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宅

薛昭拿扇子的手紧了几分,嘲讽地勾起了唇角,平平静静道,“自缢身亡。”

钟寒誉能从这四个字里听出隐隐的愤怒,他也愤怒,可眼下就是这么个世道,这么个朝堂,他有心却无力改变,“我们就这么上门会不会不太好?”

薛昭滑开琉璃扇,“上门?指挥使果然正人君子还想着走正门啊。”

钟寒誉懂了,上门不假,就是走墙上门,其实这些年锦衣卫和西厂走墙上门的事也没少干。

东市的宅子修得很漂亮,从外面看就知道里面住得非富即贵,这片大门紧闭的宅子有不少朝中官员的金屋。赵岗的宅子在一深巷里,已是最里面最里面的一座,即便这么一座偏僻深巷里的宅子以赵岗的俸禄起码十年才买得起。

钟寒誉打量着宅子的高墙,连连叹息,“虽说偏了些,可这宅子挺漂亮。”

薛昭已经收起了琉璃扇,“东市的宅子哪座不漂亮?”

“那倒是,不过提督我们就这么走墙进去……”

薛昭没理会他,直接跳上了高墙,这种翻墙入院的事钟寒誉只有小时候干过,还被钟博远追着满院子打,从此他再也不敢走墙入院了,不过眼下老爷子也不在钟寒誉也跟着跳上了高墙,这若是给老爷子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揍。

进来后钟寒誉眉头就蹙深了,随处可见落叶的院子,“这宅子确定有人住?”

薛昭扇子又拿在手里了,“有人住,不过是在十天前,我派人盯过这宅子,不过也是十天前盯梢的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找到这院子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这位春怡姑娘也不知所踪。前几日刮大风,吹落不少树叶。”

钟寒誉四处望望,还是觉得这宅子好看,不过以他目前的俸禄得不吃不喝攒个四五年,“赵岗为何要将春怡安排在这儿?我记得他有宅邸。”

薛昭踹开正厅的门,“那宅邸是他老丈人的,他妻子早亡后就再也没回去住过。”

“赵岗有家室?”

薛昭又是个嫌弃的眼神,“你不知道他有家室吗?不过也对,指挥使升迁也没多久,又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里。赵岗一介布衣又次次落榜,能做到都水监使的位置靠得就是他老丈人,齐胜曾是国子监祭酒,膝下就一女,偏偏看上了赵岗,赵岗就当了齐胜的上门女婿,成婚两年后齐胜的闺女就因难产而亡,赵岗也就搬出了齐府一直住在军器局里。不过也有不少传言,说赵岗害死了妻儿。”

前厅甚是宽敞,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宅子,钟寒誉怎是一个羡慕了得,桌椅都是上好的檀木,“提督派来的人十天前不知所踪,春怡也不见了踪影,人会去哪里呢。”

薛昭翻翻找找,最后什么也没发现,靠在窗前喘着粗气,额头可见细汗。

钟寒誉掏出帕子,“提督你当真没有哪里不适?”

薛昭的眼神变锋利了,没有接钟寒誉的帕子,“指挥使就不用操心我是否身体有疾了,还是先看看这宅子有没有别的线索。”

钟寒誉拉过薛昭的手强行把帕子塞给他,“薛昭,有时候真没必要逞强!”

薛昭面色又白了几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钟寒誉去卧房看了看,除了一些女人常用的胭脂水粉没什么发现,白跑一趟,钟寒誉心里烦得很,踢了下身前的矮凳,凳子一条腿竟然断了,钟寒誉也没用多大力气,这凳子腿难道是自己断得不成?钟寒誉拿起那截断了的凳子腿,整齐的斜切面,钟寒誉笑了下。

薛昭还靠在前厅的窗前,面色较方才好了些,“我发现了个好东西。”钟寒誉扬了扬手上的凳子腿。

薛昭扶了下额头,马上抬起头,“这凳子腿……”

钟寒誉,“我刚才也就是一脚,谁知这凳子赖上我了,自断一条腿。”

“看切面应该是一把很是锋利的刀,我派来的那人曾是锦衣卫,用得也是飞鹰刀法,这凳子腿是他切的。”薛昭说着把帕子塞回钟寒誉手上。

钟寒誉展开看了看确信他没用,不过给薛昭攥过挺香的,“所以提督派来的人为何去卧房削了人家的凳子腿还给按了回去?”

薛昭一愣,“走,我们再去卧房看看。”

这卧房应该是春怡的,妆镜台上摆着不少名贵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首饰盒,一些贵重的珠钗手镯也没带走,柜子里的衣裳也没少,可见她走得匆忙。薛昭盯着妆镜台,铜镜里映着他煞白的脸。

钟寒誉凑过来,“提督在家是不是也这般对镜自赏?”

薛昭叹了一口气,摸摸镜子的左边,“看,这里也有痕迹,像是刀砍的。”

钟寒誉压低身量,紧挨着薛昭的肩膀,薛昭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钟寒誉唇角上扬,眼中笑意晕开,“镜子上也有一道划痕,像是被刀剑划过的,不过力道不大更像踉跄着擦过去的。”

薛昭移开脚,“这里也有一道砍痕!”掀起床上的被褥,床沿一道极深的砍切痕迹,“这里发生过打斗,不过事后有人收拾干净了,只是这些痕迹没有多做处理。”

“提督你平时都用哪个铺子的水粉?”

钟寒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薛昭又多了几分嫌恶,“指挥使我们在查案。”

“我也在查案。”钟寒誉拿起一盒水粉,“这水粉的味道甚是奇怪啊,我看提督总是把脸涂得煞白,想必对水粉也颇有讲究,帮忙看看这水粉是不是有问题?”

薛昭攥紧拳头,怒声道,“钟寒誉!”

“提督我真认真的!不信你自己闻闻。”钟寒誉打开水粉盒递到薛昭跟前。

薛昭马上捂住口鼻,煞白的脸不知为何多了绯色,“钟寒誉!你……”

钟寒誉一脸认真,“是不是有问题?这是不是迷香之类的东西?”

薛昭后退几步,鄙夷地抬了抬眼,“差不多……”

“差不多就是还差些,看来不只有迷香之功效,难不成还能催情?”

“钟寒誉!”薛昭抓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

钟寒誉抓住枕头,“提督你生什么气啊,我们这是查案,我也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你看水粉都撒了。”

钟寒誉掸了掸袖口的水粉,“都撒我袖子上了,待会儿我若是晕倒了提督应该不会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吧?”

薛昭懒得跟他说话,扯了下床头挂帐子的钩子,只听得咔嚓一声,钟寒誉脚下一空,薛昭忙冲过去拉他,不过为时已晚薛昭也给连带着掉了下去。

急促地下落天旋地转,薛昭摔了个结结实实,耳边一声闷哼,“提督你好重!”

薛昭忙爬起来,他倒是没摔着,不过钟寒誉倒是结结实实做了个厚实的肉垫,钟寒誉拍拍胸口,差一点压死他,挣扎了几下没起来,黑暗中一只手将他拽起来,“轻点,轻点,我胸口跟要裂开了一样。”

钟寒誉哼哼唧唧地坐起来,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若再深一些我就给压扁了,胸口疼得厉害,肋骨怕是断了,提督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能帮我料理个后事吗?”

薛昭拈了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得他的脸没什么血色,“钟寒誉,这个高度还不至于让你交代后事,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哼哼唧唧得像什么话?你该庆幸下面不是钉床或刀坑,不然我和你都得捅个对穿。”

钟寒誉站起来,胸口隐隐作痛,“捅个对穿就是一箭穿心死相拥,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薛昭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钟寒誉你若是因为我打死刘大齐一事记恨我,见了面就得讥我几句,也该过够嘴瘾了吧,这种恶心人的话就到此为止可以吗?”

钟寒誉靠近,火光照在他的眼里,“我若只想过嘴瘾可不只是讥讽几句。”

薛昭忙后退,撞到冰冷的墙壁,钟寒誉恶作剧一样地笑了笑,“提督,墙上,蜈蚣……”

薛昭为之一僵,暗暗咬牙不敢回头,忙往前一步,结结实实撞在了钟寒誉怀里,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结实有力的胸膛,先前沾到的水粉香味钻入鼻息。

薛昭前不得进后不给退,头顶传来钟寒誉的笑声,“看错了,只是墙上的裂纹。”

薛昭狠狠推开钟寒誉,钟寒誉一下跌坐在地上,“哎呦,提督你使那么大劲儿做什么?我还伤着呢。再说机关是你触发的,青天白日你没事扯那钩子落帐做什么?总该不是见着床就想上去躺一躺吧。”

“钟寒誉!”薛昭抬腿就是一脚,不料却给钟寒誉稳稳接下了,抓着薛昭的脚腕,“提督少生气,气大伤身。”

薛昭恼极了,奈何用不上力,“放手!”

见他真气了,钟寒誉才放手,捡起火折子,“薛昭你不止脾气大,还怕蜈蚣啊。”

薛昭恍惚了,垂下眼帘将苦涩系数压了回去,“指挥使,我们掉下来的入口显然打不开,若是没有人发现,我们两个就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坑里。你若想在地下腐朽发烂随你,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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