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贺春来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半夜不睡觉坐床头了。
我们的关系在我看来好了不少。
我也摸透了,他就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走在路上你不和他搭话,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周末黑蛋约我去他小叔家开的滑冰场溜冰,奶奶给我拿了十块钱,说还是要给钱的。
黑蛋在旁边摆手不让接,我没搭理他。
瞅了一眼屋里看书的人,“周贺春,出去玩去不去?”
“去呀!”姑姑拿着渔网从屋里走了出来,“春儿,去呗,和你九哥一起去玩。”
我看得出来他是想拒绝的,不去也行刚好十块钱还够花的。
但没想到他答应了。
这会儿算是彻底入秋了,就这全是房子的村街道,不出太阳刮点小风都是带着冷劲的。
“干啥拿奶的钱?”黑蛋抱着膀子贴近问。
“又不是给你的,给你小叔的。”
我看着前面海大爷家拴着的大狗张着嘴看我,屁股就发抖哆嗦,绕到了周贺春旁边,“开业一次捧场不拿钱也就算了,哪能次次不拿钱?”
“我操!”黑蛋摸了摸兜,“那我也应该拿钱,前几天俺婶还因为房子的事摆俺家的理呢。”
我顶了顶沉默人周贺春的肩膀,“你带钱了没有?”
“带了。”
“成,那这次我就不出你的了。”我伸手拍了拍黑蛋,“别愁,给你出了昂。”
下午天的柏油路也是车来车往,黑蛋他小叔的溜冰场在这一片也是独苗,叫的名字也响亮。
‘无人能及溜冰场。’
实际上除了开业那天凑热闹的人多了点,就是周六周天还有点人。
我和黑蛋空了会带同学来,其余时间基本上就是个空场子。
周贺春停在了溜冰场旁边的店门口,“你们去吧,我不会玩。”
我抬眼一看,网吧?
“姑姑让你来这?”
撩起眼皮看我,“她怎么知道?”
“行吧。”
我和黑蛋下坡往溜冰场走,周贺春一个人进了网吧。
“九哥,他咋还去那种地方?”
“不知道。”
我和黑蛋从来没去过网吧。
我不去的原因是因为我不敢,我爷发的狠话,说我要是敢去网吧那种地方就把我腿打断。
以至于我到现在也觉得进了网吧就出不来了,里面应该是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黑蛋不去的原因是因为黑叔,黑叔说网吧有让人上瘾的东西,小孩去了准不学好。
估计我爷不让我去也是听了黑叔的话。
“咋就你两个来了?”小叔瞅了瞅我们身后,“我看见还有一个人呢?”
“嘿,小叔,你眼神真好使。”黑蛋说,“人去了网吧。”
他小叔没出声,照例从身后的鞋架上拿了两双双排溜冰鞋,我掏出钱放在了桌上。
“哎,九儿,你这孩子,不拿钱了!”
我没接,如果再接回来,到时候他去俺家说话啥的指定高俺奶一头。
“叔,别让我回家挨打!”
他笑了笑就要找五块钱给我,黑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叔,那五块钱是九哥请我的。”
“成吧,下次你们再来叔还给免费。”
我跟在黑蛋后面进了场,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从破烂铁皮漏进来的风吹得褪色小彩旗呼啦啦发响,比背的古诗里的落叶还荒凉。
跟在黑蛋后面慢悠悠跑几圈也算是热身了,后面就是自己悠着玩。
单排我还行,接触的早一些,双排是场子建起来后才学的,倒着滑总是要摔两次才能长记性。
“别躺着了,起来喝点水。”黑蛋晃了晃瓶子说。
我起身脱掉外套坐在他旁边,“你叔给的?”
“一块钱一瓶,他也不好意思要钱啊。”
“看这场子就知道咱叔也是个人物。”
黑蛋低着头笑了,笑得喝进去的水顺着下巴往衣服里流,“我还记得当时请得咱爷的建筑队是吧?”
“是啊。”
我抬手把瓶子扔在垃圾桶里。
去年冬天雪下的大,黑蛋他小叔冻得打哆嗦来找我爷说这个事。
“当时爷就告诉他这金不金银不银的地方,尤其还是在村口,除了个别年轻人没事了溜两圈,根本挣不着啥钱,但你小叔不听,一门心思觉得能成。”
黑蛋瞅眼屋子,贴我耳边悄声说,“俺叔就是出了名的犟种,他那大光头就是整天想着怎么发财才秃的。”
抬眼就看到进口来了几个人,头发又黄又炸,有两个穿短袖的人手臂上还有纹身。
“老板,溜冰。”
这群人看起来年龄还没我大,样子上是刚混不久,比我们校门口常年聚集的那群人还差点。
“多少钱?”
“二十”
“他给。”
刚站起身想再滑几圈,就被黑蛋扯了扯衣服,“九哥,那是不是你弟啊?”
我往前滑了些,屋子里站在台前的就是周贺春。
“你他妈的借你点钱怎么这么难?”抽烟的人拍了拍他的脸说。
“被欺负了。”黑蛋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打架惹事的人啊?”
我脱掉鞋过去,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周贺春抬手给了那人一巴掌,劲估计不小,那人脸上立马有了颜色。
不愧是母子,这有点姑姑的手劲。
四个人外加一个小叔都愣住,显然都被这一巴掌都整懵了。
周贺春没动也没走,像是刻意的要等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小叔回过神,挠了挠溜光的脑袋,“你们要打出去打,别在我这闹事!”
一句话让被打的男生瞬间炸了锅,“就在这打,打坏的就让他赔!”
其余三个男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拎着鞋走进屋子,黑蛋就在我旁边,高胖壮他三样都占,凶狠样随便放放都有,声音也是比同龄人粗犷,“搁这撒泼打滚呢?有本事上派出所闹去呗。”
我走上前去握住那人的手,“别动手,真要动手你们四个也不行,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监控。”
抬眼一看那破烂喽嗖的监控垂着脑袋正对我说你好。
被打的那个松开了手,我揽着周贺春的肩膀就要往外走,突然就听到黑蛋叫了一声九哥。
可那时候已经晚了,疼痛已经从我的小臂蔓延到心底。
扭头一看小的折叠刀斜着扎在我的胳膊,晃悠悠又掉回了地上,鲜血沾染了周贺春左边的肩膀。
黑蛋上去就踹了他一脚,“靠恁大姨!还真敢玩刀啊?!”
小叔赶紧拿起电话报了警,四个人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血淋淋’的场景,吓傻了要待在原地等警察来抓。
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便把手从他肩膀上拿了下来。
他大爷的说不疼是假的,我和黑蛋就算再混也没到敢动刀子的程度,谁知道这个二百五玩意这么猛啊。
下一秒就看到周贺春扑到那人面前发疯似的又打又踹,三个人嗷嗷叫唤这拉不住。
这弟弟除了不爱说话也不差劲啊,第一次见他这么能打。
警声到了耳边。
“周贺春,别打了!”
他停了手,我有些欣慰,“带我去光辉哥家,快点!”
猛然看到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貌似又要哭了。
“别磨叽了,再晚一会伤口就长住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听到周贺春靠近我,声音闷闷的,“这应该不能去他家治吧,都扎进去了,要去县里医院吧。”
“先问问他,不行再说。”
其实我知道血不流了,这会风一吹也没多疼。
刚好光辉哥在家,看了看说没啥大事,小刀浅扎了一点,止了血就包上了。
“哥,等会儿给你拿钱来。”
我刚说完就看见周贺春从兜里拿出一张毛爷爷,“我有钱。”
光辉哥看了我一眼,就把钱抽走了。
那
四个人也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要教育教育,至于怎么个事,我也不清楚,可能说两句就又放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左右两个护法一声不吭,搞得我好像已经走了。
周贺春不说话我能理解,这黑蛋怎么也是这样?
“不是,恁两个都咋啦?”
黑蛋猛地搂住了我,“九哥,你是真英雄!”
中嘞,黑蛋就是这样感性的大块头。
“兄弟,你也不差。”
一低头和周贺春对上眼了,他的表情略显震惊,“没事,性情中人都这样。”
看着那表情转变成了呆滞,我推开黑蛋,“行了,够了够了。”
黑蛋嘿嘿笑了两声,“那回家怎么和奶说?”
“多好说,就说溜冰的时候摔了,反正之前溜冰回家总是会带着伤。”
“中吧,等下帮你。”黑蛋扭头窜到周贺春面前倒着走,“弟弟,你是怎么惹到那群人的?”
“是他们的问题。”周贺春说,“在网吧里莫名其妙就来找我,让我给他们拿钱花。”
“没事,不用怕,这种的学校多的是,而且他们四个甚至还不如学校门口的那群。”黑蛋笑着说。
走到邻居家门口就看到一辆车从我家门口离开,周贺春看到后赶紧跑着进了家门。
“回来这么早?”奶奶从屋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滑一会儿累了就回了。”黑蛋说。
袋子递到我手里,“入秋后剩的老地黄瓜,还有几根小的能吃。”
这种地黄瓜最好吃,我家种的嫩的基本上都是被我吃了,没想到进秋还有。
我拿出一根给黑蛋,他手搓搓就那样吃了,“奶,您家来人了?”
“贺春他奶奶家的人,来给他送些东西。”
那也是,估计是等到他爸爸了。
“你这胳膊咋回事?”
“哦,溜冰的时候擦地上了,怕沾水让光辉哥包了一下。”
然后我奶就开始说我,每次去都带着伤,这次去还包上了,不能溜就别去了……
黑蛋这个家伙,见我不需要帮忙就赶紧溜了,这个时候就是狗屁兄弟。
进家门只看到了客厅桌上放着的两箱东西,一箱是牛奶,另一箱是火腿肠。
周贺春不在,姑姑也不在。
我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他背对着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剩下哪张没写啊?”
他没出声,我走近靠他身后刚好看到豆子大的泪珠掉在一串数字上。
我赶紧倒着退回到客厅,关上了房门。
厨房里传出了柴被烧的味道,走进去看奶奶在盘面。
我便坐在了灶前,接过烧火的工作。
“奶,是不是要蒸馒头?”
“嗯,蒸点甜的咸的。”
起身看了看窗外,确定屋子里不会有人出来,又给灶里添了一把柴,“奶,姑家咋回事啊?”
“啥咋回事?”奶停下搓了搓粘在手上的面,“贺春他爸爸找不到了,娘俩被家里人暂时撵出来了。”
“他爸找不到了把人撵走干啥呀?”
奶奶突然就把放了碱面的面团摔在了案板上,“贺春他奶估计也不是啥好人,说她娘俩是不吉利的人,说什么他娘娘俩在家他儿子就回不来。”
“奶,小点声!”
我奶激动地眉毛扬起,听我这样说才止住话语继续盘面。
难怪呢……难怪周贺春会在晚上坐在床边,姑姑也会坐在院子里。
“你别在贺春面前乱说,听见没!”
我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燃烧着的大火,突然觉得有个弟弟也不错,也可以继续对他好一点。
虽然他有妈妈陪在身边,可他和我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奶,我想吃鸡蛋,咱煮呗。”
“不早点说?”奶奶说,“你去堂屋柜子里拿,多拿几个放锅里都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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