没了后面的声响,谢夭夭就知道,自己这趟,算是来完了。
简单来说,就是她,用一根发钗送走了自己的天真,用一对翡翠耳环买回来了一个真相。
她逆着光,加快脚步,将手中的另一只耳环给了出去,踏着夜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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