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宣十八年,大齐唯一的异姓王——落王谋反。皇帝在其府中搜出龙袍一件,兵器万余件。皇帝仁慈,念其旧情,又因落王正在前线杀敌,将功抵过,愿待落王回京后再行发落。却不料落王得到消息,意图逼宫,遂只得派皇长子带兵平叛,于浔阳城内斩落王,屠叛军,又于京城诛其全族。
事毕,皇帝不计前嫌,愿赠落王一墓,免其成孤魂野鬼。可在众臣反对下,只得作罢,任凭落王尸身在野狗的撕扯下化作一堆白骨,渐渐腐烂成灰。
——《齐史·元宣年纪》
如此这般,任谁都要叹一声:真是个慈悲大度的好皇帝!
可无殇就是不明白,落王又不是傻子,谋反还在家里备着龙袍和兵器,是生怕天下人不知他的雄心壮志么再者落王得到消息,又为何不直接放敌人入城,偏偏自己跑回去逼宫落王专情,难道他真就不顾妻子儿女的死活,连点事发时的准备也不做
这齐史的记载看上去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实则是不堪一击。这十年来不是没有人提出疑问,但这些人大都好巧不巧的死了。活下来的要么是对此事根本不感兴趣的,要么是懂得闭嘴不言的。此后,有点心思的人便都不再提此事。渐渐的,人们也都忘记了十年前的那场血雨腥风。
“奴婢恨死了那皇帝老儿,父亲明明是听他的才去……”
“寒烟!”无殇及时截住了寒烟的话头,“出门在外,学会慎言!”
寒烟俏脸一白:“是。奴婢失言了。”
无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但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你就必须当这事没发生过。”
“主子,谢谢您。”寒烟一向守礼,却在此时抬头望着无殇:“谢谢您原谅了奴婢和奴婢的父亲。”
“小师妹,快要进城了。”林平之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无殇知道这是师兄不想让她们再谈这种话题,遂收住话头,只笑了笑在车里说道:“知道了,师兄。”
寒烟见势也不再多言,一时间马车里有些寂静。
无殇的思绪越飘越远。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霖哥哥带着她混在人流中仓皇出城。后来又不知走了多久,她累的睡着了。恍惚间听到霖哥哥说去给她找点吃的,却不想她醒来却找不见了霖哥哥。后来她在那里半昏半睡的等了三日,都未曾看见。再后来,她被路过此地的天机所救,到了青云山上。
这些年绝杀楼一直在暗中寻找霖哥哥,却无半点音讯。恐怕,他早就不在了吧。
无殇自嘲地笑了笑。当年霖哥哥也才十二岁,也是个孩子。他能有多大的生路呢?
无殇把自己的双手交叉,忍住不撩帘子去看城门牌匾上的“长安”两字。
长安已经不是她小时候的长安了,十年前就不是了。
无殇抚摸着手臂上的铃兰花状胎记,悠悠记起在落王府时,自己闻到的铃兰花的甜甜香气。那时她不懂事,不知铃兰芳香下所有的剧毒,差点酿成大祸,吓得爹爹让人拔了府里的所有铃兰。
后来,父亲带回了霖哥哥,只说是给她的玩伴。当时府中风言风语,都说霖哥哥是爹爹在外面的私生子。无殇却是不信的。
那日无殇在双亲的院子外玩耍,亲耳听见爹娘的对话——
娘说:“那孩子也是个可怜见的,我们把他领到府里来,也算是了了他们的心愿。”
爹说:“楚家夫妇的儿子本该是幸福的,却不想……哎!老天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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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殇还记得,小时候霖哥哥总是带自己去离府不远的河边玩,只因无殇喜欢那里,喜欢岸边成片的铃兰。
许是水光潋滟的缘故,哥哥的眼里总是漂浮着晶莹。
无殇摸了摸自己的脸侧的一块疤痕,脸上的那道缝隙被疤痕遮的严严实实——
京城熟人真的太多了,她怕她自己还未报仇,就忍不住已经落荒而逃。她是人,有情感的人。只要她还有灵儿的脸,她就会忍不住把仇人撕得粉碎。
无殇抬起头,嘴角爬过笑意。皇帝老儿,你可得等着我,别在我动手之前就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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