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方破晓。
静谧的办公室内，银发的少年悠悠转醒，他动了动已经枕得发麻了的双臂，抬眼望向了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陈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日，圣诞节和新年将近，停战区计划已经进行到四期，只需要最后的收尾，就能拿到停战区的统率权。
银述被那个幻境困住了一周，出来后休假了两天，才把工作状态调整回来。
每次醒来，他都要屡次确认，才能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世。
幻境里他所经历的三十几年人生，在现实世界中竟然只过了短短一周。
种种喜怒哀乐，如在昨日，却又恍若隔世。
不得不说，腺体异能带来了许多超自然现象，远非科学所能解释。
荆芥Alpha走到茶吧机边，按亮了烧水的开关。
清早的黑咖啡已经成了开始工作的必备品，即使他很清楚咖啡因的负面效果，令人上瘾，也无法戒断与逃离。
他得想该以怎样的方式辞去首席科学家的职务，一时半会儿，夙星和其他高层不可能同意他的申请。
他并不打算离开EPO，在意识体定位这种可怕的技术之下，逃到天涯海角都是徒劳无功。
但至少，他不会成为征服计划的先驱，也不会再选择在战场上与万象针锋相对。
若能时光回溯到七年前，他想他不会选择做那台影响了万象一生的手术。
他的手术刀是罪恶的，早就在十八岁那年首创意识体改造实验，改造了他自己的亲生父母的那一天开始——
他就已经与做一名执刀救人、匡扶天下的医生这件事，背道而驰。
“你好啊~银述哥，在吗？”一身黑色训练服的Omega杀手敲响了房门，声音听上去轻松而愉悦。
银述打开门，一脸无可奈何：“B组的杀手都和你一样这么闲吗？”
凰溪撇撇嘴，步履轻盈地走入了办公室，极为随意地躺在了靠窗的沙发上，顺手将白猫花花也捞进了怀里。
毫不见外，动作一气呵成。
长指白皙修长，似乎对撸猫这件事乐此不疲，兴致颇高。
花花也不认生，缩在凰溪的怀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银述哥，你天天忙着武器研究和做手术什么的，都没时间照顾花花了，不如把它送给我养呗。”白百合Omega笑眯眯道。
花花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喵呜喵呜地应和。
因为有着荆芥信息素带来的天生吸猫体质，所以阅猫无数，可以轻易明白猫咪心情的银述：……
“它跟了我四年。”
“没关系！情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比如我和PolarisⅡ，不也是好多年的好朋友吗？”
“它挑食、毛长、娇气、烦人，还爱偷溜出去带别的猫回来。”
“没事，我很有耐心的。”
“猫对百合过敏。”
“…………”
凰溪欲哭无泪，花花在舔到他脸上的那一丝百合信息素的时候——
唰的一下，它白绒绒的小猫爪子就无情地拍到了他那张引以为傲、自封为EPO杀手界第二帅的脸上。
矜贵的猫猫爬上了办公桌，去蹭银述的长袖袖口，叫声委屈又可爱。
有着猫薄荷信息素的人才是它此生唯一的主人喵~
“回头在基地附近给你捡一只回来？实验室疫苗、除虫的措施做得都很全面，我可以给你设计一个更高级的信息素抑制器，也不是每一只猫都像花花一样会对百合这么敏感。”银述建议道。
在冰冷的基地中，凰溪一直都希望能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与自己相依为命。
银述可不喜欢看到自己好友如此失望的表情。
“过几天我就参加东征了，还是等活着回来的那天再说吧。”凰溪眨眨眼，笑道。
“好了，讲正事，万象这几天给你发了任务进程了吗？”他问道。
EPO的各项任务进程并不透明，大部分情报掌握在作战部和首席们手中。
“任务一切顺利，他让我三天后去跟他对接任务……我想他不会再回来了。”银述看向他，淡淡说道。
“你看上去像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样子。”银述道。
百合Omega手执着细长银勺搅着咖啡，只云淡风轻地笑：“很正常的事，早就在他刚从北欧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一定会回去的。毕竟我们三个还是一起相处了几年，对对方都知根知底。”
“想想看，即使经历了记忆清洗后，在信息素和故交的指引下，他早晚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的过去另有隐情，并不是我们编造的那样。”
“尤其是江渺给他的影响，我一点都不相信哪个Omega和他在一起后，会完完全全地忘记他和他那有着致命诱惑性的信息素。”
EPO中有很多人都和这位敌军的魔鬼上将交过手，都对他迷人但危险性极高的信息素有着深刻的印象。
当冷松信息素的浪潮如汪洋般汹涌而至，带给人溺亡的痛苦时，几乎没有人可以安然自若。
这也是EPO想要改造凌未的原因之一——
毕竟这个被冷松高阶Alpha永久标记过的玫瑰Omega，有着对这种致命信息素的绝对免疫，有了他，便掌握了江渺的最大弱点。
这是一盘目标是军方双星上将的大棋，布置了许多年，无数军人、科学家涉及其中，而且这个邪恶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想出双上将改造计划和提出信息素免疫筛选试验的那两个科学家好像已经被先后炸死了。”
“不然我真想告诉他们，只有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想着把最强杀人武器暴露在联合政府的视线里。”
“万象想要回去……挺好的，他本来就该属于那里。不过联合政府的人向来不太聪明，如果他们要把他添上叛徒的罪名处刑他的话——”
“那我一定会杀进政府大楼，一箭毙了他们的愚蠢首领。”凰溪淡淡道，语气冷漠但却无比认真。
银述失笑，补充道：“算我一个。”
百合Omega并不是说的玩笑话，他虽是中阶，但在杀手部队中有着仅次于万象的实力和地位。
曾在联合政府做过几年军官间谍，熟悉政府部队的打法。
也是进化时代“渡星无限”人类改造计划中榜上有名的成功实验体之一。
“对了，你这几天休假，估计不知道信息安全部那边的事？”凰溪问道。
银述扬唇一笑，摇了摇头：“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分享？”
“信息安全部的那两位爷一起叛变了。”百合Omega耸了耸肩，无奈笑道，“EPO信息安全部现在成了一盘散沙，上层甚至启用红色预警状态，扬言一定要将他们抓回来呢。”
“你说的是沈溯和叶璨？”他抬眼问道，“抓回来了吗？”
“没有，沈溯这个水仙Alpha是不一般的强，军队是抓不到他的，也别指望能用意识体定位系统抓他们。”
“因为沈溯写了一个病毒程序，意识体定位系统已经崩溃了，按其他的程序员的水平想要解开他的密钥，起码要六到十年的时间。”
“叶璨虽然没那么强的战斗力，但毕竟是他创造的PolarisⅡ这个人工智能。只需要连接任意终端设备，他就可以借PolarisⅡ的权限访问全球互联网。”
“敌暗我明，我只能说能将他们抓回来的几率之渺茫，无异于让万象再次回到EPO为指挥官肝脑涂地。”
而且，关于沈叶两人要一起叛变的原因，在信息安全部也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们俩都是天才，拿键盘就能挑战世界InfoSec的程序员和创造至今还未被淘汰的PolarisⅡ系统的科学家，怎么会愿意一生都为EPO奉献全部。
有人说，在末日打工太累，只想静静，浪迹天涯。
有人说，为爱私奔，只为自由，两个程序员之间的爱情，不需要解释。
银述微微一笑，不解道：“最近大家都忙着一起叛变么？”
“然而，虽然两位都实力不可小觑，但没有人接应他们，我想他们的叛变不会如此顺利。”凰溪说道。
“毕竟师徒一场，万象暗中帮他一些，也相当正常。”银述将牛奶倒到浓咖啡中，冲淡了些许辛涩的苦味。
“EPO的中坚力量虽然不会因为他们几人的叛变就土崩瓦解，但一定会造成某些负面的影响。”凰溪叹息道。
比方说消极的战意，指挥官和其他上层的怒火，还有因减员带来的更庞大的工作量。
现在的EPO草木皆兵，每个人都要在极大的压力下坚持工作，都要极为警惕身边可能是叛徒和间谍的人，组织内的氛围已经突破了冰点。
这里没有爱，也鲜少有温暖、信任和无条件的付出和宽容。
“不过这里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伊甸园，EPO可能早就遗忘了它成立的初心，现在只想着实现一个Alpha和Omega高人一等的世界。”凰溪道。
“人类迟早能自己玩死自己。”他说。
凰溪想起他的母亲——一个没有感染HUV的Beta妇女，东方联邦的某个小城镇面包店的女老板，独自经营一家温馨的面包房，靠着微薄的收入，在战争时代将凰溪拉扯大。
然后有一天，他们家被EPO“制裁”，他们说他有着一个曾在EPO任职但最后选择叛变、与Beta诞育后代的罪不可赦的Alpha父亲，他是低贱的“杂种”，他的母亲被枪毙，他也被EPO的军官抓捕入狱，被发配到了杀手部门。
如果不是托叶烛的福，让他从情报网中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估计会永远被蒙蔽在EPO为他编织好的陷阱里。
“活着就挺美好的了。”银述淡淡回答道。
“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我以为你改造了那么多人，早就对活着和生命没了什么概念。”
银述在EPO是出了名的冷血可怕，人人敬而远之，一个不高兴就把对方关进大牢、改造或者枪毙。
让别人怕你、敬你、效忠你，这是在EPO生存的最佳方式。
银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将这种生存方式阐释得淋漓尽致。
“一个人总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那双暗蓝色的眼中依然漠然，却并不再像极地深洋中的冰川那般冰冷。
“两位早安，我准备了早餐，请两位移步休息区用餐。”
凰溪抬眼望向走来的白蔷薇Omega，扬起礼貌的微笑。
但他看到了白蔷薇Omega手腕上的荆芥标记。
Omega特意在手上戴了红绳，显眼到极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他怀疑自己幻视了。
而银述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凰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