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昭分神看了一眼云时影，他已经站了起来，大概是坐太久腿麻了，正扶着身边的书架活动腿脚。琦琦顺着开昭的视线看去，回头问：“那是谁？”

云时影的体型在儿童阅览区过于显眼，孩子们都走了才看得出来，他不是家长。开昭有点忐忑地说：“他是老师的男朋友。”

好在琦琦只是说：“他好高啊。”

开昭随口说：“他不挑食啊，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云时影已经缓过来了，他听见了开昭和琦琦的对话，但是他知道场地里有很多小椅子，他的盲杖在开昭包里，他不敢走。开昭看出云时影的犹豫，对琦琦说：“他眼睛看不见，帮老师把他领过来好吗？”

能帮别人做事让琦琦很有成就感，他马上答应了，拄着拐杖一步步把腿甩出去，走向云时影。

开昭看着琦琦走开了，看着琦琦妈妈轻声说：“没必要骗孩子。”

琦琦妈妈红了眼眶，看得出是在强忍泪水：“不只是骗他，我们也在骗自己……”

是啊，但凡有一丝希望，做父母的哪里肯放弃。开昭低下头，把手搭在膝盖上：“孩子或许比我们想象的坚强，琦琦有足够的安全感，不是吗？这些都是你们努力的结果。”

琦琦妈妈捂住了嘴，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她点着头，说不出话。开昭拿了纸巾给琦琦妈妈，她飞快地擦干净眼泪，收拾了情绪，笑着看向让云时影搭着肩膀的琦琦，低声说：“谢谢你，小开老师。”

琦琦叫着：“阿影哥哥不知道桉树的树皮是光滑的。”

开昭依旧温柔：“琦琦真是见多识广。”

云时影嘟嘟囔囔：“我从小就看不见啊，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啊。”

琦琦停下脚步回头：“不能治吗？”

云时影说：“先天性的都很难治的。”

琦琦顿了顿，继续领着云时影往前走，把他交给了开昭。

吃饭的时候，开昭和云时影谈起琦琦的事，问：“你觉得是跟孩子实话实说好，还是瞒着他好呢？”

云时影慢慢用勺子往嘴里扒着饭，他没戴墨镜，闭着眼睛，眉头皱起的时候，可以看到眼球在眼皮下滚动。云时影想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我妈跟我说我早晚会全盲的，我只要做两件事，一是保护好眼睛让这一天来得尽量晚一点，二是学会不用视力生活。”

开昭笑了起来：“看起来第二点你没做好。”

云时影戳着碗里的饭：“差不多吧，好歹算是养得活自己，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开昭继续给云时影夹菜：“是，有我，不用担心。”

云时影问：“你呢？”

开昭抿了抿嘴：“我跟医生说，我父母没文化，听不懂，让他直接跟我沟通病情。”

“医生怎么说？”

“很倒霉，绝大多数脊髓炎不会造成完全性损伤，甚至很多能完全康复，像我这样这么高位置的完全性损伤，非常少见。”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永远陷入沉寂，这种感觉，真的让人绝望。

云时影听出了开昭的失落，伸出了手：“昭昭，把手给我。”

开昭顺从地把手放进了云时影的掌心，云时影握住开昭的手：“以后有我。”

“好。”

下午三点交班，云时影照旧跟开昭走，上了人行道，云时影推起了开昭。开昭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时影跃跃欲试：“我也可以推你。”

可笑的胜负欲。开昭无语：“我自己可以。”

云时影坚持：“你给我指方向就行。”

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心意难得，开昭松开了握着轮圈的手，任由云时影推着他。云时影方向感太差，完全走不了直线，开昭时不时指点他的方向。很快，云时影踩到了盲道，也找回了自信，可他没有意识到，凹凸不平的盲道让没有减震的轮椅过于颠簸，开昭只能用手揽住双腿，避免脚掉到地上。

终于，开昭忍不住说：“停一下，我坐不住了。”

云时影停下来，开昭撑着扶手让自己坐好，又摆好双腿，说：“盲道太颠了，我一直往下滑。”

云时影有些慌张：“我不知道……”

开昭用云时影最喜欢的温柔嗓音哄着他：“没事，你不用有压力，我和你谈恋爱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的，我可以照顾我们两个。跟我走好不好？”

云时影低着头，把手放到开昭肩上，说：“我想照顾你。”

开昭拍拍云时影的手：“阳阳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爱人啊。”

是的，开阳那小子绝对不敢向开昭表白。云时影又高兴起来，抬起开昭的下巴，弯腰吻上开昭的嘴唇。开昭挣扎：“这是外面。”

云时影毫不在意：“瞎子不知道这些。”

磕磕绊绊回到家，开昭洗手做晚饭。开阳把买回来的食材都洗好处理过，一份份冻了起来，让开昭省事很多。云时影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动静，表情有些落寞。开昭知道云时影在想什么，过来抱了抱云时影：“熙熙帮我把阳台上的衣服收回来叠好，好不好？”

云时影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转身顺着柜子往阳台的方向走。晾衣架是电动升降的，但即使降到最低，开昭也要伸长手臂才挂得了衣服，对于云时影来说，就没什么难度了。

云时影收了衣服放到床上，在开昭的衣柜里摸了摸，把上衣挂了起来，然后跪在床边叠其他衣物。吴惠教过云时影叠衣服，云时影学得并不太认真，而且摸着叠衣服效率也很低。好在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云时影摸到了裤子，在床上铺平，把两条裤腿对齐，然后对折再对折。

云时影拿着叠好的裤子往衣柜里放，开昭正好从厨房探出头来，见云时影抬手放衣服，赶紧阻止：“云时影，你放这么高干什么！”

云时影才反应过来衣柜上半部分全部空着的原因，赶紧往下摸，开昭松了口气，回了厨房。

云时影跟了过来：“昭昭，我想到了，以后我的私房钱可以藏在柜子顶上。”

开昭翻了个白眼：“随便你，你最好藏在天花板里。”就你这智商，也基本告别私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