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警局

事实证明，陆国富误会了他们的意思。

当他坐在审讯室里，义正言辞地准备为自己翻案时，听到了燕一关于“铃铛”的提问，很明显地一愣。

“什么铃铛？”陆国富一脸不解。

审讯室的玻璃外，阿坤与宗明并排站着，观察着嫌犯的反应。

“怎么说？”阿坤嚼着口香糖。

宗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听了几个问题。

“不是他。”

三个字，言简意赅。说罢，宗明垂下眼睛，没有解释的意思。

审讯室内，燕一问不出个所以然，与陆国富的交谈可谓驴唇不对马嘴。陆国富想的是警察发现自己被冤枉了，是来帮助他洗刷“家暴男”恶名的。对话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又被怀疑了。

“我没有！”陆国富情绪激动，“案发时间段我都没去那里！我在艺术中心摆展，都有监控的，这是污蔑，污蔑！”

他连着控诉了两声，连带着之前案子的怨气。燕一自然听出来了，摆摆手示意他冷静。

“陆国富，问什么，你答什么，别扯上一个案子。这个案子是被怀疑，没证据。但是家暴案，可是证据确凿。”

“六月飞雪啊……真是六月飞雪……”

陆国富哀嚎着，宗明没有了耐心。他不停看表，似乎内心略显焦灼。

“也问不出什么了，你有事就先走吧。”阿坤大发慈悲，拍了拍宗明，“是不是去接阿画？”

宗明点点头，“嗯”了一声。已经九点了，托管所要下班了。

打了招呼后，宗明骑着自行车，快马加鞭地往那里赶。还好今天托儿所来了新老师，她陪着阿画多待了会，因此当宗明晚了半个小时踏入托儿所的时候，阿画正悠然自得地趴在软垫上画画，一旁坐着耐心的老师。

“阿画，这画的都是谁啊？”

她语气轻柔地问着。令宗明诧异的是，阿画竟然开口说话了。

“爸爸，和爸爸。”

阿画蹦豆子似的吐了几个词，连贯不成句子，但今丽还是佯装听懂的模样，点了点头。

“这样啊……”

“对不起老师，有些事情，晚了一点。”

宗明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前，一张清俊英挺的容颜覆满歉意。他半鞠躬，今丽抬眼，正好与他对视。

外面应该很热。

这是今丽的第一想法。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愣神，她连忙补上话。

“没事，阿画很乖。”今丽摸了摸阿画的头发，“阿画，爸爸来接你了。”

阿画举起手，宗明一把将他牵起，向着门外走去，一边走着，他不忘回头。

“谢谢您了，再见！”

今丽回以甜美的微笑，在她本就幼态可爱的脸上，显得楚楚动人。

“再见。”

门吱呀一声关上，今丽的笑容不减。

再见。

真是一个很活泛的词语呢。

6/心理咨询

铃铛案迟迟没有进展，上面给了压力结案，燕一焦头烂额，顶着风险多拖延了几天。她总觉得案子蹊跷。

但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燕队，你也要承认，有时候人真的会判断失误，没关系的。”

阿坤坐在燕一的桌子边上，企图安慰燕一。

一向面若冰霜的燕队，难得柔和地笑了。

阿坤很受用，连忙洗耳恭听，回以微笑。

“屁股。”

燕一笑着说。

“什么？”阿坤沉溺在温柔乡里，随后就被尖锐的钢笔戳中了屁股，“哎呦，好痛！”

他窜的飞快，揉着自己的屁股，苦不堪言。

“坐到我的表上了，活该。”燕一冷哼着，重新把目光投回台式电脑。

电脑的屏幕发花，她正努力辨识着上面监控的人影。

见状，阿坤也知道劝不动了，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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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宗明读着书，等待着患者到来。

今天比较清闲，只有一个预约。待到门被推开，看到来人，宗明愣了一下。

熟悉的面孔。

“宗医生，没想到你是医生，我们真的再见了。”

今丽换下了常年的低饱和，穿上了黄色的碎花短裙，头上包了蕾丝小方巾，配上开朗的微笑，宗明一时感觉她比窗外的阳光更要灿烂，令人睁不开眼。

“很巧。”宗明点点头，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是案后的心理疏导。”

他重复了一边预约上的备注，戴上无框金丝眼镜：“可以先听一下你的想法吗？”

“看来宗医生有些不专业，在患者来之前，你不应该充分背调查阅资料吗？”今丽歪了歪头。

“那都是客观的，我更在乎你内心的想法。”

他嗓音冷调，像是含了冰。

听到答案，今丽注视着宗明浅褐色的眼睛，企图捕捉到一丝情绪，却只看到了一弯毫无波澜的池水。

“好吧，那我就简单说说。”她还是败下阵来，耸了耸肩，“我前男友家暴我，我正当防卫，把他打进icu了，然后我就进了监狱。”

“这……”

“还有，医生，我的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都家暴，我感觉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这种应该怎么治疗啊？”

今丽补充道，语气戏谑。

宗明反应了半晌，欲言又止。明明听起来很悲伤的经历，放在今丽的口中，和讲述一个笑话那样平常。

他缓缓闭上了嘴，抿成一线。

今丽挑眉，倚靠回椅背，像是胜利者一般打量着宗明的桌子。

宗明密切观察着她每一个动作和姿态。

这是心理医生的通病。

笑起来眼睛很亮，骨架很小，慵懒得宛若一只高贵的猫。

他有些出神。

“医生，你这个灯长得好复古啊，和电视剧里一样。”

今丽拨动着灯盖上的流苏，按开了灯的开关。

灯泡一闪一闪的，发出接触不良的“嘶嘶”声。

“呀，宗医生，你这灯坏了吧？”

她坐直了身体，专业地半侧脸，看向灯泡。

“你会修？”宗明顺着她的话题走。

“我会，我就是开五金店的，当然，晚上兼职托儿所老师，多赚份钱。”

今丽朝着宗明不解的目光解释，宗明了然。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面的话题围绕着今丽的几个男友展开。不知不觉，到了时间，与闹铃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窗外的闷雷声。

入秋了，北岛经常下雨。

“我要走了。”今丽起身，宗明点了点头，礼貌地跟着一起起身，却被今丽制止，“宗医生，不必了，我开车来的，自己走就行。”

“好。”宗明从善如流，目送着她远去。

奶黄色的木门打开又关上，宗明收回目光，下一刻却惊讶听到木门再次开启的声音。

“对了，这是我们店的地址。”来人小跑进来，把纸条递到了宗明眼底，“宗医生，灯坏了，我会修。”

今丽说罢，唇角扬起：“宗医生，再见。”

宗明张了张口：“再见。”

此时门已经被关上，他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对自己讲的。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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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踏进楼道，后脚就下起了雨。宗明感叹自己的英明，还好提前走了，不然骑着自行车回来，肯定会被淋坏。

他感冒事小，阿画则事大了。

到了熟悉的地方，阿画开心地跑到了电梯，按下按钮，宗明跟了上去。他抬眼，突然发现电梯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是小区监控更新的告示。有些监控老化，物业统一进行更换。

宗明快速读完，收回了目光，等着电梯上行。或许是记着刚才的告示，他到了楼道里，抬眼看了一下门口的监控。

先前是方形的，这次换了个圆形的，看起来更高级了一些。

门开了，阿画跑回了小窝，乖乖换上睡衣。宗明将他哄睡了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外面的雨不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雨丝飘向了面部。

这样开一晚，可能会泡坏地板。

宗明拿了块毛巾垫在地板上，满意地拍拍手。

好了。

他换好睡衣，打开了床头台灯，闭上眼睛。

宗明睡眠不好，但今天却入睡的格外快。

因为雨声。

也因为，耳畔的“嘶嘶”声。

宛如世界上最美妙的催眠曲。

“嘶。”

“嘶。”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