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巨大不易。
伊力达在鸿胪寺做小吏,每月十两银钱,比一般小吏月钱多,活还轻松,月余偶尔也能奢侈一把,一家人吃顿酒楼。
韩夫郎拉下脸来,责怪丈夫乱花钱,“答应了孩子这个月去酒楼吃一顿的,你倒花钱松快。”
伊力达也知不该,姿态做小,哄道:“酒楼有甚好吃的,都吃过了也没有新鲜的,倒是我家乡的特产,孩子身为我的后人,才更应该尝尝鲜。孩子若哭闹,我便说,不许缠磨夫郎,过些时日阿父再带他们去酒楼,夫郎莫气!”
韩夫郎被揉肩哄了消气,一时无奈。
出门叫了孩子回家洗手,一家人围着桌一起吃干提子,听大胡子讲家乡的风俗,一家人其乐融融。
两个小儿郎更喜欢吃麻花和葡萄干,嚷嚷道:“爹爹家乡特产真好吃,不去酒楼也使得。”
韩夫郎点着小儿子的鼻子笑道:“真不成比荤腥还好?”
两个小儿郎一起猛点头。
大胡子冲韩夫郎挑眉得意,韩夫郎两样都尝过后,后知后觉五两银子花得也值得。
第二天伊力达上值,揣了一把干提子装兜里,便急着去鸿胪寺点卯。
一上午几个小吏都在默默整理籍文,一时无言。茶时,大胡子拿出葡萄干请吃,几个同僚嘴里正寡淡尝过后纷纷好奇是何物。
大胡子本想卖个关子,然后大吹自己的家乡产物,不料却被其中有个家境不错的通事抢了先道:“此为干蒲桃,西域因其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善种葡萄且味甜,将成熟的葡萄,采摘后送到戈壁滩上的晾晒房晾晒所制干蒲桃,汉书中亦有记载,有干性味归经之效。”
“西域每年进献干蒲桃供皇室所用,其大臣权贵则高价从胡商手中购买,昔日我家未没落前,曾有幸得世家还礼,其中便是价值百两的干蒲桃。”
家乡之物如此昂贵大胡子与有荣焉,道:“在我家乡叫干提子,人人吃得起,来了你们大晋竟改了雅称,怪不得我在市上寻不到呢。”
刚才说话通事姿态倨傲道:“此乃在世家权贵流通之物,便是你问对了,也买不着。你家中无强戚,何处得来?”
大胡子被问得有些不悦,这位通事仗着几分家境平日便眼高于顶,为了给好友拉去同僚,不计前嫌道:“当然是花钱买得,干提……哦不……干蒲桃的人是我好友所卖,说起我这好友还曾去过我家乡呢!”
大胡子后面的话在场几位同僚当了耳旁风,市上能买得定不昂贵,说不定他们也吃得世家流通之物。
几位同僚把大胡子围住寻问道:“你好友铺子在那条街?我们闲时好去光顾一番。”
大胡子拍着胸脯承诺道:“下值后我带你们去。”
几人约好下值后一起去,说罢回归岗位继续整理籍文。
*
小夫郎早早睡来,背上贺聿州给他装满零食的包包,准备妥当,两人吃过朝食,出门摆摊。
贺聿州像昨日一样拿出木牌,然后展开两个小凳子,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让小夫郎过来坐
小夫郎直直得站在原地,盯着木牌皱眉深思,这字……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贺聿州看他一直盯着木牌看,“认得上面的字?”
小夫郎唇瓣蠕动,最终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他才不认识缺胳膊少腿的字。
大概被木牌上的价钱劝退,零食架一直无人问津。
小夫郎坐下,有些无聊,开始从包包里翻出吃的来,酥酥脆脆的蛋黄虾片嘎吱嘎吱吃掉,又掏出一个蛋黄酥,口感细腻绵密,满足的眯起眼眸,满满坚果碎的棒条饼干,越嚼越香,停不下来…再来一颗雪梨解解渴。
旁边多了一只爱吃的小仓鼠,贺聿州反倒不觉得无聊了。
小夫郎终于把包包里的零食清空,嘴巴停了下来。
耳边突然清静,贺聿州轻微皱了下眉,起身抓了把葡萄干和椒盐蘑菇,用油纸垫着,放在小夫郎双膝上,“尝尝!”
小夫郎抿了抿嘴上的渣子,决定按兵不动,卖不出去的才给他吃,要是不好吃,他就不给面子,哼!
唔!葡萄干酸酸甜甜的,椒盐蘑菇也好好吃,辣味花生好香吃得人停不下来。
贺聿州眼底闪过笑意,这可比喂小宠物有意思多了,“辣味花生少吃点,吃多上火不好受。”
小夫郎嘴一顿,被辣得吸溜了一下,再吹口气缓解。
午时贺聿州懒得回去做饭,刚买了热气腾腾的羊肉饼,两人在魏婆子的铺子里坐下,点了一大一小两份馄饨。
大份一碗二十五个,小份十五个。
贺聿州把两个碗摆在面前,“选哪个?”
小夫郎手里抓着羊肉饼,小口得咬着,含糊不清道:“少的。”
贺聿州替他把袖子往上卷了两圈,露出一节细腕。小夫郎立刻换了个手去抓饼,然后伸手让贺聿州把他另一边的袖子也卷上去。
“真让大爷我伺候你啊,替你卷袖子,是怕你弄脏了我还要洗。”贺聿州点了点他的额头,嗤笑道。
小夫郎眨了眨眼,嘴里还塞得鼓鼓的,闻言腮帮子停住咀嚼。
下一秒,一只油爪子稳稳落在袖口上……留下油腻腻的手印。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瞪着他,一副“谁才是爷”的娇纵样。
贺聿州额头青筋直跳。
要疯!
他真的很烦手洗衣服!
小夫郎轻微翘起嘴角,再伸手……
贺聿州急道:“我错了,您才是爷,小的伺候着是应该的。”
小夫郎得逞,勾起嘴角洋洋得意。
贺聿州劝自己,对方是个小傻子,然后把大份的挪到面前,先尝了一口汤底,被抚平情绪。
魏婆子的汤底不知怎么熬得,带着一丝鲜甜,一点不比前世鸡精调出来的汤底差,而且还是现包的野荠菜馅,更多一番滋味,就着馄饨汤底把油滋滋的羊肉饼吃下去。
皇城每天七点左右宵禁,摆摊开铺的便在天黑前闭店离去。正当贺聿州以为今天空军时,大胡子带着五个同僚呼朋而来 。
“贺郎君,我带同僚而来,可要好好招待。”
贺聿州目光迎上,先是和大胡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同僚是伊力达带来的熟人,定当多多优惠!”
几个同僚拱手道:“多谢!”
贺聿州用油纸铲除出试吃部分,一一介绍后,让同僚们先试吃。然后扭头与大胡子闲聊,“昨日带回去的零食,嫂夫郎和孩子可喜欢吃?”
大胡子反应一秒才是知他口中的零食是何物,大笑道:“家中两个儿郎说是拿肉也不换,我家夫郎最喜欢干提子和椒盐蘑菇,我却觉得辣味花生配酒最好!”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同僚在尝过枸杞干时,发出疑问:“这红色的果干是何物?”
枸杞在零食架子的最下一层,用来湊数的,卖得最不好,所以刚才就没介绍,贺聿州上前道:“此为枸杞,味道不佳,可泡水喝,与成年儿郎有益。”
至于何处有益,贺聿州讲了一个起身蹲下的谜子,谜底正是枸杞。
所谓雅俗共赏,几个同僚领悟后:“妙哉啊!”
几人纷纷选好,贺聿州每个都多称一些给他们装起,然后再任他们再多挑一种做搭头。
那位家境不错的同僚,一人要了二十两银子的葡萄干,更是扬言世家所食的干蒲桃亦不如。
几人散尽荷包银钱,尽兴而归。
贺聿州给大胡子包了一包椒盐蘑菇和一包红枣,解释道:“红枣煮了补血养颜适合嫂夫郎。”
大胡子与他搭了搭肩,一脸感动,“多谢贺弟”
“番兄客气了,今日还要……”
话说到一半,贺聿州突然目光凝视去大胡子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身影立刻躲闪了回去。
大胡子朝身后望去:“怎么了?”
贺聿州收回目光,“好像是一熟人也许是看错了,今日还要多谢番兄,改日多来!”
大胡子大笑道:“定常来。”
贺聿州数了数钱,今日赚下三十五两银,比昨日多出几倍,看来目标客户很重要,他打算在小吏们身上发展出一条销售渠道。
等人离去,小夫郎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慢步移回来,小脸丧厌厌得耷拉起。
“买个糖葫芦的功夫,怎么了这是?”
贺聿州把人拉到跟前,视线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好胳膊好腿的没受伤。
“被欺负了?”
袖口传来的羊油腻味,穿透鼻腔,时不时得搅动着反胃。
小夫郎刚才印油印的时候有多嚣张,这会就有多痛苦,眼角本就有些不易察觉的湿润,这贺聿州这么一问,顿时憋不住了,眼眶蓄起泪珠扑簌簌的。
鼻尖瞬间红透,一抽一抽的小声哭了起来,“呜呜肚子疼!”
贺聿州一只手替他擦眼泪,另一只手覆上他的肚子上轻柔,心中猜测,难道刚才盯他的人在小夫郎的糖葫芦上动了手脚,随即否定这个想法,刚才的糖葫芦小夫郎可一口没吃。
“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话音刚落,小夫郎突然大力推开贺聿州,“哇!”得一声吐了出来,抬起脸时,苍白无血色。
贺聿州被他这副样子吓住了,背起人就往医馆奔去,连身后的零食架子都忘了顾。
青衫大夫被扯了过来,以为是什么急症,探过脉后无语道:“积食症,以后少吃点!”
贺聿州面露尴尬。
小夫郎扎了针灸,捧着山楂水小口喝着,耳朵滚烫。
贺聿州咳了一声,去掉尴尬,正色道:“正巧今日来一趟,麻烦李大夫再看看他的脑袋什么时候能好?”
李大夫便是三个月前给小夫郎看脑子的大夫,医术精湛,开得药方精简对症,真正的医者仁心的好大夫。
听到自己脑袋有问题,小夫郎耳朵动了动,伸出手腕,乖巧配合。
李大夫重新拔完脉后道:“脑子里的淤血有消散的迹象,再吃一副药,就不必再吃,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哪天就好了。”
贺聿州十分无奈这种顺其自然的说法,对李大夫抱怨道:“他前天还闹着踩水坑拉都拉不走,能不能再多吃两副药,快点好起来。”
小夫郎刚降温的耳垂又偷偷红了起来,只可惜贺聿州和李大夫谁没注意到。
李大夫白了他一眼道:“你银子多的没处花?”
贺聿州被李大夫呲回,讪讪转过身,与小夫郎视线对上。
小夫郎立刻换了副姿态,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得盯着贺聿州,略带不满。
他刚才说什么了?贺聿州顿住,求生欲上头,顺毛道:“踩水坑好!我家夫郎天真可爱,别人家的夫郎都不会踩水坑呢,就我家会!”
小夫郎:……
哄小傻子呢?……不过听着倒是顺耳。
等两人在回到麦秸巷时,刚才慌张未顾及的零食推车,连车带货都被人偷走了。
小夫郎垂眸愧疚时,贺聿州轻叹了一口气:“人才是最重要的,回家吧!”
小夫郎抬起脸蛋看向男人,心里偷偷咦了一声,居然不怪他,算了,就不愧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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