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晚,四方山庄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早早入睡的花不坠曾一度听到外面的刀剑声,但是那时他睡意正浓,只道是在梦里。
清晨,当树枝上的第一声鸟儿啼鸣时,就有十个山庄内卫持刀进了迎松居,跟在此守候的五人打了个照面,说明了昨夜发生之事,守卫迎松居的五人听完俱是大惊失色,他们立即想到了昨夜的那阵怪风,想来云北辰就是靠那阵怪风潜出迎松居的,没想到此人竟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不禁又愧又惊。
白晓寒和花不坠刚刚起来,就看到来了那么多人,心想应该是事态的发展有了眉目。白晓寒看那些内卫的严肃表情就料到事情不会简单,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之后,转到云北辰的房门前,他们的房间正好是紧挨着的,正要敲门,便听得有人在她背后说:“白姑娘不用敲云公子的门了,他已经在前殿了。”
举起的手一顿,方又落下,白晓寒面对着实木房门,暗地里柳眉一皱,心想果然有事发生,看来云北辰昨夜就出了迎松居,以他的能耐,要混过那五人的眼睛,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这些内卫气势汹汹前来,想必是要押他们到前殿去。
花不坠站在院子里,一手抓住剑鞘,他的神情专注,目光如炬,视线仿佛穿透了站在前面的那些人,“庄子前面有人在打斗。”
来的人当中,为首的是齐赋身边的罗逸,听了花不坠的话,冷面不改,只说道:“还请白姑娘和花少侠赶快跟我们到前殿去。”这些内卫的动作带有一些粗鲁,让白晓寒甚为不适,无奈地跟着他们三步并作两走,“是谁跟谁在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罗逸脚下的步伐很快,但还是回答道:“肯定是云公子和庄里的人打起来了,再加一个鱼里屠,大家赶紧去前殿!”
白晓寒听到“鱼里屠”的名字,急问道:“鱼里屠找到了?他之前到哪里去了?”
按捺了半天的罗逸终于不耐烦了,阴沉着脸喝道:“废话少说!”
等他们到前殿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只见齐庄主和四位部主肃然地站立在玄明殿外面的月台上,旁边围了一群庄内的弟子,孙阳冕手持拐杖也站在其中。令白晓寒最感意外的是在此地竟然看到连莊的四名手下,但她双目四寻,却不见连莊的身影。
此刻,云北辰和另外一人正被数十人包围着,白晓寒一眼就认出云北辰身边的那人是鱼里屠,她不知道是不是云北辰找出了鱼里屠,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和四方山庄的人打起来,而且看起来对方的阵仗十分大,围住云北辰和鱼里屠的阵型远远望去犹如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站在白晓寒和花不坠身侧的罗逸神色突变,脱口而出道:“七十二人八卦阵!”庄主竟然动用了七十二人八卦阵来困住那两人!要知道从四方山庄成立伊始,领教过此阵的不下百人,但是能成功破阵的却连三人都不到。
罗逸惶恐地走到齐赋身后,拱手回禀道:“庄主,属下把白姑娘和花少侠带来了。”然而齐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前方的阵局。
白晓寒来到齐赋跟前,道:“齐庄主,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清楚的吗?”
齐赋尚未开口,一侧的秦东面赤如血,语气阴冷得让人发颤,“白姑娘,不是我们四方山庄不想与鱼里屠和云公子说清楚。你知道昨夜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鱼里屠吗?”
白晓寒不知,故而沉默不语,等秦东继续说下去。秦东愤愤地道:“是在莲儿师妹的闺房找到的鱼里屠,鱼里屠这厮以前杀人如麻,没想到还是一个淫贼,妄想欺辱莲儿师妹。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如疯狗一样,与庄内的人大打出手,旁人谁也拦不住。”说到此处,四方山庄的人无不满腔愤怒,而作为受害人之一的齐莲儿并没有前来观战,想必是惊魂未定,不便出现,至于连莊,现在或许正陪着齐莲儿。
鱼里屠是什么样的人,白晓寒是清楚的,其中必有隐情,而此刻不是辩解的时候。花不坠对鱼里屠不熟悉,他关心的只有云北辰现在的安危,毕竟对方出了七十二人的阵型,久闻四方山庄的阵法精妙,这一回齐庄主因为爱女险遭凌辱,看来是动真格的了,“既然是鱼里屠闯的祸,那关云兄弟什么事情啊?你们竟然还派出七十二人的大阵。”
秦东道:“只怪云公子竟然在这时候帮鱼里屠,所以这番受的罪,也要算他一个!”
前方的八卦阵,摆阵之人根据八卦的位置排列好方向,每个方向人数不一,天卦位有十二人,承三四之数,砍卦位有八人,内外各两人,中间四人,依次根据卦形分配人数,人数最少的属地卦位,内中外各只二人。他们每个人都手执一面三尺见方的赤底玄龙大旗,挥舞起来真是旌旗蔽空,红云霞光。
被困于中央的云北辰和鱼里屠背靠着背,小心地应付着周围的众人。之前散乱中跟几个护卫交手毫无吃力,没想到一下子窜出了一群人之后立刻演变出这个八卦阵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云北辰问道:“你怎么样了?”
鱼里屠咬牙道:“多谢公子相救,鱼某已经无大碍了。”
云北辰道:“你的鱼鳞白链刀不在手,不要冒然动手。”
鱼里屠兵刃不在手,眼下又情况危急,怎好让他干躲在云北辰的背后,“可是,公子既要对付这七十二人,还要护住鱼某,鱼某岂不是要给公子扯后腿了。”话音刚落,远远望见玄明殿前的白晓寒,惊道:“我怎么好像看见我家小姐了。”
云北辰道:“她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四方山庄。”
鱼里屠道:“他们不会挟持了小姐吧?”
云北辰道:“她不会有事的,还是先管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一只猎鹰从石柱顶端长啸而起,矫健的身形划破天空,最后静落在孙阳冕的肩头上。八卦阵中的七十二面大旗挥动整齐,声势浩大,一股四面八方的旋风向中心的两人滚滚而来,云北辰抓起鱼里屠的后背,腾空跃起以求避开卷卷旗风袭击。
看着眼前的激烈战况,花不坠心急如焚,七十二人对两人,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以多欺少,极为不公平,不禁大骂道:“你们四方山庄就是靠着人多欺负人少的吗?这是什么鬼山庄!”
秦东怒道:“你说什么?有本事也跟着你的朋友到阵里去领教领教。”
司天部主道:“花少侠莫怪,四方山庄的阵法向来是以多为一,七十二人阵便是化七十二人为一人,不为欺负。这七十二人阵既可迎战两人,也可抵挡万人。”
花不坠内心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头向白晓寒问道:“晓寒,你快快想想办法呀!你不是最有注意的吗?”
白晓寒面色惨白,双手乱颤地交缠成一团,“鱼里屠的鱼鳞白链刀在我这儿,得想办法把它送过去。”她一手拉过花不坠,压低了声音道:“你的臂力有多大,能把刀人过去吗?”
花不坠的目光从脚下延伸到阵中心,以目力丈量,其间应该有五十丈有余,尽管他不能保证,但是现在只有姑且一试了。于是接过白晓寒拿出来的鱼鳞白链刀,趁别人专注于阵局,猛地使出全身力气,将鱼鳞白链刀飞射了出去,大声喊道:“鱼里屠,接住!”原本白晓寒身边除了一柄短小的匕首以作防身之外,从不带任何兵器,但是在被罗逸领来之前,她就预知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故而就把鱼鳞白链刀带在了身边,没想到这下真的可以用到了,而且是物归原主。
鱼里屠眼看自己的刀又回来了,大惊之余欣喜更甚,无奈七十二人阵中的地卦位上内侧的两人早已迅速跃起,手中的两面大旗如大鹏展翅般左右施展,呼呼风起,霎时阻挡了鱼鳞白链刀飞来的劲力,就在鱼里屠唾手可得之际又向侧面飞去。
云北辰审时度势,万般无奈之下腾空使出一记朔风归云掌,袭倒四个方位的内侧之人,在对方注意力分散之时,又脚尖轻点对方的旗杆,跃上空中。此时他在上空俯视阵型,对着北方的斜下方又是一记朔风归云掌,再次袭倒十来人。然而七十二人阵中的大旗有收敛风势之效,第一次被他的掌风击倒的人正是以旗面当去了部分的掌风,故而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被击倒之后又迅速站立起来,摆好了阵型。可就在七十二人阵继续摆好阵型之际,云北辰乘着掌风从空中抓住了鱼鳞白链刀的链子,并把它交到了鱼里屠的手中。
鱼里屠重新触摸到鱼鳞白链刀青中透黑的刀片,细长的银链子,心中百感交集,顿时信心倍增。此前他手失兵刃,犹如被打在岸上的鱼,只能在泥沙中翻滚,任人宰割,如今重获鱼鳞刀,犹如重获新生一般,兴奋道:“多谢云公子!”
刹那间,阵中立即多了道道银色的电光闪影,那正是鱼里屠在驱使他的鱼鳞白链刀。鱼鳞刀锋利无比,遇木削木,遇铁断铁。在此凌厉的攻击下,阵内之人俱都避开鱼里屠的刀刃,否则必定伤及自己。
齐赋道:“鱼里屠的兵器是何质地?青中带黑,薄而微透,用起来却是削铁如泥。”
司地部主一捋长须,叹声道:“依老夫看来,只怕那鱼鳞刀并非金属打造,而是——龙鳞。”
门下弟子不知“龙鳞”为何物,但齐赋和其余三位部主却知道一二,闻言俱是一怔。齐赋道:“传说青龙栖居于东涯,鱼里屠竟会得到这等神物!”
司地部主道:“此乃万中存一的机缘。”
观战的其他人并未留意齐赋和四位部主的的言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阵局。
云北辰和鱼里屠依旧在阵中,之前云北辰的两掌丝毫没有伤到阵型中的人,他们依旧摆出八个方位,卦位不变。这个阵型仿佛是一道没有通路的全方位屏障,打倒内侧的人,后面的人又会补上来,而刚才倒下的两人迅速回到后卫,源源不绝,前仆后继。
花不坠喜好武学,但是对于这样的阵型却是一窍不通,只知道若是自己落入其中,必定困死在内。他握紧自己的剑鞘,挨到白晓寒身侧,眉头紧皱地问道:“晓寒,你看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他们有七十二人,打下了一批还有一批,而且云兄弟的掌法在其中都被他们的旗风扫去一半威力了,再这样下去,肯定没有出路!”
白晓寒何尝不心急如焚,一面为他们俩担心,一面又在想破阵之法。这可是全方位水泄不通的一个阵法,八个方位无一可破,即使是力量最为薄弱的地卦位也是难有出路,依照云北辰的轻功,若是想从上空出阵,就立即会有一面人墙叠罗汉一般立于前面阻挡。
现在的云北辰和鱼里屠犹如是在阵中的两只困兽,四方山庄的所有人全都看得兴致勃勃,他们对这套镇庄之阵颇有自信。
几番攻击下来,鱼里屠早已耗掉一半的体力,脚力不免酸乏起来。反观云北辰,凭借上乘内力,脚下依然虎虎生风,可是久攻不出,心绪也开始凌乱,“还坚持得住吗?”
鱼里屠道:“虽然攻不出去,可是我有鱼鳞刀在手,也不怕他们的旗子!”
瞥眼看见鱼里屠青光闪闪的鱼鳞刀,云北辰竟然还能急中生智,他想到一个计策,“我知道应付他们的对策了。你用你的鱼鳞刀去划破他们的旗子,要对角划破,让他们的扇出来的风力越小越好。记住,专攻地卦位,他们人少。”
鱼里屠大笑:“这个没问题。”他对自己兵刃的锋利程度非常自信,即使对方挥动的是一面铁旗,他也照样可以把旗子划破两半。正当地卦位的人上前摆动旗形时,鱼里屠“唰唰唰”飞出如小白蛇一般的银链,只听一声“嘣呲”长响,地卦位内侧的一人的大旗就被划破了,一半的玄龙旗掉在了地上,这一来旗子的风力顿时大减。手持破旗的人神色微变,立即转出内阵,转向外阵。云北辰以掌力替鱼里屠挡住其他位置的人,让他专心攻击地卦位。
地卦位的人一共六人,刚才的那一下着实动摇了他们的信心。鱼里屠故技重施,却没有成功,只削下一人的旗杆的一小段,没想到他们的旗杆钢质的。这一下,鱼里屠也不管旗面或旗杆,只要削弱对方的力量就行。这个时候,他作为杀手的冷酷狠辣顿时发了出来,满身杀气地向地卦位的人袭去。
白晓寒暗道:“鱼里屠这条笨鱼,开了杀戒,那麻烦不就更大了。”
突然之间,孙阳冕肩头上的猎鹰不知何时又飞了出去,在阵型的上空盘旋了两圈后,落在旁边的一根巨石柱上。随着猎鹰的出现,阵型中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围在云北辰和鱼里屠四周的八个方位同时变动,内外侧人顺时针旋转,中间的人逆时针旋转,同时玄龙旗随着转动的人也承顺逆时针转动,一时红霞流动,黑龙飞舞,真叫人目不暇接。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铁旗杆随着脚步顿生落地,开出串串火花,犹如雷霆万钧之势,震天动地,虽没有万人之数,却有万人之势。
他们的人其实是在变化卦位,原先天卦位的人有几个现在成了地卦位的,离卦位的几个人成了震卦位,有几人变成了巽卦位的人。鱼里屠发现之前被他划破大旗的人竟然到了天卦位。他们的变阵完全打破了刚才的组合格局,把弱势降到了最低程度。
站在看台处的齐赋、四位部主还有其余众弟子脸上都浮着笑意,自信满满。秦东甚至放肆道:“接下来就要关门打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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