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开昭交过班，直接去了医院。云时影正在玩手机，读屏的声音飞快，只有常年用读屏的盲人才听得清。吴惠在一边闲闲地坐着，拿着手机打牌。

开昭进门，云时影侧耳听了听：“昭昭？”

开昭微笑：“是我。带你下楼走走好不好？”

云时影马上坐直了身体：“好。”

吴惠从床下拿出了云时影的鞋，从柜子里找出了云时影的外套。开昭帮云时影穿好，看了看仰着脸的云时影，从包里拿出一个眼镜盒，轻轻碰了碰云时影的手：“新的墨镜。”

云时影摸了一圈眼镜盒，拿出墨镜戴上，低头问开昭：“可以吗？”

开昭拉住云时影的手：“好看的。”

云时影身上还有伤，也没什么力气，开昭放慢了速度，带着云时影到医院中庭的花园里，找了个长椅让他坐着。云时影摸了摸长椅：“昭昭，你能坐过来吗？”

开昭有些为难：“不太坐得住，而且太麻烦了。”

云时影伸出手：“那我抱你。”

开昭把云时影的手推回去：“别压到你的伤口。”

一阵风吹过，带着植物的清香，云时影笑了起来：“我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已经过了惊蛰，春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身边，开昭侧身从旁边的灌木里摘了一片叶子，拉过云时影的手，让他摸着这片泛着红色的叶子。云时影歪着头问：“这是什么叶子？”

开昭陪小孩子读绘本多了，倒是认识不少植物：“是红叶石楠。”

云时影没听过这种植物：“叶子是红色的吗？”

开昭把叶子留在云时影手里，小心地舒展着后背：“是啊。”

云时影疑惑不解：“不是说叶子是绿色的吗？”

“大多数叶子都是绿色的，也有其它颜色的叶子，而且叶子的颜色也会变化，有些植物新生出来的叶子是红色的，长大了就变成绿色的了，到了秋天，有很多叶子又会变黄或者变红。”

云时影不太记得颜色，却依旧微笑着：“真好啊。”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真好啊。

笑容里渐渐掺杂了泪水，云时影哽咽着：“我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就不会走路都要人领着，就能逃走，就不至于被一个女人绑走……

开昭前倾身体，去扯云时影：“你就是最好的，扶着我的腰。”

开昭凑上云时影的脸，吻去泪水，贴上云时影的唇，和他共同分担泪水的苦涩。

晚霞开始挂上天边，开昭拉起云时影。云时影的手里还捏着那片叶子：“还有别的给我摸吗？”

“别的我够不着。”

“好吧。”

照旧是云飞天陪床，开昭送吴惠回家。车上，开昭突然问：“妈妈，你有没有想过给熙熙找个健全人，至少不像我这样……”

吴惠立刻瞪眼：“你哪里不好了？你想太多了，我都没想那么多。两个人在一起都是看缘分，你们俩现在不是很好吗？”

开昭的情绪有些低落：“我没有照顾好熙熙，他那天说了想让我去接他的，我没同意。”

吴惠也叹气：“每个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凭什么让别人的宝贝来照顾我的宝贝呢？发生这种事只能怪坏人太坏，跟我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没关系。”

开昭有些动容：“妈妈，我好爱你。”

吴惠笑起来：“是哦，我也好爱我自己。”

这一次，吴惠没有忘记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到副驾驶。

深夜，云飞天猛地惊醒，走廊的灯光透过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照进病房，昏暗的灯光足以让云飞天看清旁边病床上的云时影。云时影蜷缩着，浑身颤抖，整个病床都跟着哗啦作响，他口中念着：“不要……不要……”

云飞天扑上去，轻轻拍着云时影：“熙熙，醒醒。”

云时影猛地睁开眼睛，伸手试图推开云飞天，大叫：“你走开，走开……”

云飞天抱住云时影：“熙熙，我是爸爸，放松。”

云时影伸手摸了摸云飞天的脸，稍稍放松下来：“爸爸。”

云飞天给云时影顺了顺毛：“嗯，睡吧。”

云时影又闭上眼睛：“天还没亮是吗？”

云飞天坐在床沿，轻轻拍着云时影，像拍一个婴儿：“是啊，还可以睡很久。”

云时影低声说：“爸爸回去睡吧。”

云飞天难得的语调轻柔：“不着急。”

云时影把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片泛红的叶子，用手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很快又睡了过去。

请过精神科会诊，心理医生的意见，云时影还是创伤后遗症，与其吃药，不如家人多安抚，让他在有安全感的环境中逐渐恢复。老两口去和医生商量过，干脆让云时影出院休养。

开昭下了早班，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就看到云时影已经穿好了衣服，手里摸着红叶石楠的叶子，坐在病床上等着。开昭来到云时影面前，云时影马上站起来：“昭昭。”

开昭笑了起来：“等我干什么？回家也一样见面的啊。”

云时影伸出手，摸到开昭：“想让你来接我。”

开昭牵起云时影：“叶子还留着？”

云时影顺手摸了摸开昭手心的茧：“你送给我的。”

开昭也挠了挠云时影的手心：“回去找别的叶子给你摸。”

家里是云时影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他可以自如行动，可以和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也可以抱着开昭睡觉，让他十分满意。虽然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但云时影还是强烈要求洗澡既，开昭表示理解，经历过那种事情，擦身哪里够。

开昭找了把小椅子，让云时影坐在自己面前，亲自帮他洗澡。开昭没有用浴球，避开云时影的伤口，用手帮他洗着。水和沐浴露让云时影的伤口又疼又痒，云时影不在开昭面前伪装自己，哼哼唧唧地叫着痛，惹得开昭越发心疼。

开昭带着薄茧的手心让云时影觉得痒，他干脆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开昭胸前，带着笑意说：“昭昭，我好喜欢你。”

开昭继续帮云时影洗着后背：“你怎么越来越粘人了？”

云时影的耳朵里是开昭坚定的心跳，鼻腔里充斥着别人闻不到的独属于他的开昭的味道：“专门粘着你。”

开昭拍拍云时影：“站起来。”

云时影顺从地站起来，开昭的手拂过云时影的下身，云时影瑟缩了一下，开昭知道原因，绕过了那里，说：“熙熙，没事的，是我，有我在，不用担心任何事。”

这双手里的茧让云时影觉得安心，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开昭拍拍自己腿边淋浴椅的椅面：“熙熙，把脚放上来，我弯不了腰。”

云时影平衡感不好，先扶住了墙面才抬腿，开昭接过他的脚放在自己腿边，小心地避开脚踝上绳子磨出的伤痕，给云时影洗着腿。担心云时影害怕，开昭不停地说着话：“妈妈看到你腿上的淤青了，问我怎么回事，我也觉得不要让她更担心了，跟她说从前没有的。”

云时影感激地说：“昭昭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