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阳冕把白晓寒抱进老槐院时,云北辰还没有回来。后面赶来的阿漱他们一进院子,就急忙拴上院落的大门,背靠在大门上喘气,等气定了后才跑去看白晓寒的情况,孙阳冕见着他们进来,头也没抬,只吩咐说:“你们去烧点热水。”
阿漱与靳照原本不喜欢孙阳冕,但此时,几人的心意却全然相同,阿漱连声答应,拉着靳照和月儿去了厨房烧热水。
过了一会儿,阿漱端着热水和手巾进来,一边问白晓寒的情况,一边用手巾浸了热水,取出来拧干后给白晓寒擦脸。她摸了一下白晓寒的手,还是觉着有些冰冷,于是再用热手巾擦她的手。
阿漱问的话,孙阳冕久久没有回答,只沉吟着屋子里来回踱步。靳照见到之后,走到孙阳冕身后跟着他来回踱步,他的个子只到孙阳冕的肩膀,便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问道:“白姐姐怎么样?我阿姐刚才在问你话呢!”
孙阳冕被这一声震得六神立即归位,揉着耳朵蹙眉道:“问话也不用这么大声,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阿漱坐在床侧,眼睛盯着昏睡的白晓寒好一会儿,心中担心,向孙阳冕问道:“那你快说,白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孙阳冕瞪了这三人一眼,道:“不知云兄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都不回。你们白姐姐只是受了惊吓而已,没什么大碍。”
这才使得阿漱他们三个松了口气。
云北辰是在下午申时三刻回来的,一进门,就见阿漱跑了上来,“云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云北辰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阿漱道:“不是我们,是白姐姐有事。”
“晓寒?”云北辰听了心中一慌,加快脚步往里屋去,一边还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阿漱正要开口,孙阳冕走了出来,对云北辰道:“云兄,嫂夫人没事,只是今日去街上受了点惊吓,现在还在昏睡着,并无大碍,不过孙某还是要跟云兄谈一点事情。”
云北辰明明听见了,但仍朝里屋而去,孙阳冕站在门口,说道:“嫂夫人没什么大碍,不过有一件大事,孙某还得说与云兄听。”
云北辰握着白晓寒的手好一会儿,才想起她平日里所吃的补心丹,立刻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瓷药瓶。倒得时候有点急了,哗啦啦地流出来十几粒黑色药丸,云北辰只从手心里捡了一粒给白晓寒服下,喂了一些水。做完这些,他才把握在手心里的剩余药丸小心翼翼地重新灌进药瓶里,“孙兄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
孙阳冕经得允许才踏进屋子,在云北辰身后半丈出立定,远远地看了一眼白晓寒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有所好转,“云兄,嫂夫人是不是身子原本就不大好?”
云北辰点了点头,“嗯,她有心疾,虽然不是常常发作,但也容不得马虎。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孙阳冕道:“孙某今日给嫂夫人把脉,结果发现脉相有些不稳,而且,还……”
云北辰见他说话吞吐,一时之间抓紧了白晓寒的手,唯恐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说道:“孙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孙阳冕道:“孙某还把出了喜脉。”
云北辰听后猛然抬头,脸上尽是震惊之色,过了一会儿,方才喜上眉梢,“真的?”
四方山庄藏书甚多,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星相医卜,无所不包,且孙阳冕的师父司天部主也甚懂医理,孙阳冕跟着也略通一些,只见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不过孙某毕竟不是大夫,云兄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比较好。”
云北辰道:“多谢孙兄了,我会的。”
孙阳冕一走,云北辰看到妻子的眼睫微微扑闪,就知她已经醒了,轻声叫道:“晓寒,晓寒。”
白晓寒听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没有说话,不一会儿,眼中便盈了泪水。
云北辰把她扶起来,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刚才孙兄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白晓寒还是未说话,云北辰感觉到她点了点头,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这是好事,怎么哭了呢?不是告诉过你,你不能哭的吗?”
白晓寒哽咽道:“我,我是不是不适合生孩子?”
云北辰脸色陡然一变,道:“为什么这么说?”
白晓寒道:“我心脏不好,无论是生孩子,还是孩子生下来以后,都会有麻烦的。”
云北辰按住白晓寒的双肩,正色道:“不会的,明日我就请大夫过来瞧瞧。”
白晓寒卧榻休息,于是阿漱帮忙做饭,等做完了饭,她从厨房出来,问靳照孙阳冕还在不在。靳照道:“早就走了。”
阿漱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对靳照说道:“今日孙公子救了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他说声谢谢?”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姑娘,今日孙阳冕的出手相助,她感激在心,因此连同称呼也改了口,以往都是“讨厌鬼”、“那家伙”的叫着,这会儿却改成了“孙公子”。
靳照道:“就算是要谢谢他,也要等明天了,过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阿漱吃晚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以往他们三人因为经常要饿肚子,所以一遇到有吃的就会使劲儿地吃个痛快。云北辰没有和他们一道吃饭,在里屋陪着白晓寒。靳照看阿漱的样子有些不对劲,问道:“阿姐,你怎么啦?”
阿漱一惊,“啊?哦,没什么。吃饭。”
吃过晚饭后,阿漱和靳照把碗筷端到院落的井水旁。才刚沾湿了手,阿漱就腾地站了起来,吩咐道:“今日就由你们两个洗碗,我要出去一趟。”
靳照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见阿漱出了大门。
孙阳冕住的客栈离老槐院不远,过了条街就到了。一进客栈,阿漱也没理会客栈里掌柜和伙计的招呼,径直走到后面客房。伙计看着这姑娘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后院去,急忙跑上前去,在后面一个劲地问道:“姑娘,你这是找谁?姑娘,请留步!你这是找谁啊?”
阿漱一边疾走一边心想自己确实不知孙阳冕的房间在何处,这么急冲冲,难道要一间一间地找?停下脚步后问伙计:“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姓孙的客官?”
伙计道:“姓孙的客官那么多,姑娘找的是哪位?”
阿漱道:“就是今日新住进来的那个,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伙计道:“原来姑娘找的是这位孙公子啊!”定睛一看往这边过来的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孙阳冕道:“天色已晚,你过来干什么?莫非是云夫人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阿漱摆手道:“不是,白姐姐没事。”孙阳冕听了胸中舒了口气,转过身就走了。阿漱急忙跟上去,喊道:“唉,你怎么就走了?”只见孙阳冕径直走到一处凉亭,亭中正有两只小鹰在石桌上啄一块白肉吃。孙阳冕走到小鹰的身边,像爱抚孩子一样抚着它们的羽毛。
阿漱见这两只小鹰的羽毛通体全黑,在黄昏中显着微微的蓝灰色,它们的脖颈处有点点白斑。这就是今日助她脱困的两只小鹰,阿漱不禁心中大动,也想要上去抚摸。但她一靠近,其中一只小鹰立刻抬起褐色的鹰目朝着她看,一双翅膀微微抖动,欲展不展,叫阿漱着实吓了一跳,连退两步,避开鹰目的注视。
阿漱向孙阳冕问道:“它们是你养的?”
孙阳冕一边抚着小鹰的羽毛,一边点头道:“嗯,算起来,它们还是云兄送我的。”
阿漱道:“原来是云大哥送你的。它们好像很乖的样子。”
孙阳冕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它们把那个汉子的脸啄得面目全非,你还觉得它们可爱?”
阿漱哑然,她从未豢养过鹰隼,只知这类大鸟残忍凶狠,是天空中的捕猎高手。眼下见这两只小鹰在孙阳冕手中无比温顺,与今日它们攻击人的模样截然不同。阿漱再看看孙阳冕对着小鹰温柔的神情,也是有些惊讶。
阿漱问道:“云大哥是几时把它们送给你的?”
孙阳冕道:“就在去年七八月份。那时候,它们还是嗷嗷待哺的雏鹰。”
阿漱惊道:“啊,它们长得这么快!”
孙阳冕道:“不快不慢,与人相似,有些长寿的鹰隼可以长到七十岁,只要经得起脱羽的痛苦就行。”
阿漱听着孙阳冕讲述鹰隼,不禁兴趣大起。孙阳冕见两个小家伙吃完了东西,就让它们展开翅膀离去。两只小鹰扑腾了两下翅膀,腾起身子从阿漱侧脸刷过。阿漱惊恐地尖叫了起来,闭了双眼,双手不住地私下挥舞,直到身边没了骚动,她才安静下来,旋即忙抚摸自己的右脸,检查上面是否有被鹰爪给抓伤。
孙阳冕拍拍双手,坐下道:“不用再摸了,你脸上没抓伤,连血痕都没有。”他这么一说,阿漱终于放了心。
孙阳冕问道:“你来就是想看我养的两只小鹰?”
阿漱这才恍然记起过来的目的,于是站正了身子,拱手给孙阳冕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孙公子今日的相救之恩。”
孙阳冕笑道:“你今日早上还对我冷眼相待,出言讥讽,这会儿竟变得如此好脾气,真叫孙某吃惊。”
阿漱忍住孙阳冕对自己的戏谑,告诉自己面前的是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于是努力扯开嘴角,晕开笑容,道:“阿漱以前冲撞了孙公子,还请孙公子见谅。”
孙阳冕脑中浮现出阿漱前两日的泼辣模样,又看着她此时的温顺谦和,不禁大笑起来。阿漱站在原地等他笑得差不多了,瞪着他说道:“好了,感激的话我说了,孙公子也听了,那阿漱就要先行回去了。”
孙阳冕看着愈来愈黑的天色,点头道:“嗯,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阿漱走了一段路,听到后面有个声音传来:“我接受你的感谢了。”
这天夜里,阿漱坐在房间里的镜子前,检查右脸,手指摸在脸上总觉得有两道划痕,孙阳冕却告诉她说没有伤到。她在镜中看得仔细了,还可以隐约见到那两道痕迹。她在镜子前变换着位置,眼珠四转地以求可以看得再真切些。
月儿趴在床上,双手捧着小脸问:“阿姐,你在看什么?你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漱到月儿身旁,说道:“月儿,看看阿姐脸上的划痕明不明显?”于是月儿睁大着水灵灵的眼睛,仔细地瞧阿漱的右脸,说道:“还好啦,只不过是有两条小印子,鬓角那里有些破皮而已。”
阿漱听着,气愤地猛捶了一记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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