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琅月脸色仍是不好,吴应雪从药堆里挑出一粒丹药,呈给她,恭敬道:“少阁主如有心悸,可以试试这枚清心丹,有安神之用。”
她接过丹药,轻声道“多谢”,随后服下。
床榻旁边的桌上有一尊朱鹮鸟模样的玉器,是用来传讯的。
吴应雪起身,轻轻拨动朱鹮的长喙,而后手捏法诀,朱鹮却丝毫未动。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背过宋琅月又试了一次,仍然没有动静。
她攥紧拳头,心想若第三次还不成功,便跑着去通知她们,虽然又免不了一阵诘问。
譬如“连最低级的法术都无法施展,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就这个水平,还想擢选仙侍?”。
但没曾想,第三次成功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宋琅月被子之下的手悄然收势,沙哑的声音带了一丝惊讶:“应雪很聪明,昨天教你,今天就学会了。”
她很快收敛自己的兴奋,敛眉恭敬道:“应雪愚钝,这是我本该早就学会的,却因我资质鄙陋,迟迟无法施展。我昨晚练了一晚上,没想到竟还有一丝进益……”
宋琅月微微颌首,笑如三月春风,轻声道:“努力何尝不是一种天资?应雪实在是妄自菲薄。这次阁中擢选,我很看好你。”
她脸上浮起红晕,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诚恳道:“谢谢少阁主,应雪会更加努力。”
宋琅月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忽而问道:“应雪家中可有姊妹?”
“禀少阁主,有两个妹妹,一个十六,一个十岁。”她回答道,“少阁主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我是想,你这般玲珑巧智,家中姊妹应该也是踏实能干之人,若能引荐来怀风阁,既能给你作伴,亦是我们的福分。”宋琅月满眼柔情,好像此番话都是为了她好一般。
吴应雪听到她论及家中情况,已然背脊僵硬,提到“引荐来此”时,更是有些惶恐。
她垂下头道:“多谢少阁主关怀。家中五妹年纪太小,恐无法胜任。而我的四妹资质不错,虽有些鲁莽,但心性纯良,是块璞玉,日后加以教养,或可来此历练一二。”
听到这里,宋琅月的眼睛光亮更盛:“如此甚好!”
然而吴应雪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可是近日家中有事,她因此颇受影响,若贸然前来,恐给阁中添乱。”
见少阁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又连忙补了一句:“不日我将写信予她,她若有心历练,我会向阁中呈请的,我替妹妹多谢少阁主赐予的机会。”
“喔,好,还是应雪考虑得周道。”宋琅月轻叹一口气,心想她肯定是不愿意的,随后又问,“家中是发生了何事啊?可需要相助?”
吴应雪的腰快佝到地上去了:“是一些家中琐事,便不扰少阁主的清静了。”
适时,外面传来太衍弟子们的脚步声,此话题便被迫中止。
吴应雪让到一边,在人群后默默退出房间,深吐一口气。
她来阁中快三年,早就学会如何滴水不漏地处事。
结果方才少阁主的一番慷慨赞扬,差点让她真的乱了方寸。
她还是太天真了,将上位者的认可看得太重,险些为此付出代价。
吴应雪表情沉重地回房。
她想起昨日偶遇刚来的内门弟子闲聊,无意听到有关吴善的小道消息,让她背脊不禁一阵发凉。
她们说吴善不仅用违禁灵药滋养废灵根,甚至还疑似在遣返之前偷了几粒灵丹。
若非因为负责点灵的那批修士是外门弟子,无暇来杨柳乡彻查此事,说不定吴善早就已经被关押拷问了。
而少阁主今天突然提起吴善,难道她要代查此事?
吴应雪回房的步子越来越快,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吴善虽从小鲁莽冒失,但从未做过偷窃之事,又怎么敢偷“仙人”的东西呢?
但有她“以次充好”在前,又刚好是她走后就发现丢了仙丹,这种巧合任谁都会怀疑在她头上。
也不知她们丢的是什么丹药,若追究起来,那便不是钱的事情了。
她们寻常百姓怎么可能赔得起“仙丹”?
吴应雪现在倒希望真的是吴善偷的,且还没有吃掉,届时她还能顶着这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厚脸皮帮她还回来。
若不是吴善偷的,那反而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吴应雪回到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后,向来从容不迫的她,整个人却像失去了吊线,萎靡了几分。
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吴善,你真是从小到大都不叫人省心。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纸笔开始写信,询问她丹药事宜,并警告她待在家里,不要靠近怀风阁。
半晌后,吴应雪放飞了一只云鸽,忧虑地望着它远去的背影。
蠢妹妹,别再闯祸了。
至少别在她擢选之前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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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殃听到流云的怪叫后,便出了门。
流云混在墙上的竹叶影中,见人来了,便跳了下来。
余殃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她大咧咧坐在竹子旁边,打着哈欠懒洋洋问道:“去哪儿了?都不声招呼。回来就回来,还得要我出来迎接你?”
流云解释道:“少主,不怪流云。我方才想跟你一同进屋,却发现好像有强大的结界似的,无法进入。若是擅闯,会有危险的!所以我刚刚又去四周查探了一番。”
“什么结界?我怎么不知道?”她疑惑地站起身,在门槛上自由地踏进踏出,“都是鬼煞,为什么我没受影响?”
流云急得团团转:“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分明感受到,有很亲近的气息就在附近,然而它却不让我靠近!”
“都不让你靠近了,你还套什么近乎?”余殃坐在门槛上,挑眉问道,“什么亲近的气息,你描述一下,我替你进去闻闻?”
流云:“就是少主身上的气息,但比你更加浓烈。”
余殃鼻孔翕动,认真闻了闻,神情忽然受到震动。
流云见之,好奇道:“少主也感受到了?”
她循着气味,扶着门框站起,神色颇为动容:“感受到了。”
“啊,在哪里?”
“在厨房,我娘好像在炖骨头汤。”她进了门,像鬼魂似的飘进厨房。
“……少主!你真是的!”流云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又怕别人看到,只好又躲进斑驳树影中。
余殃钻进厨房,一下跌入各种肉香菜香的怀抱,肚子立马不客气地咕咕叫。
听到这夸张的声音,她有些震惊地捂住肚子。
身体上次发生这种饥饿的外化表现,还是她在星际垃圾场翻各种过期营养液的时候。
自打开始谋划营生,她就再也没有缺过营养液。
秦宛棠见她进来,一边搅动锅里咕咕冒泡的骨头汤,一边惊讶道:“哟,还让我别喊你,原来不是不吃饭,而是自己会起来啊,小懒猴子!”
又听到她肚子叫,便感到好笑地从碟中拿了块小烧饼,递给她:“来,垫垫肚子。”
饼胚经抹油烤制,烤得金黄酥脆,上面撒了一层白芝麻,香味异常勾人。
余殃试探着咬了一口,“咔嚓”一声,热乎的肉馅和酥皮一齐掉进嘴巴,烫得她用嘴巴炒起了菜。
“烫烫烫!!”
她不断呼出热气,随后竟越嚼越香,她没忍住又咬了一口。
秦母问道:“怎么样?”
她腮帮子鼓鼓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秦母疑惑道:“怎么了?不好吃?”
“为什么越嚼越有味道?”她机械地嚼动嘴巴,狐疑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增香剂吗?”
“噗!”见她一本正经地发问,秦宛棠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呀,即使是失忆了,也最爱吃这烧饼了。”
随后把一筐烧饼放她怀里。
“端去屋里吧,叫老五回来用膳,你爹今天不回来吃。”她此刻的神情比吴仲生在家时放松多了。
饭桌之上,一盘鲜笋小炒,一碟葱油煎豆腐,一小筐肉馅烧饼,一盅浓骨汤。
余殃的筷子就没停过。许是昨天晚上消耗太多,她今天感觉特别饿,吃什么都香极了。
吴花果目瞪口呆地看着姐姐大快朵颐,问道:“姐姐,你为何今天如此有胃口?前两天叫你吃饭,你都咽不下去。”
余殃随口找了个借口:“之前赶了很久的路,心力交瘁,所以没胃口。”
实际上是因为她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这个文明的传统饮食。
她夹起一筷子鲜笋,放入齿间,“咔嘣”,脆得有些弹牙。她仔细品味其中味道,只觉得鲜美至极。
感叹自己以前怎么没吃过这种好东西。
但若是被她老家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必然会尖叫着报警。
在她们那里,若外面的食品供给站出售这类炒菜炒肉的,会立马被人投诉的。
毕竟她们的公民物种非常多元,且源远流长。
路上随便抓个绿皮人,往上数一百代,祖先可能就是棵香菜。
所以这种直接烹饪植物和动物的吃法,是极其豪奢且残忍的,她只在关于贵族的传说中听过。
像她这类出生在低级领地的公民,只吃各种科技产物,评判标准也只有营养含量和质保期限,没什么美不美味可言。
但余殃习惯这种吃法之后,竟觉得意外的美妙。
这个低阶文明的人虽然科技落后,但在生命体验上,还是有点小智慧。
她第一次衷心赞许此地土著,随后向秦母眨眨眼,发送赞美的眼神。
秦宛棠瞧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却有些心疼。
善儿回来那几天,全家都浑浑噩噩的,自己也没心思做什么好饭菜,倒忘了她才是跋山涉水,过得最跌宕起伏的那一个。
“慢点吃,吃快了不好消食。”她给余殃夹了两筷子煎豆腐。
吴花果也想替她呈一碗骨头汤,结果双手不听使唤,颤颤巍巍地洒了半碗,还往余殃脸上嘣了几滴热油点子。
余殃也没生气,用虎口擦去脸上的油点,还舔了舔,咂摸出了一丝骨髓味。
秦宛棠笑得无奈,一只手擦桌子,一只手帮果果把着端碗的手:“来了来了,老五亲手敬姐姐的一碗鲜汤。
余殃接过果果端来的汤碗,她闷头“咕咕”地干了一半。
舌尖残留的肉香味,让她莫名其妙想到,她要是跳进热水里,也会是这个味道吗?
在她老家,吃同类等于犯罪,贵族另论,那这里呢?
她擦去嘴角的汤渍,忽而问道:
“娘,你说那些仙人会吃人吗?他们吃人犯法吗?”
常回家饭饭~回家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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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次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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