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舒适宽敞的马车中,很安静,只能听到车轱辘在道路上碾过的声音还有阿音时不时抽打在马背上的鞭子声。

木寻非把手肘支撑在茶几上,打了一会盹儿,醒来之后,看到盘坐在一侧的女人正注视着他,神情漠然,即使在他醒了之后,也没有露出惶恐之色。

木寻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张口打了个哈欠,还好这马车里空间够大,不会让他搁到手。白晓寒收回了眼神。木寻非却开始好整以暇地看她,半晌后,开口道:“少夫人是不是很鄙视在下?”

白晓寒无声地笑了一下,道:“鄙视如何,漠视又如何?木公子在乎吗?”

“说得好!”木寻非拍案大笑,“当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乎的时候,我又何必要在乎呢?”

白晓寒看着木寻非那狂放的笑容,不羁的言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木公子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评价标准,那刚才又何必问我呢?”

木寻非呵呵笑道:“若不是少夫人趁我睡着的时候那样看我,我又何以会问如此唐突的问题呢?”

白晓寒莞尔一笑,道:“到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看来我还是先休息一下的好。”说着,靠在大锦枕头上小憩了起来。木寻非想起跟自己同乘一车的女子是个孕妇,于是向帘子外正在赶车的阿音吩咐道:“把马车驾稳一点,别惊了少夫人。”

他这句话说完,白晓寒复又睁开了眼睛,侧脸贴在枕头上,问道:“这车倒不是特别的颠,你们难道就一直走大路吗?就不怕行泱追上来?”

木寻非道:“我就是要走大路。这样行泱才不会追上来。大路走得通畅平稳,但路程较长,小路虽然可以减少路程,却是崎岖颠簸。行泱肯定认为我急于赶路,选小路走。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况且从汾州到长白山,路途长,路径多,我又选了一条与我们来之时不一样的路,再加上马车宽敞,并非一定要到客栈中住宿。不过在这期间,恐怕要委屈少夫人了。”

白晓寒轻轻地翻了一下身子,轻声说道:“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喝药了。”

木寻非看着她尚且还没有显怀的身子,想起了自己忽略的问题,她定是身体不好,不易生产,这才使得少主千里迢迢跑去神农镇请神医过来替她诊治安胎。这一路时不时要风餐露宿,对一个孕妇来说可不是好事,而且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孕妇。木寻非本没有想法去伤害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即使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的孩子是云北辰的。

木寻非向阿音问道:“最近的集镇离这儿还有多远?”

阿音回答道:“依这马车的脚程,应该还有三个时辰就可以到了,公子可是要在那个镇子休息一晚?”

木寻非掀开马车内壁上的小窗布帘,向外看了一眼,外面正是一片花红草绿,生机盎然,道路旁有两排高大的树木,犹如两列仪仗队一般。阖上布帘后,木寻非又瞥了一眼白晓寒。她已在闭眼养神,全然不顾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这个女人现在倒是安静。木寻非道:“就在前面的镇子先休息一晚吧!”

阿音却道:“可是公子,虽然说我们走的路跟行护法带我们来的路不一样,可难保他们不会追上来!”

木寻非道:“我说了在前面镇子休息一晚,我自有分寸。”话虽说的不重,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音不敢再多话,悻悻地继续赶车。

汾州这边,行泱已经带领五个护卫出城追寻,留了两个。因为云北辰不在,这两人倒是有了胆子暂住在宅院中,只是阿漱这个泼辣的小姑娘却硬是不让他们睡在客房。那两人面对这样一个蛮横的姑娘,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也并非是他们打不过阿漱,若说到武功,阿漱绝对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可是他们两个自持好男不跟女斗,又因怕少主回来之后责怪。于是两人就以天为盖,一人睡在树枝上,另一人睡在屋顶上。

阿漱曾问孙阳冕为何不让他的两只小鹰飞出去追踪,他的这两只宝贝不是被训练得很通人性吗?

“它们是鹰,不是猎犬。”孙阳冕苦笑,后面又说道,“若是说到让猎鹰追踪,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惜我原来的那只猎鹰已经死了,否则倒是可以帮这个忙。”

阿漱当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孙阳冕不免觉着好笑,可是笑了片刻之后,却想起了他原来豢养的那只猎鹰是被云北辰冰封冻死的。一念及此,心中便有了些伤怀。说真的,他当时是痛恨云北辰的,可当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了。师父司天部主曾对此解释过,云北辰心中有魔,情非得已而为之。

现在想想,若不是云北辰当初把他的猎鹰害死,现在他或许就可以通过这只鹰去寻找白晓寒失踪的方向。原来一切事情在冥冥之中,多少都有些因果循环。

这一日,木寻非的马车到达前面最近的集镇时还未见日落,阿音提议说可以再赶一段路。木寻非拉起马车上的帘子向前面张望了一下,看见前面有个小镇,金色的阳光照落在那片房屋上,镇子的中间有一条街道,入口有一块很大的木质牌坊,可惜这座牌坊已是木朽漆落,连上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当他们的马车到牌坊前百来步时,突然一个踉跄,马声嘶吼。马车里也随之颠簸了起来,木寻非急忙用两只手按住白晓寒的双肩,使她安稳下来。等马车安静下来之后,木寻非才放开钳制住白晓寒的双手,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对不起,冒犯了”。阿音掀开帘子,回禀道:“地上竟然有几条银丝搁在那儿,这才让马受惊了,请公子见谅。”

木寻非把头探出马车,定睛一望,果见马车前方地上横亘着几条细小的银丝,两头正好接在几个木桩上,其中一根被刚才的马蹄触碰过,上面还残滴着新鲜的血迹,这样一根银丝竟然把马蹄给割伤了。这是何等情况?这个镇子有古怪!木寻非寻思半晌,不得其解,不禁眯眼皱起了眉头。

木寻非道:“阿音,下去把那几根线全都给我割了!”

阿音领命跳下马车,抽出匕首,将高过脚踝处的一根根线尽数割断。令她惊奇的是,这些线竟然全是细小的钢丝,若不是她的匕首锋利,还不一定割得断。她回过头去看看刚才碰到钢丝的马腿,上面有一条伤痕,伤口处正在一滴一滴地淌血。

阿银看马腿伤得应该不深,决定等进了镇子再寻个时间给它上药包扎。马车越过牌坊进入镇子,白晓寒躺在枕头上,说道:“你们不应该把钢丝割断的,说不定这其中另有原因,你们这么做,可能会引来麻烦。”

其实木寻非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可他的自负使他忽略了其中的危险。快到日落时分,外出干活的人都纷纷从地里回来了。这里的人面上都很朴实,衣着朴素。然而当一辆陌生的马车慢慢地行在街道上时,所有的人都让开了道,站在一旁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阿音冷眼扫过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有了隐隐不安的感觉。她在整条街道上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客栈的招牌。到了镇子的尽头,停下马车,跟坐在车里的木寻非说道:“公子,这镇上没有客栈,怎么办?”

木寻非稍作沉默,然后说道:“那就看看有没有医馆。”

这时候,白晓寒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急着赶路,要在这样一个小集镇歇下脚来,原来是留心到了她这个孕妇。

马车掉过头,重新走在大街上找医馆,路上的行人又在明目张胆地注视着这辆回过头来的马车。阿音注意到马车越走越慢,马喘得越来越厉害,到了最后,竟是噗通一声,前倾了下去,两前蹄跪在了地上。马车里面也顿时向前倾斜下去,茶几向前倾落,隔着帘子砰得一声撞在阿音的后背上,叫她一记生疼。然而这一次,木寻非虽按住了白晓寒,可连他自己都在向前滑去。他的两只手臂,一只抓住白晓寒,另一只抓在马车的窗户上。阿音急忙下车,暂且不管倒下的马,掀开帘子,把茶几搬出来,接着见到白晓寒惊魂未定而又惨白的脸色,还有木寻非极力护住她的模样。

木寻非咬着牙,让阿音先把白晓寒扶出去,然后自己再跳出去。木寻非一下地,就去察看倒下的马匹。奄奄一息的马腿上鲜血淋漓,腿上褐色的鬃毛一片湿漉的血迹,沿着刚才一路走过的街道,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竟然有一列的血迹,斑斑点点,延绵到街道的尽头。木寻非蹲下来探探马的伤情,原来在镇子入口遇到的钢丝把马腿割了个皮开肉绽,直入腿骨,刚才走得这段路导致了它的失血过多。马的垂死喘息声很大,带着垂死的挣扎,最后它想要再嘶吼一次,但只叫出了半声,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木寻非用手掌把垂泪而又痛苦的马眼闭上,站起身来,却看到白晓寒脸色惨白地倚在阿音肩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在抽搐,不,那不是抽搐,而是没有力气地低语。

木寻非脸色陡变,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阿音扶着白晓寒,还未解释。木寻非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白晓寒水青色的衣裙下摆染上了血迹,仿佛是开在碧色湖面上的莲花,鲜艳极了。阿音焦急地道:“公子,怎么办?少夫人好像快不行了!她定是被刚才的那一下给惊吓到了,碰到了。”

木寻非虽然红颜无数,却从未跟一个孕妇相处过。从他打算劫走白晓寒到现在,头一次后悔当初的决定。白晓寒若是有什么闪失,云北辰定然不会放过他!

白晓寒不喜欢看到血色,那是悲伤和死亡的颜色。这一回,她再一次看到这种颜色,却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去的,时而温热,时而冰凉。她最担心的是肚子里那个细小的生命,它正在无声无息地离她远去。突如其来的灾祸,让她的心脉再一次承受沉重的压力,她感到自己整个身体在水中,上不得,下不得,无法呼吸,胸口滞闷,身体越来越重,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镇子上没有客栈,他们的马车又报废了。木寻非从未遇到过如此窘迫的情况,可是让他更为窘迫的是,街上的人看到这些,竟然全都表情麻木,只站得在远处冷冷地观看着,丝毫没有同情和怜悯,更没有人上来帮助。这些人到底为何会这样?

木寻非想要挽救白晓寒和那个胎儿的生命,情急之下,抓了街上的一人问道:“医馆在哪儿?”

那个人原本木然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这是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件黑色麻衣,背上背了个竹篓,头上缠了一块暗蓝色布巾,双手颤抖,无处可放。木寻非凶狠焦急的神色不仅吓到了这个人,就连站在街道旁冷眼相看的人也全都一溜烟地跑光了,脚步急促得像是在逃离厄难。

木寻非再一次问道:“说,医馆在哪儿?哪儿有大夫?”

中年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在,就在镇子的西南角,那边有一间茅舍,茅舍里住了个老神仙。”这人的话中带着很严重的方言,木寻非皱着眉头仔细分辨,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却不知一个大夫何以会被叫成“老神仙”,或许那人真是个神医,亦或许只是一个神棍。但在此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于是拎着这人的衣襟,要他带路。

他们穿过街道,走过一排空落的房屋,一路上都没有人声,死寂一片。当他们终于到了那一间茅舍的时候,只见眼前的茅舍极其简陋,屋前的空地上晒着一些草药,药味浓厚,远远地都能闻到。木寻非确定了这茅舍里住的应该是一位大夫,他把那个男子悬空提到跟前,“这里就是医馆吗?”

中年男子白了面孔,颤微着说道:“是,是的。里面有个老神仙,啥病都会医治。”

跟来的阿音急道:“公子,赶快叫大夫出来,少夫人的血还在流!”这句话提醒了木寻非,他放下这个男子,丢在一边。走到茅舍的门前敲门,“请问大夫在吗?”

开门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枯瘦干瘪,身上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问道:“谁要看病?”木寻非在救命的大夫面前不敢造次,作揖说道:“我家夫人怀了身孕,可是又受了点惊吓,现在正血流不止,昏迷不醒!”

这个老神医倒也不是古怪的人,听到有人危难,急忙说道:“那赶快把人带进来!”

阿音扶着软绵绵的白晓寒进了茅舍,把她安置在木榻上。阿音的手上不知何时也沾染到了血迹,红红地涂了一片,触目惊心。老神医让木寻非出去,阿音留下来帮忙。当这位老朽的神医看到白晓寒的脸孔时,整个身子顿了一下,但作为医者的天职让他掠过了这种惊讶,他拿出医箱,给白晓寒诊脉、针灸,施药,让阿音用热毛巾给白晓寒处理血迹。

木寻非一走出茅舍,就发现刚才被他抓来的男子没了踪影,逃得还真快!他在屋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身后的门才被打开。阿音没有走出来,在木榻边继续照顾白晓寒。老神医用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干枯紧皱的嘴角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了,大人和小孩都没事了。”

木寻非赶忙上前一步在老神医面前长揖道谢。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古怪荒凉的镇子,有着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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