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知廉耻

那位叫阿冉的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在慕如海的质问和怒视中,最终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

越知初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年轻而清丽的脸,按说应该在最有活力的年岁,可她满脸却都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阿冉先是问候了霍夫子:“夫子,阿冉失礼了。”

仪态,语气,表情,全都恰到好处,彬彬有礼。

可霍夫子眼下能回应她的,只有一双迷蒙的眸子,还有并不连贯的口齿。

阿冉也不在意,她挺直了脊背,淡然地迎着慕如海愤怒的眼神,又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怎么,慕先生很怕我听见什么?我能听见什么呢?最多就是听见了那句问心无愧,实在替慕先生感到可耻,这才忍不住叨扰了各位。”

这一下,院子里,原本属于越知初和几位学究的战场,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位阿冉姑娘,似乎只是冲着慕先生来的。

“施怡冉,你无端闯入前院已是逾矩,怎的还能对先生这样讲话?”

站在莫婉贤身后的一位先生,终于抬起了头,低声但严厉地对阿冉表达了批评。

越知初没听人称呼过那位先生,不知他的名姓,却能看出他对这位阿冉姑娘的态度也十分不屑。

她虽然只是梦竹山庄的学生,却也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

程望虽然是“事出有因”来到前院的,但硬要按这个标准说的话,他也算是“无端闯入”。

所以,闯入看起来并不是问题。

那么是……偷听?

就像阿冉问的那样,他们对她的态度有些过于苛刻了。

明明她一来就对霍夫子行了规矩的礼仪,也表达过“失礼”了。

那么她说的,“替慕先生感到可耻” 又是什么意思?

所幸,施怡冉并未被那些言语吓到,她对那位呵斥她的先生又继续说:“尤先生,我原本只想问慕先生一些心里话,无意将你牵扯进来。你既急着心虚,莫不是……想让我一并也向你问了?”

“你!”尤先生也像忽然被点着了,对着护院们叫嚷起来:“山庄里正有要事相商,你们,给我把这名学生押回后院去!”

护院们在院中傻站着也有好一会了,此时忽然听闻了主人家的命令,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想冲过来。

越知初却“蹭——”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头也未回地将剑锋对准了那些护院,朝那位尤先生道:“尤先生,今日我既在此,便不会让你们任何人以多欺少。这位女公子看起来有话想说,贵山庄若真如霍夫子所言,上上下下都追求君子之道,让她说几句又何妨?”

程望的态度已经完全站在了她这边,帮腔道:“是啊先生,阿冉也是我的同窗,先生们平日里总教导我们要兼听而非偏听,要包容而非计较,今日阿冉虽然有违山庄规矩在先,可她言语之意似有苦衷,还请先生莫怪,让她说吧!”

裴佑白始终站在越知初身旁,静静地看着霍夫子蹲下身去捡那枚玉佩。

他似乎对这位新来的女学生之事,毫无兴趣。

尤先生的脸色也比先前难看不少,他转头和慕先生交换了眼色。

越知初的余光没有错过,有那么一瞬间,慕如海的眼神阴鸷而狠戾,如同沙漠中的秃鹫一般。

他,对施怡冉,有杀意!

这梦竹山庄里的恩怨情仇,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越知初主动问施怡冉:“女公子,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出来。我保证,这里没人能伤你。”

她说着,轻轻抖了一下手中的软剑。

那剑锋迎着夜风,因着极快的颤动而发出令人心惊的蜂鸣。

裴佑白此刻也抬起头,朝慕如海看去:“慕先生,裴某的时间还算宝贵,相信诸位也是,可否大家都坦诚一些?”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十分明确——

别浪费他的时间。

而他现在站在这里,他的时间,是用来帮他师妹的。

施怡冉对越知初也行了一礼,眼里亮晶晶的,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欣赏:“方才在院外听见,女公子所言句句铿锵,阿冉实在拜服。阿冉来此,只为求慕先生,为阿冉一解心中多日疑惑。若耽误了女公子的正事,阿冉可在事情了结之后,郑重向女公子赔罪。”

越知初对她微微一笑:“阿冉言重了,你可以叫我阿初。我来此也是有一些疑惑想问霍夫子。既然都是请先生们答疑解惑,便称不上谁耽误了谁,或许阿冉的疑问,阿初我也会好奇呢?你只管问。至于赔罪就更没有道理,我没有那么守矩但也知道,你是学生,向先生提问,何罪之有?”

越知初来这里找的人,并不是某个她已经心知肚明或确定无疑的人。

可她知道,要撬开这位霍夫子的嘴,至少不能让他们——这几位一个比一个嘴硬的先生们,彼此相护。

施怡冉也许就是她的机会。

而施怡冉再开口后说的话,几乎让越知初忘记了她来此原先的目的。

只见施怡冉缓缓走向慕如海,几乎要将自己走到慕如海的脸前,原本站在慕如海身旁的尤先生,只能被迫后退了一步。

她越走越近,直到两人的脚下已经没有更多距离。可她似乎还不满足,将身子和脸又靠向了慕如海的身前。

“阿冉?!”

旁人皆处于越知初软剑的震慑下,尚未轻易开口,倒是程望先忍不住了,轻呼一声,语带不解,试图劝阻。

可施怡冉却充耳不闻,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抚上了慕如海的下颌。

这一举动,又促使护院们的眼睛瞪得像汤圆一般,有几个懂事的已经扯起了同伴的衣袖,示意“别看”,于是片刻之后,护院们都成了背对倚竹居的站姿。

而原本已经陷入震惶之中,一直没能回过神的莫婉贤,似乎也忽然清醒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施怡冉和慕如海,嘴巴张了又张,呼吸的气息都乱了,竟然一个字也没说。

而在这看起来无比荒谬的一幕之后,施怡冉开口,问出了她的“心里话”,所有人终于都无法再保持淡定。

她问的是:“慕郎,你为何如此狠心,要这样对我?你可知我的心,日日夜夜,饱受相思之苦,始终忍耐着想你的煎熬?你却……你却,抱着别人,夜夜**?”

施怡冉这番话,纵然是一贯面不改色的裴佑白,都忍不住颤了颤眼眶。

越知初更是惊得轻吞了一口口水。

她并非完全没有预料到,施怡冉的话,可能会揭开慕如海伪君子的面纱,却着实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揭法。

慕如海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一把拍掉施怡冉在他脸上轻抚的手,甚至顺手推了她一下。

男人力大,施怡冉又毫无防备,整个人几乎就要被推倒,摔出廊道边缘。

幸好程望和李老三及时扶了一把。

慕如海对她怒骂道:“不知廉耻!”然后很快向众人大声解释:“诸位!你们都看到了,这个女子,目无尊长,心无人伦!实乃品行不端,道德败坏!依我看,这样的人留在山庄里,只会带坏了我们辛勤培养的君子!必得对她进行惩戒,逐出山去!才不至于酿成更大祸端!”

莫婉贤听完了慕如海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脸色阴沉了不少,语带质疑地问:“你的意思是,她此言此行,完全是乡壁虚造?是她自己发了癔症?”

而还没等慕如海说话,一旁被扶住的施怡冉显然已经不堪忍受,她用力甩开程望和李老三好心搀扶的手,像骤然疯癫了一般冲着慕如海飞扑而去,一边扑一边高呼着:“不知廉耻?!品行不端?!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道德败坏?!!哈哈哈哈哈哈哈!慕如海!!”

她终于扑到了慕如海身上,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攥住了慕如海的衣襟,不顾后者想要掰开她手的反抗尝试,用几乎撕裂的嗓音继续吼道:“慕如海,我问你!是谁先在夜深人静,把我灌醉了,再反复哄骗,作出对我情根深种而不可自拔的模样,让我失了贞洁,从此只能深陷在他施舍的情意里,予取予求?!是谁?!!”

“又是谁,明知我已经陷入对他的痴狂,还让我,在每一天都和慕妧做对弈的棋手,时刻饱受自责和愧疚的折磨?!是谁?!!我问你啊慕如海!是谁,把我,终于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你口中——不,是她口中的疯子?!”

施怡冉伸出一只手,指向了莫婉贤。

莫婉贤的脸色顿时铁青,她仿佛对施怡冉突然的失控有些猝不及防,一时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却没想到,施怡冉的矛头很快又指向了她——

“还有你。”

施怡冉忽然凄厉地笑起来,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松开了一直在挣扎的慕如海,导致慕如海反而向后踉跄了几步。

“你。”施怡冉直勾勾地看着莫婉贤,不让莫婉贤避开她滚烫而灼人的目光,“你,你也是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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