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间，管事便将三个班的学生都叫去训话了。

“同门在一处，讲礼，也讲个和气。你们年岁还小，心里有点酸……也是常情。别因谁学得快、被看得重，就去作弄谁。诸事有天缘，也有机缘……落在谁身上便是天赐。你们只把各自功课学好。”

“这回不点名，也不追旧事。从今日起，按门里的规矩来。听见没有。”

众人应声散去。

人群里，杜歧回头看了她一眼。走过云倦身边，先是照例哼给了旁边的杏儿一个白眼，然后丢下一句：

“这次还算过得去。”

杏儿正要骂，他人已挤进另一头去了。

杏儿今日起也是回到甲班上课了，训话的时候也觉得摸不着头脑，听到杜歧的话才忙凑近小声问月月姐：“你被人欺负了？”

上下打量她的身上也没有伤痕，还是漂漂亮亮的一套新衣服和精美的发髻——看来谢师兄对月月姐很好。

“没事，已经道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手上本就只是破了点皮，白日的师兄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敷点药就好了，可夜里的师兄还是执意替她引了灵力。

清早用饭时，谢知遥看见她掌上已无大碍，还疑惑了一句：

“恢复得这么快？看来这药适合你。”

再看了看她腿上的伤，说她自己的包扎也很不错，应当过几日就好了。不过还是喂了一碗药膳，但比起往日苦味减轻了不少。

“早说你吃不得苦，我就少用那味药了，换了个别的总归让你别皱着脸。”

云倦从挎包里拿出饴糖递给杏儿，杏儿开心地接了过去。

“哇！谢谢月月姐~这糖真甜吖~”

“想吃我还有，之后给你些。”

云倦观察着杏儿吃糖时候的表情——欣喜又满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品味到甜味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个小月牙。

大概谢知遥递给自己的时候也希望她这样吧？

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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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对比起上一世多了谢知遥这个变数，云倦确实过得要舒适许多。

只是有一样——谢知遥总爱打扮她。买与送的多是装饰，推拒了他还要惋惜两句，再搬出那套：“你还小，现在该快活，再过几年就要稳重了”的说辞。

云倦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一应下，可总是只受好处终究不妥。

算了算进入青霄门也近小半年了，眼看就是人间岁除，也是谢知遥的生辰。忘了是听谁说的谢知遥正是在那日被掌门捡回来的，便以此为准了。

上一世他生辰总是很热闹，他人缘好、朋友也多，那几天都得是大操大办、迎来送往的模样，不过那已是他在修仙界正式叫人认识之后的事情了。

更早的事记不得了，上一世云倦与他的接触太少，更没可能在他生辰的时候当上座上宾。

而今两人住在一处，若是不备礼物，实在说不过去。。

只是这件事有些麻烦，谢知遥看上去什么都不缺，也不知他到底真正喜欢什么。

云倦看镜子里的自己，被打扮得活像人间府邸里养大的华贵小姐，心底忽地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谢知遥不会其实是想打扮他自己吧？

若果真如此，许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为何夜里来了必定要替她梳头，就算白日梳好的没有拆，也一定要重新来过。

白日梳的发髻顾着她还要上学，样式简约却不失精巧，一到休沐要下山玩，他就把装饰铺开来，细到鬓角、发梢，几乎与夜里无异。有时精巧得她都不知如何拆散，末了还是要师兄来帮她把一整头的簪花与步摇卸下来。

衣服与首饰更不必多说，虽都是人间玩意儿，对于谢知遥来说花不了多少钱，却件件分门别类地收好。偶尔会在前一晚就摆在她的书案上，叮嘱她明日该穿哪一件衣裳配哪一双鞋，挎包又是哪只，颜色样式都早给她备下了。

更有甚者，若恰巧那晚是夜里的师兄来敲门，他定先要对着那些搭配冷哼一声，再全盘否掉，翻箱倒柜另拣一套出来，叫她第二天就换上。

云倦为了不让白日的谢知遥看出异样，云倦只得把前一夜他摆过什么都记住，可偶尔还是会弄错。幸好白日的师兄也只当这是她自己的想法，除了会疑惑两下也并不多说什么。

偶尔也会说两句“这样也很好看”“小月也会自己打扮了”之类的话，让云倦只能悻悻应下，不知道回什么。

若是再长大些，怕是师兄每日除了给她梳头，还要给她上妆。

想到这里她反倒理解了些：旁人若是知道师兄喜欢这些小巧玩意儿，“天才”的形象多半要塌一角，于是懂事如她便替他把这个秘密收好，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己喜欢，求师兄帮忙的。

可是，除了这个，谢知遥还喜欢什么呢？

问白天的师兄定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无非就是一些大道理。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或者：

“你还小，师兄给你的，你收着，不必有什么负担。喜欢什么也说不上，大抵不过清茶与书，安静便好。”

所以云倦只能把希望寄在夜里。

“小月亮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他一边替她插花，一边这么说，末了还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两眼，满意地点头。

得，夜里的这位如今最喜欢的是把她当“换装人偶”。

云倦不死心，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尾音轻轻往上挑：

“师兄——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虽然第一次的撒娇失败了，她第二天回想也觉得羞得慌，但是万事开头难。她也发现夜里的师兄确实吃这一套，比起白日，好像更喜欢小孩子一点。

谢知遥的笑意更深，却仍不回答，只把她的头摆正，转而问她：

“那小月亮喜欢什么？”

镜子里的黑色眼睛放大了一瞬，然后眨了眨。

“我喜欢……喜欢师兄会告诉我，师兄喜欢什么。”

“小月亮这是耍诈。”

谢知遥轻轻哼了一声，用有点哀怨的眼神看她，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算是表示不满。

夜里的他更像个少年人。

不过晚上的谢知遥也更好说话，更“宠”她些。她眼睛都还没湿，只略略装了装委屈，他便败下阵来。。

他沉吟片刻，一边替她拆头发一边低声道：

“我喜欢……字与画，书也都可以，若是出自名家之手就更好了。”

“那其他的呢？”

“还有一些古玩，或者做工精致的小物件，就算没甚大用也无妨。”

云倦听后点点头，若有所思。

谢知遥已将发髻拆完又理顺，轻捏她的下巴，让她后仰着头看他。

“若是小月亮的话，这些都不需要。小月亮只要依赖我，需要我，师兄就高兴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很依赖师兄了啊。”

“还不够。”

谢知遥慢慢俯下去些，墨色的发丝垂在她脸颊两侧，带着很淡的清香，也有一点夜里的冰凉。那张俊美而在白日里更显稳重的脸此刻添了几分少年气，线条收紧，表情近乎执拗。

“不仅仅是梳头和接送。小月亮要事事都依赖我才好，最好吃饭要我来喂，衣服要我来穿，走路要我来抱，心里在想什么都得告诉我，去哪里都不要离我半步。”

“…师兄我是八岁，不是三岁。”

“？”

“而且师兄——”

云倦用力一坐直，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又轻轻蹦了两下。

“我身体很好，也没有残疾，不需要你那样。”

谢知遥笑了。不是失态大笑，也不是礼貌一笑，而是一种按捺不住的欢快从眉眼里漫出来，唇角先弯，再到眼底都亮起来，笑声低低，却真切，像是把攥久了的心忽然松开了。

“对，是师兄错了，我们小月亮好好的。”

云倦收了动作，也眯起了眉眼露出一笑，但内里的黑色沉静如一汪深水，不起涟漪，也不映情绪。

嘿嘿嘿，男鬼师兄，嘿嘿嘿，男鬼师兄

其实月月也算女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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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