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疾语向表哥低声认错,转头就朝玉沁猛烈磕头。
“?”
“玉沁姑娘,玉沁姑娘求您发发慈悲,让我进门吧,不要再让表哥为难了。”
“我…我…我定然为奴为婢尽心伺候主母和表哥。”
“主母放心,贞儿来之前已经灌下红花汤,这辈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话音未落,万贞儿已经是面如金纸、满头虚汗,佝偻着腰身虾子样蜷缩在地板上。
就算这样,她仍旧强撑着支楞起下巴,一点点朝玉沁脚边爬。
“主…主母,请您给…贞儿条活路,当…当成猫儿、狗儿养在跟前就…就好…”
万贞儿狼狈的好像一条落水的母狗,闹出的动静吸引过往食客驻足、有的甚至歪着脑袋想透过屏风看个清楚。
“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找到这里干什么!”
苏哲愠怒神色骇的万贞儿停止继续爬向玉沁的动作,她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说出的话却足以让苏哲堕入寒冰地狱。
“表…表哥…贞儿不让你为难,贞儿已经…已经灌下红花,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你不用担心贞儿会分走主母的宠爱。”
苏哲恨不得塞住她的嘴,“你快闭嘴吧!在乱讲一个字,别怪我不念情面把你们母女扔回衢州!”
苏哲是一副文人长相,平日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极具条理,很少如这般把情绪挂在脸上。
万贞儿闭嘴后,虾子一样蜷缩在地板上啜泣,确定她不会在乱讲些什么,苏哲忐忑抬头,眸子里盈满小心翼翼。
“玉沁,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
玉沁缓缓落座,饮下一杯清酒,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她捏着酒杯的手指由于过于用力呈现淡淡的青白。
“送她去医馆。”
她再次拾眸的时候,刚刚的温情全然不见,只剩理智。
“不能脏了公子的地方。”
万贞儿咬着唇,颤巍巍抬头望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苏哲,甚至希冀的朝他探出青筋高鼓的手臂…
她无声呢喃:表哥…
苏哲却只是草草扫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大步走出门外,甚至还不忘带上门…
木门阖上的轻微声响,熄灭了万贞儿眸里隐匿的希冀,这一刻,她仿若真的是条搁浅在岸边的鱼…
“诸位,疯妇闯进酒楼胡言乱语,惊扰贵客,实在抱歉,聊表歉意,每桌客人送一道松鼠桂鱼……”
很快,两名身材魁梧身着短打的汉子进门,朝从坐下开始就无言望向窗外的玉沁恭敬行了拱手礼。
“塞上。”
“主…母…主……呜!呜!!!”
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嘴巴也被一团脏兮兮的抹布塞住,任万贞儿死命挣扎,还是被塞进破麻袋抗在肩上带走。
玉沁瞥了一眼,万贞儿挣扎的比年猪都欢…
这欢腾劲儿头…可不像是灌了红花。
·
苏哲安抚好客人,让刚才那两兄弟从后门把万贞儿弄出酒楼,塞巴进马车扔回苏家。
重新站在门口,深吸口气忐忑推开包厢的门,并没有玉沁的身影——苏哲失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因为……他现在不知该以何颜面面对玉沁。
再等等。苏哲暗暗告诉自己,等彻底解决万贞儿的事情,他再去请求玉沁的原谅,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和大掌柜告假,苏哲风风火火出了庆丰楼,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先去了一趟医馆。
刚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已察觉气氛不对,守门的福子面上尽是担忧,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
“你个逆子既然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还会这个家干什么,让我自生自灭拉倒!”
苏哲哂笑,这是等不到他进屋了都,堵在大门口等人发作。
“娘…有什么事回家说好么?”
孙寡妇刚过四十,头上已是大片花白,比之六旬老妪还有不如,和风韵犹存的孙姨母站一块,活像两代人…
苏哲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一下子也消融大半。
“你要还认我这个母亲就给我跪下。”
苏哲丝毫没有迟疑,‘噗通’一声跪在大门口,跪在一众看热闹的邻里、行人面前。
儿子还是听自己话的。
孙寡妇对苏哲的反应无疑是满意的,这些年儿子从没有忤逆过自己,所以出了玉沁这桩事情后,觉得儿子有自己掌控的苗头后,她慌了。
现在儿子又变成那个乖巧孝顺的儿子,她颇欣慰。
“贞儿是你亲表妹,怎么能像捆牲畜一样把人绑了扔回家?”
“再说贞儿已经灌了红花,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怎么就不能容下她?不过是徐二身边伺候的丫头而已,排场这么…”
“娘!”
苏哲抬眸,浅色眸中愠怒,他强忍着脾气:
“您守寡多年千辛万苦把我拉扯大,我欠您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您怎么糟践我都行,但是…”
他眸中骤然爆发出炽烈神采,置地铿锵道:“玉沁是二公子贴身女使不假,虽是主仆,胜似兄妹,娘莫要败坏姑娘清誉。”
“我也只是徐家最下等仆从,幸得二公子赏识,跟在近前读书习字,后来做了掌柜,恩情大过天,娘慎言,莫要让儿子成了口蜜腹剑,忘恩负义的小人。”
孙寡妇只觉一股热流直冲到天灵盖,用心头血浇灌大的儿子竟然说自己糟践他?
“你…你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被开脸的丫鬟,竟然说我糟践你?”
撒开姐姐的手,孙寡妇一个箭步撩到苏哲跟前,眼角沁泪,仿佛受到天大委屈。
“我说了,玉沁和二公子清清白白,娘你莫要毁人清誉!”
寡母怎么对他,苏哲都能理解、接受,这是他欠母亲的,可这一切……都和玉沁无关。
苏哲平静视线扫过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群众,最终落于寡母饱经风霜、历经沧桑、头发花白的面上。
眸中疼惜、痛苦、挣扎一一闪过。
他问:“娘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么。”
孙寡妇仿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哪个母亲会忘记孩子的生辰,你是正月二十九辰时三刻生下的,今年二十有二。”
苏哲:“您也知道我今年二十有二,已经能当爹的年纪,却被母亲罚跪在大门口,任由行人打趣围观,您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您顾及过我的面子么,您想过明天我该以什么脸面去庆丰楼上工么?”
“这…”
孙寡妇眸光闪躲,她气头上哪里会想这么多,只是为了在姐姐面前展示她母亲的权威罢了……
“您当着众多乡邻口口声声说贞儿为了我喝下红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乡邻会因此如何看我?如何看还未议亲的玉沁?”
“您为了逼着我一定要纳玉沁入门,就置儿子名声于不顾了?母亲寡居多年,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清白名声有多重要,怎么到了儿子身上,儿子…喜欢的女子身上,这些都通通忘了?”
孙寡妇只觉面皮在烧,邻居指摘的视线无异于她捆在市集口当众处刑。
“你在怨我?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大冬天河水里替人洗衣服,手指头冻得比胡萝卜还粗,更是冻伤肺腑,你如今竟然…嫌我了?”
苏哲朝她扣头,“咚咚”作响。
“这是我欠您的,我自当偿还,但是这不关玉沁的事,更不关……姨母和贞儿表妹的事!”
虽跪在地上,苏哲脊梁挺的倍儿直,“闹这一场,儿子名声彻底臭了,恐连累庆丰楼,明日便辞去掌柜一职,专心在家侍奉母亲。”
什…什么?辞去庆丰楼掌柜一职?
“你疯了!”
孙寡妇抡圆了胳膊想要打他一巴掌,手都抬起来了,却迟迟下不去手…
“不能辞呀,苏哲你别犯傻。”
孙姨母骇了一跳,心里埋怨自家妹妹是个蠢的,拢不住儿子的心,闹得母子离了心。
“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好外甥,千万别冲动,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关起门来慢慢谈,亲生母子还能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不开腔还好,孙姨母一张嘴,苏哲炯炯眸光便锁定了她。
“我请了大夫来,贞儿表妹喝没喝红花一查便知!”
“!”
孙姨母面上僵住,“贞儿…贞儿是女眷,怎么能在大门口让人诊脉?妹妹…”
她求助似的看向孙寡妇,孙寡妇满心都牵挂在跪着的儿子身上,根本没接收到。
孙寡妇已经开始后悔了,想让苏哲起来,可又觉得别着一股劲儿,觉得让他起来就是自己先低头,往后怕苏哲再不停她的话…
“闹成这样,我已经没脸去求取玉沁,也不愿再伤母亲的心,更何况害得贞儿表妹再难受孕,所以……我愿意娶贞儿表妹为正妻!”
什…什么!
孙寡妇震惊,她…她没想这样啊…
那玉沁她打听过得,模样、能力都极好,万贞儿和她比起来可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儿!纳妾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她就当全了姐妹一场的情分,可若是做当家主母…
再说,妾室在夫家是奴婢,自然妾室的娘亲在夫家面前也不算正经亲戚,她自然要压这位从小样样强过她的姐姐一头,这要是真取了做正妻…
她只是固执又不是蠢,真要和姐姐成了亲家,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且自家这位大姐姐可不是个省心的,孙寡妇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苏哲想通了?那正好,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孙姨母没想到天上居然真的会掉馅饼儿,当即被砸的人有些晕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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