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弹出一个浮空的界面，屏幕正中间有一本说明手册，内容长而琐碎。

不用黎清操作，浮空界面自动抓取了她的阅读速度，自主翻阅。

“进化者1551号，您所在的宇宙即将进入灾变元年，检测到目前所发生的灾变为植物异化，持续周期未知，请做好应对。加油，别死了[笑脸]。

“很幸运，您觉醒的第二身份为“液态人”，值得祝贺，不要觉得鸡肋，总比觉醒成什么保鲜膜、马桶橛子的人要好。每个人只能觉醒一种第二身份，它将长期伴随你，请利用好您的特性。

“言归正传，液态人顾名思义，就是液态的人，您可以将自身变化成水的形状，具备一切水的特性，可流动、可变形、可被切割成小块，不要担心，你所幻化成的水分子之间具有吸引力，可以自动集合，被切成小块了也不会缺胳膊少腿。

“同时，你依旧具备人类的五感，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衣物可跟随您而变化。

“您的第一身份“人类”和第二身份之间可以相互切换，切换的方式很简单，变成液态人只需要完全放松身体，想变回人类则需要提肛收腹，核心用力。

“是不是很简单呢？不用教学都会了吧？哈哈，您不会现在还没摸索出来吧？”

黎清暂停了阅读，胸口蹿出一股无名火，这诡异的事情就先不说了，为什么一份说明书都这么阴阳怪气！

她确实还瘫在地上，确实还没摸索出来切换的方式，提什么肛，不会是什么卫健委派来的提肛小助手吧？

继续往下看。

“如果还没摸索出来也不是您的问题，不是简单的核心用力，您得冥想您的骨骼肌肉支撑身体的感受，建议从脚趾开始冥想，然后到骨盆、脊椎、肩胛骨，多尝试几次就好了。但你长期保持不健康的体态，是不是都忘记有骨头的感觉了？”

天杀的，谁写的说明手册！她破防了。

“第二身份可升级，可叠加技能，如果您活得够久，就会摸索到其中的奥妙。顺带一提，您目前的身份等级为E，最低级，熟练度为0，当熟练度提升到50，低于一公斤的随身物品可跟随您切换状态。

“现在是最低级也没关系，活着已经很厉害了。

“本系统将长期伴随您，默念系统即可召唤界面，您可以时常查看身体状态，那么，再次祝您好运。”

说明手册到这里就画上了句号，黎清陷入了沉默，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是很想和这破系统长期相伴。

话虽如此，黎清已经在默默提肛。

她尝试了几次，回忆自己作为人类时的行走方式和直立状态，过了好久才找到感觉。

开窍的那一秒，她的躯体好像在瞬间被重组，从脚趾到腿骨，再到脊椎，酥麻的感觉从骨骼肌肉传导而出，直通大脑，不过两秒时间，她重新变成了人，站在了客厅中央。

黎清从未觉得，有骨头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四周一片寂静，惨叫声已经归于停歇。

她快速捡起手环，第一时间给她妈妈黎川澜打电话。黎川澜住在另一个城市，与她所在朝溪市相隔一百公里，两小时车程。

电话响了没人接，黎清的心脏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她让手环悬屏常量，走进屋子拿了个大背包，将冰箱里的水和火腿罐头全扫进背包里，又从厨房挑了最锋利的剔骨刀。

持续打了三分钟电话后，通讯被自主挂断。

黎清在原地呆站了一秒钟。

如今的通讯手环可以自主检测使用者的生命状态，在正确佩戴的情况下，如果使用者已无生命特征，他人的呼叫会被系统拦截，并向亲人发出提示——使用者出了意外，并播报生命特征状况。

但黎川澜不是这种情况，她的手环能拨通，只是超出拨号时间被挂断。

她母亲还活着，但无法自主活动。

意识到这一点的黎清，立刻换了方便活动的黑色冲锋衣和长裤。世界的灾变已经被证实，她得找到黎川澜。

黎清的父亲早年间意外身亡，黎川澜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给黎川澜发语音信息：“妈！你要是还活着，立刻给我打电话，远离所有植物，最好待在房间不要出门……”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妈妈最喜欢饲花弄草，家里好几盆富贵竹发财树。

定了定神，把不好的念头驱逐，黎清继续留言：“等我，我现在过去！”

黎清转头给闺蜜沈涵打电话，她点开聊天界面，发现沈涵已经给她发了好多信息。

“啊啊啊啊马路上死人了！”

“全是死人，姐妹救命！我在商场里面，中央区的盆栽活了。”

“小清，黎姐，黎祖宗，你还活着吗？”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马路上全是行道树，到处都是血。”

“已经有人开始抢物资了。”

“黎清，你要是看到就回我一句话！”

黎清终于回了信息：“我还没死。”她一通电话打过去，对方很快接通，电话那头声音闹哄哄，像是还有很多幸存的人。

沈涵急得在哭，她说她下班回家的路上拐进商场想买件衣服，一回头就看到马路上有人被行道树绞杀，她急忙躲进商场，远离了所有植物。

现在商场的幸存者们已经陷入了恐慌，有人开始打架抢东西。

“你在哪个商场？”

“亿家。”沈涵的声音在发抖。

“你先待在那里，远离人群，等政府救援，不要乱动。”

“那你呢？黎清你去哪里？”

“我得去北河市找我妈妈。”

“黎清……”沈涵在那边大哭起来，“你能不能先来找我？”

“我们路线不一样，我得出市，来不及送你回家，等获救后你先和家人待在一块。”

“我不回家，你来找我，我跟着你走，我爸妈……她们已经没了。”

沈涵说完这句话，哭声小了下去，沉默不语，黎清听到她压抑着自己哽咽，藏不住的抽泣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黎清都能想象沈涵现在的模样，她平时咋咋呼呼，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但遇上大事时，反而沉默隐忍。

“你确定吗？”

“我、我打过电话了。”

“好，我来接你。”黎清保持着通话，将手环缠在背包上，开始为出门做准备。外头出了这么大乱子，也不知道通讯什么时候会断掉，黎清得抓紧时间。

她试了几次如何快速切换第二身份，等到身体熟悉这种感觉，才安下心。

快速收拾好自己，黎清背好背包，又将剔骨刀用透明胶缠在手上，她现在的第二身份还不能携带物品，要是变成了液态人，什么都能丢，武器不能丢。

这把尖刀式剔骨刀很锋利，像匕首形状，只不过刀刃比匕首要长，黎清买来就没怎么用过，用来切割藤蔓应该不成问题。

她打开房门，外面的西瓜藤已经恢复了原状，但是变长了几厘米，茎秆枝叶上的血液好像被完全吸收。

外卖大哥的尸体砸在地上，被吸干了血液，已经变得干瘪。

这些玩意儿，会吸血食肉。

黎清看到了门口的外卖，还完好无损地放在地上。

她用空出来的手提起麻辣烫，肚子还饿着，这珍贵的食物她得带上，以后很可能没有热餐食享用。

走廊上躺了好几具尸体，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看来在她阅读说明手册的时候，又死了好多人。

黎清紧盯着那根西瓜藤，这是离她最近的植物，枝叶已经探出了花台，她想进入楼梯间，就必须经过它。

黎清脑海里盘算，她做安保业务，虽然是咨询岗位，但也学过一些些格斗技能给公司充数。

她准备用人形态来跑路，液态人的行动方式她还无法熟练地控制，也无法携带背包，跑路的时候还是用腿最方便。

要是被植物缠住了，就变成液态人脱身。

定好计划，黎清贴着门这一侧的墙壁，开始挪动。

变成液态人需要全身放松，要是被抓住了，求生欲会让身体下意识抵抗和绷紧，放松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黎清在脑海里演练，祈祷自己的求生欲不要那么强。

刚跨出两步，黎清看到，西瓜藤最前端的茎须，轻微地动了一下，瞄准了她。

那像是触须一样的东西，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跑？还是静止不动？

黎清在两者之间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主动挥刀。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大约是仗着自己是水做的，黎清有了底气，出手时又急又快，她瞄准西瓜藤的根部横挥，剔骨刀甚至划出了破空的响声。

对方也在那一刻发动了进攻，吸食过血肉的西瓜藤瞬间膨胀了六七倍，大腿粗细的藤蔓开始延长扭曲，弹射而出，连人带包卷住了黎清。黎清的第一刀，也同一时间划伤了茎秆。

旁边的植物跃跃欲试，但没有跟西瓜藤抢食，看来，植物界也有竞争。

麻辣烫在黎清的手上晃了晃，落在了地面，幸好商家给的包装盒子坚固，竟然稳稳地落地没有摔倒。

黎清没有放松身体。她的右手恰好从藤蔓之间漏了出去，手中的刀也没有因为挤压而跌落。

窒息感和骨头受压的痛一瞬间钻进大脑，现在她咬着牙又补了第二刀。

还好对方是藤，一切即碎，锋利的刀尖滑过嫩绿的茎秆时的触感，和切菜没有什么两样。

收刀的那一刻，黎清终于强制放松身体，从越收越紧的藤蔓之间，流淌了出去。刀随之掉落。

砸在地上碎成无数颗的水珠，很快又在旁边汇合成一股。

水珠凝聚成人，脱身的黎清捡起身上的刀子，再次横挥，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

她内心怒骂：你发芽的时候我还给你浇过水，我都没吃到你的瓜，你倒来吃我了！

也就是那一刻，西瓜藤终于被黎清切成了两段。

一战告捷，黎清的胆子越来越大，她拽住断掉的茎，用脚蹬着花坛的墙体，一使劲，把西瓜藤连根拔了出来，又迅速矮身，在植物“尸体”上剁了好几刀。

绿色的汁液淌出来，和旁边浑浊的血液碎肉流淌在一处，西瓜藤扭动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黎清又缩回到了靠墙的位置。

花坛里其它的植物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它们的攻击范围没有西瓜藤广，黎清一退回墙面，这些植物就失去了目标，摇头晃脑几番，静止不动，看起来非常“绿色无公害”。

黎清捡起地上的背包和麻辣烫，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

每株植物的捕食范围不一样，占地面积越大，或是越细长的藤蔓类植物，攻击范围更广，而叶片向上生长的草本植物攻击性就差一些。

同时，这些植物是可以被杀死的，离了土就死，不会像鲜切花一样还能存活，这是它们的弱点。

沈涵还和黎清保持着通话，她听到很沉重的呼吸，以为黎清出了事，着急地唤了一声。

黎清说：“没事，我拔了根西瓜藤。对了，你是不是穿着裙子？赶紧去商场找一身好活动的衣服和鞋子，如果能抢得过吃的就抢，抢不过你就等我来。”

沈涵立刻开始行动，她问黎清：“你怎么过来？路上的交通都瘫痪了，你不要往大路上走，全是植物。”

“我就只有个小电驴，先走一步看一步。”

黎清推开防火门，从楼道里走了下去。

往常，她总觉得这钢筋水泥沉闷压抑。如今，她巴不得全世界都铺满钢筋水泥，至少人是安全的。

但这钢筋水泥能撑多久？

黎清记得一些植物的根系破坏力极强，即便是水泥板和砖墙，也能扎根碎裂。

如今是春天，正是植物疯长的时候，要是事态得不到控制，这颗星球，迟早会覆满变异的植物。

黎清一边走向地下停车库，一边用右手的小手指拨弄眼前的浮空虚拟屏。

热搜已经爆了，更多的新闻掩盖了西桠大学的视频，下午还在吃瓜的人，谁也不知道那原来是一个预警的信号。

这个黑夜，到处都在发生惨剧。

政府部门自顾不暇，毕竟，哪里没有种点植物呢？

现在，救援的车子都无法开到马路上去。但他们也不是按兵不动，已经出动了大型切割机和防护型机器人，各个部门都在努力。

按照那份诡异的说明书，黎清知道世上还有和她一样也觉醒了第二身份的人，这些人有多少？

她是1551号，那至少不低于一千五百个，这些人在哪里？现在是什么状态，黎清完全不知情。

这件事，像演习，又像游戏，可是在现实世界真实发生了。

黎清把麻辣烫挂在小电驴的车把上，她这车原本早就该淘汰，但黎清一直没有足够的钱买最新的自动驾驶汽车，这二手的绿色电驴还在使用。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黎清看到这绿色外壳有些犯恶心，她不想再见到任何绿色的东西。

亿家商城和高速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但好在离这里不远，黎清可以从一处城中村的小道穿行过去，不用走大马路。

幸好，城中村的绿化做得一直都不太上心，楼房拥挤，没有给植物生长的机会，黎清穿过狭窄的小路，终于到了亿家商城的后门。

她猜想，前门可能早就被幸存者封死，虽然灾难不是电影里演的丧尸，但人们下意识会堵门，她干脆进入了车库，从地下电梯到了商场三楼。

商场里也并不安全，中央庭有一处绿地，原本是商场花了心思的造景设计，现在却成了夺命的死神。

绿地周围一圈都被血和不明浆液喷洒，几十具干枯的尸体被丢弃在地上，而这些植物，已经得到滋养，变得越来越大，最中间的龙血树和鸭掌木足足长到了三层楼高。

不仅如此，商场里还有专门卖花的店铺，藤蔓类的品种已经顺着地板向四处延伸，速度极快，商场里人太多，它们得到了足够的滋养，膨胀的速度比黎清家门口的西瓜藤要快得多。

要是不幸撞上了，难逃死路。

黎清在恐慌的人群里找到了沈涵，沈涵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的速干衣，鞋子也换了运动鞋，圆乎乎的脸上还溅了血点子。

她也真是命大，在商场造景杀人的那一刻，她原本离得很近，逃跑的时候落在了后面。一株绿萝碰到她之前，她被推搡的人们撞倒，摔了一跤，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

“你心真大，还敢穿绿色衣服。”黎清看到沈涵的样子，忍不住吐槽。

“我也不想，我只找到这一件。”沈涵擦着眼泪，一边哭一边跟着黎清跑。

“有抢到物资吗？”

“抢了一些水和方便面，还有糖。”她背着个包，看上去是男士款式，“我捡的别人的包，能装很多东西。”

也不知道是哪位死者贡献了自己的背包。

商场里太混乱，黎清好几次看到有人从店铺里慌不择路冲出来，这城市里的人信风水，做生意的店家大多会摆上一盆富贵竹，或者蝴蝶兰，更别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花坛栽种了绿萝等植物。

这些小植物杀伤力也很大，还隐藏得很好，等到发现店里有植物再想跑时，已经晚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黎清看向沈涵空空如也的双手：“得给你找个防身的武器。”

她们进了超市，发现菜刀已经被抢光，一些抢到刀的人，抢起物资来也比别人更有威慑力。

秩序建立起来用了上千年，瓦解却只在一瞬之间。有人的情绪走向崩溃，因为抢物资时和人起了冲突，直接用手中的刀捅死了对方。

沈涵抓着黎清的背包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没有管闲事，也管不了。

最终，她们只找到了一把剪刀。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两人准备离开商场的时候，有一伙人盯上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