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闹剧很快传遍了A国帝都，因为战火近在眼前，也没什么人有心情去讨论这件事，最多作为饭后的谈资。

帝都坐落在广袤的一片绿洲中，拥有方圆千百里的广袤森林，也滋养出不少繁盛的周边城市。

在形成了繁荣经济和便捷交通的同时，却也让A国民众形成了一个故步自封的“绿洲舒适区”。

他们知道沙漠彼岸有这样一个国家——与他们世代为敌的B国，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时常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燃起战火。

之后呢？

这个世界就这么大吗？

没人在乎。

因为除了向着B国的方向一直走，可以到达B国统治的那片肥沃的平原之外——

其他的地方都是漫漫的黄沙，都是走不到尽头的沙漠和戈壁。

所以也没有开拓者想要去探索别的地区。

“据说圣索卡娜教堂里出了个疯女人，竟然想杀教皇，还想弑神，真是对神的大不敬。”

某一家装潢朴实的咖啡馆里，一位穿着麻布衫的年轻女子啜饮者手中用四枚铜币买来的精品咖啡。

咖啡口感很差，苦得过分，但胜在提神醒脑。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笑得玩世不恭的少女，看上去多金又温柔：“娜莎，渎神者肯定会为她的愚昧行为付出代价的。”

“但是，我们家给神明修了那么多神殿，供奉了那么久的贡品，为什么家族也还是死了那么多人？”她有些不解。

贵族少女摇摇头，没再追究，也没敢继续质疑神明。

“对了娜莎，我记得你是做武器流水线的，一天的薪资只有十枚铜币——”怎么还喝这种对于她来说如此昂贵的咖啡。

娜莎苦笑了下，回道：“我丈夫死了，护生石今早熄灭的，我前几天去国王医会，查出了……绝症。”急性的。

“反正也是早晚死，我也没有什么财产，多苟活一天是一天。”

贵族少女皱了皱眉，回答道：“当年你和我们家合作做服装生意时，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战争结束之后，你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她伸手将一只鼓囊囊的布袋不容拒绝地放在了娜莎的手心里，金币闪亮亮的，却让她觉得异常沉重。

“我走了，家族还有事，大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再见。”

她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那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朋友。

战争年代，意外总是来的比明天快。

她摇了摇头，喝完咖啡就又回了工厂的工位上干活。

她做事麻利细心，但耳朵很灵敏，在工位上能听见不少闲谈。

“你问我的Omega怎么样了？他上前线死了，前几天被B军一炮轰没的。”

“兄弟抱歉，你别难过，日子会好的。”

“我想得开，等我攒够买棺材的钱，我就把我自己和他所有的东西放在一起，筑个巢给一块埋了。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温馨，我只要能和他死一块就行了，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

“什么？我在东三区的房子被B国先遣部队轰了？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也住不了几天了，倒不如墓地实在。”

“不好意思，请问有抑制剂可以借吗？……我的Alpha打仗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抱歉麻烦您了。”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气在民众中间疯狂扩散，大有燎原之势，再加上A军连续几天节节败退，民心更加涣散，人人痛不欲生。

而这一切都被如实写成了军报，送到了帝国指挥官的手中。

凌未觉得时机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袭银色的战衣，银芒凛凛不怒自威。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柄，指节微微发白，思绪却飘回了前几天的那一夜。

身着夜行衣的少年微笑着从营帐的阴影里走出来，几缕银色长发编成细辫落在身前，远道而来，却并不风尘仆仆，保持着一贯的优雅。

“银述。”凌未喊他的名字。

荆芥Alpha并不见外，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银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们身处在一个幻境里。”

“……？”凌未不解。

虽说他的接受能力一向还可以，但银述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他说如此离奇的话——

他还是愣了一下。

“梦。”银述提醒道，“你最近的梦是怎样的？”

“一会儿是带兵打仗的军官，一会儿又是到处被人追杀的杀手，这样乱七八糟的梦做了快两个月。”凌未揉揉眉心，回答道。

倒是和他现在的遭遇惨得异曲同工。

但尽管是这样，他还是不太相信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只是一个幻境——

这个世界有着严谨的运行逻辑，性格各异的人，广袤的地图，真实而鲜活。

“我觉得，能够打破幻境的关键就在您和皇帝身上。”

梦中的“他”提到过，幻境是为了筛选以及启示，往往起到指引的作用。

两方势力在停战区的争斗无休无止，人们都在自相残杀。

也许这莫名其妙将他们众人都拉进来的幻境，真的能让现实世界中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银述要做的只是旁敲侧击，加速这一过程。

凌未很聪明，不需要银述多说什么，他就能理解他的这席话的深意。

梦中世界由于未知病毒的爆发，带来了Alpha、Beta、Omega的性别分化，三大群体的矛盾带来了不可避免的战火，联合政府和地球领航者组织的争斗永无止境。

和他们世界A、B两国的世仇争斗有相似之处。

梦中的江渺和他也确实站在相反的阵营，同样也是因为种种的阻碍和误会，也和现在的局势差不太多。

他觉得银述的猜想不无道理，银述作为天才医学家，洞察力和思维能力也远胜过常人，况且他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更何况他还为此以身犯险，亲自潜伏进敌**营。

“我明白了，我有办法。”凌未微微一笑道，“我们一定会结束这一场延续千百年的混乱闹剧。”

思绪归拢，他看到不远处敌军中骑着黑色战马迅速移动着的帝王将领，长镰饮血，势如破竹。

他闭了闭眼，跟身边的副将确认过作战计划之后，便踏上了沙场。

副帅望着指挥官远去的背影，莫名地想到了远征四海、为帝王横扫千军的少年将领。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难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是指挥官！指挥官来了，我们一定能赢的！”

紧张的战场上，不知道是谁大声说了这么一句，A军的将士们的气焰又莫名地高涨了起来。

“为了帝国，为了指挥官，冲啊！”

“将B国的人赶回去！”

“……”

凌未在A**营七年，早就成为军队无比尊敬和崇拜的一尊神，只要他下令，哪怕要上天入地，也有人会誓死追随。

该结束这荒谬的一切了。

利剑出鞘，银剑见血，雪白色的军服上溅上点点血迹，如几点妖冶的朱砂。

B军有人认出了他，惊慌地叫道：“是叛变的王后！他回来了！”

“叛徒！就是他谋害了陛下，罪不可赦！”

“王室有令，生擒王后者重赏封爵！”

凌未沉默不语，只是机械般地挥剑，一刻不歇地荡平着眼前的道路。

他的目标，只是正眼望去站在百米之内的敌方帝王。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心理准备，但他真正向曾经的战友和部下挥剑时，每一次抬剑都变得艰难。

他的每一剑都要计算好角度和力度，扫除障碍，但又不能要了对方的命。

他有顾虑，他不能伤害他们。

但他所面临的每一位敌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他的命。

凌未不能指望他们会对一位已经叛变了的军官心慈手软。

明明只有一百米，他却觉得比他这一生走过的所有路都要长，比他做任何事都要累。

血从脸上流了下来，逐渐冷凝成黑色，一袭白衣看不出曾经的明月清风。

“退下。”他冷冷地喝止，多洛塔玫瑰型的压迫信息素涤荡出强势的压迫力场，将帝王身边的守卫一一逼退。

高阶Omega的攻击性信息素纯净而强大，这是一种无法对抗的自然优势，就像无法克服的星球重力，只能为之俯首屈服。

“绝不会给你再接近陛下的机会。”等级较高的几位Alpha守卫走上前来，长矛直指向他，眼神冷漠狠戾。

凌未都记得他们的名字，也记得曾在宫里一起共度的和谐时光。

阴云下坠，战火上升。

琉璃紫的双眸中浮现了无奈而悲伤的神色。

真的好累。

梦里的一切是一盘死棋，杀人无数的杀手就算拿回了自己的记忆，也再也当不成那个霁月光风的上将了。

而眼前，也不可能再回到生辰宴——一切都还没有错乱崩坏的那一天。

“都退下。”这一句是皇帝说的，语气冷淡，但不容置喙。

冷松压迫信息素散开，无声命令身边人退开。

帝王之怒无人敢触发，众人谨慎地退开，但都做好了随时冲上前来护驾的准备。

“未。”江渺走向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尾音带着藏不住的颤抖。

凌未抬眼看着他，透过他那双极光一般的双眸。

爱就是爱，不会转移，也不会消失，只要黑夜里的一颗火星，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爱意就会被点燃、燎原。

他并不害怕等待，除了易感期来临时的痛苦，其他的他都可以轻松承受。

或者说是装得轻松地承受。

诗中说，正是等待的参与，一滴水才得以汇聚成河流，一个音符才绵延为一个乐章，世间一切都通过等待的流逝不断汇入永恒。

但他们的一切，他已经可以一眼望向结局了。

他的记忆从十几年前的相遇，直接摇晃到了前方已经在等待着他的坟墓。

“银述已经跟你讲过幻境的事情了吧？”凌未说道。

“嗯。”江渺点点头。

“但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只要——”

“只要什么？”凌未笑了笑，“我们的行动直接会影响到外面世界线的走向。幻境中我们所做出的决策，都会一一投射到现实世界。”

“换句话说，我们今天谁死在这里，谁就被幻境机制淘汰掉，谁活着结束棋局世界游戏，谁就能成为最后赢家，包括外面的停战区。”

这是属于现实世界中“凌未”的语气，清冷而无情。

“……”江渺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镰，眼神隐没于黑暗之中。

“但是，即使这只是个幻境，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淡淡一笑。

“凡是我们一起经历的，都作数。”凌未看他，知道他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江渺蹙紧了眉，慌乱道：“你……”

“江渺，出去之后，来找我。”

长剑调转方向，电光火石之间，利落地穿透了少年的心脏。

虽然知道在棋局世界里并不会真正死亡，但长剑穿心的疼痛非常人能忍受。

血迅速地浸湿衣服，原本血已经干了，但那一剑又刺开了一朵鲜艳的血色玫瑰。

少年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剑拔了。

会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不过也无所谓了。

别让这柄剑碍事才要紧。

他们身高没差多少，凌未微微仰头就能亲到少年的薄唇。

是一个带着玫瑰和血腥味的深吻，令人如痴如醉，深陷其中，紊乱呼吸和心跳。

冷松Alpha一直压在舌底的自杀药物，也被少年掠夺走。

凌未心想：怎么江渺还急着让他自己先走。

联合政府一定很希望江渺能拿到停战区吧。

不过江渺是什么时候潜入停战区，又是什么时候发展起足以和他抗衡的力量？

就算他没有使用“甄别”的腺体能力，也不至于对此全然不知。

他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直到自己身边的那个茉莉花Omega——凯尔·莉娅。

装得真好……上将先生。

“这一局，你赢了。活下去，缔造一个真正强盛的帝国。”

希望我们不会再是敌人。

看得开心^ ^

努力做饭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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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