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本就不太习惯皇上坐在他身边,眼下,皇上竟然将脸一下子凑到了他眼前,便吓得他当即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皇上的声音透着柔和的关心。
裴二此刻才后知后觉他反应太过强烈,便紧忙赔笑:“没,没什么。”又慢慢坐了下去。
皇上便笑道:“想来是院中蚊虫太多了,这样,寡人陪你进去吧。”
裴二依旧后知后觉,道:“多谢皇上。”
“走吧。”皇上卷起了他的画卷,陪着裴二走了进去。
屋内的两名宫女见皇上进了屋,便都自动福身,合上门离开了。
裴二并没有注意宫女所做的这一切,而是心情慌乱无措地坐到了圆桌一边。
皇上也顺势坐到了一边,但皇上的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裴二,像是猎豹在盯着即将到嘴边的猎物一样。
皇上微微笑道:“你在害怕寡人吗?”
裴二匆忙抬眼扫了皇上一眼,连皇上的表情都没有看清楚,就又垂下了眼帘:“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小人自当忌惮您的威严。”
皇上就叹了口气,道:“可是寡人并不想让你忌惮寡人。寡人并不是吃人的老虎。寡人也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而已!”
裴二本就不善言辞,之前在裴府就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而后在王府,面对毓秀王他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下,而今他又面对的是皇上,可想而知他这自幼就被驯化出来的奴性该怎样才能退去呢?
皇上见裴二只是垂着眼帘,拘谨不安,便笑道开心了起来。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裴二,从他的青丝到额头,到眉眼,到鼻子,到嘴巴,再到盈盈一握的脖子,无不都长在他的心坎儿里,无不让他心驰荡漾,久久无法平静。
皇上看着看着裴二,就情不自禁走到了裴二眼前,然后在裴二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时,他已轻轻握住了裴二的双手。
裴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而又疑惑不解地望着皇上。他发现皇上还真是跟毓秀王很像很像,就像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皇上的脸上始终没有毓秀王脸上的坚韧,果敢,冷静和沉着。
所以,皇上他就算再像毓秀王,本质上,他也不是毓秀王。
裴二眼见皇上看他的眼神渐渐奇怪,像是朦胧中渗透着一股子梦幻,迷离一样。
裴二对于皇上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很是浑身不自在,就冷不防提高音量,喊道:“皇上,要喝茶吗?”
声音之大,一下子就打碎了皇上的迷醉。
皇上微微怔楞了一下,笑道:“你是故意的,对吧?”徐徐弯下了腰,还用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眼神望着裴二,望得裴二不禁就脚底一阵恶寒,浑身冰冷了起来。
“放心好了,寡人不会强迫你。但是寡人也不会无限期给你时间。”皇上说着走了回去,倒起了茶,“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寡人再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一过,不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寡人都会与你成婚。寡人已想好了对你的册封。寡人定会给你最大的惊喜。”
裴二神情慌乱,但这次,还是鼓足勇气问出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皇上,我是男人,您是天子。您这样做难道不怕臣子和天下人对您不满吗?”
黄上不在意:“只要寡人是皇上一天,天下人就都没有理由,没有胆量悱恻寡人。”又漫不在心,“倘若寡人不是皇上了,这样岂不是正好?”
裴二不懂皇上为什么要这么问:“皇上您在想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王爷已经开始征兵要推翻寡人的统治了!不久之后,寡人就不再会是皇上。你的王爷将会是大康的下一任君主,所以想想看,到那时,你的王爷他会给你名分吗?还会承认你的存在吗?到那时,你的王爷会有寡人如今这般不顾天下人看法的勇气吗?”
裴二震惊而又担心。
皇上一边笑着望着裴二不安的侧脸,一边喝着茶,道:“所以现在好好想想,看是现在选择跟着寡人,还是选择之后你的王爷一脚将你蹬开。毕竟,这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对皇位不看重!没有一个男人会因为一个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
裴二并没有深思良久,就道:“无论如何,皇上,小人都不会选择皇上您。”
“为何?”皇上并不意外,也不生气,反而还很好奇,笑道。
“因为您是皇上。皇上有成人之美。皇上应该要有宽大的胸襟,容天下难容之事。再说了,我不信王爷会像皇上您说的这样。”
“你就这样相信他?”皇上的表情开始不正常了。
但因为裴二没有同皇上对视,所以他并未看到皇上带有嫉妒和不满的表情。
“毓秀王说过,他忠于皇上您,忠于大康。”
皇上便在裴二说完话的瞬间,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
裴二没有起身恭送,也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将视线对向了还放在桌上的画卷。他想,这画卷皇上是应该要带走的。
张清然自从决定要重获毓秀王的心后,便决定每日都围在毓秀王身边。他想人不都是无情的,日久生情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但是事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因为毓秀王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不是在同敌人战斗,就是在巡视边界,到如今,她已到了漠北一个多月,但总共才见了毓秀王三面,还有一面是她刚来漠北那天见的毓秀王。
张清然不觉就开始担心,慌乱了。
听杨素杨将军的意思,毓秀王准备不日就对漠北之军来个大突袭,以此来破解长久以来,僵持不下的作战。
张清然便想,倘若毓秀王战胜,那么毓秀王一定会班师回朝,到那时,她那里还有机会让毓秀王爱上她。
倘若战败,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徒劳无功,什么都没有得到?
张清然不想如此,便决定在今夜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毓秀王归来,然后好好地跟毓秀王说说话,加深一下她在毓秀王心中的美好形象。
漠北的萧瑟之气在一天之中就傍晚到次日清晨最甚,那感觉就好像身处在风萧萧的寒冰地狱一样,只让人无时无刻感觉着冰冷划过脸颊和身心的刺痛。
张清然一开始是站在毓秀王的帐篷外等候的,路过的士兵劝她进去等着,说着夜幕下的凉气会侵蚀人的膝盖,久了会走不了路。张清然便进了帐篷。
但是张清然又不想她不能第一时刻见到毓秀王,不能让毓秀王看到她对他的一片深情,便不时地在帐篷里外徘徊着。
夜幕下的漠北在晴朗的夜晚星辰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一颗接着一颗闪烁着不一样奇特的亮光,像是天际原本该是五颜六色的一样。
张清然望着夜空中最大的一颗闪着亮晶晶光亮的星星不禁祈祷了起来。她不为其他的祈祷,她只祈祷老天能给她一次机会,一次让毓秀王爱上她的机会,那怕是让她少活十来年她都愿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清然祈祷的时候太过谦卑,真诚,总之,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张清然坐在毓秀王的帐篷里,望着火光噗嗤噗嗤的时候不知不觉给睡了过去,当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听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就霍得睁开眼睛望了过去,就见七八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在一旁忙着,不禁就是心头一颤,急忙跑过去,挤了进去。
毓秀王的心口冒着血,有黑红色的血,有鲜红色的血,它们交缠着往他身体的四边留着,那么的刺目,那么的让人害怕。
张清然失魂落魄地被人挤到了一边。她就站在那里,心惊肉跳地将视线缓缓移到了毓秀王的脸上,就见毓秀王的脸已经惨白到像是一滴血都没有了。
毓秀王的嘴唇干裂苍白,他紧皱着额头,额头上是豆大的汗水,正顺着他的眉骨,眼睛往脸颊下滑去。
张清然知道,那是因为疼痛而留下的冷汗,但是毓秀王却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呻吟,只是尽最大的可能将眼睛紧闭着。
张清然又头脑一片空白地将视线徐徐移到了毓秀王的双臂。那双臂上的铠甲上有泥土,有血迹。有新鲜的血迹,有干涸泛着黑的血迹。
毓秀王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身下的白毛毯,像是要揪掉一块儿一样。
张清然看着毓秀王双手上浸出的汗水,还有那浮现出来的青筋,她想,毓秀王一定一定很痛很痛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