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姬氏皇族

那一夜,是越知初自从到禹州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夜。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好像久违地感受到了“爱”,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等醒过来睁开眼,她丝毫不记得梦境的细节。

她也不记得她在梦里经历了什么、见到了谁,可她竟然笑着流了泪,连枕头上都残留着泪痕。

越知初活过太多世了……

她还记得,最初那一世,她叫“三娘”。

没有姓氏,没有父母,她是在乞丐窝里被几个好心的乞丐拉扯大的。

那时候,她也根本不知道,她会转世……那么多次。

好像陷入了某种轮回一般,她死了,然后会再活过来。

活过来之后,她会拥有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遇到新的人。

一切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却那么真实。

她当然拥有过亲人,也拥有过朋友,遇到过曾对她海誓山盟的男子,也遇到过两面三刀的小人……

在她漫长的上千年的记忆里,她恨过很多人,也爱过很多人。

可无一例外的,当新的一世来临,关于前世的“体验”,就会变得模糊一些。

然后,越来越模糊。

直到她适应了她会反复轮回地活过来。

直到她,对人世间所谓的“爱”、“恨”,再也没有强烈的感知。

直到,她仿佛再也不在意相聚、分离,只当作那是她人生必经的、短暂的体验……

她只想“随心所欲”地活着。

而她曾一度以为,随心所欲,就是要无牵无挂。

所以,在创立了“虫”之后,有好几世,她几乎没有和组织里的任何人深交。

她只是非常任性地将事务都交给长老们处理,她只是独自一人,天涯海角,到处云游。

她也有过“想做的事”——

但那大多,都非常轻易地做到了。

哪怕是——

创立了一个新的王朝,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第一位女帝。

她连皇帝都当过。

因此,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什么事流泪了。

无论是快乐或悲伤,痛苦或痛快,完美或遗憾……等到一世的性命了结,她还会迎来下一世。

她渐渐地觉得,无趣。

无趣到……她甚至试过,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好快点进入下一世。

而当她成为“越知初”的这一世。

她感到有什么一如既往,有什么……却不太一样。

或许是她拥有了比以往都更广阔的童年——

了生尼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四处云游,亲身眼见、体会了人间疾苦。

也或许,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小的年纪,就遇到了这么多——

各自心怀苦痛的人。

救了江遇,是她好奇他眼中的平静。

救下池家兄弟,是她在痛苦的哭喊中,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救下时冬夏……是她第一次在人间,看到了鬼。

……

这些人,就像给越知初的这一世,不断添加了各有特色的佐料,让她原本并没有多少期待的人生,焕发了久违的……

生命力。

她决意为他们报仇。

在听说了池家的故事,时雨的故事之后,在查到甘县的水灾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之后……

她本以为,杀光那些人就行了。

谁造成他们的悲剧,她就杀了谁。

谁让她的手下承受痛苦,她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是她拥有了绝世的武功和财富后,自以为最有效的“复仇”。

她之所以曾拥有一个“魔头”的称号,而“虫”也被朝廷称为“魔教”——

正是因为越知初和她的组织神出鬼没,杀伐果断。

她有她杀人的理由,却从来不稀罕对任何人解释她的理由。

人活一世,要对得住自己,已经很难。

何谈还要对得住天下人。

但她会留下一个“蛾印”——理由很简单,她杀的,她认了,她明目张胆。

当然那也会引来很多祸事。

在她的印象里,有不少歹人曾试过效仿她,甚至杀人之后留下“蛾印”嫁祸给她。

那些人,也无一例外的,会被她找到。

然后,以最招摇的方式,被昭告在最醒目的地方。

比如扒光了挂在城楼,比如捆了之后押送到府衙。

她通常不会亲手杀掉那些人。

那些人虽然心思不纯,却和她并没有直接冲突。

她虽然时常杀人,却有她自己杀人的原则——

罪无实证,不杀;

仇恨已了,不杀;

未达目的,不杀。

而像谢轩、安恒之这样的,她不光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死在自以为最风光的时候。

可谢轩虽然死了,已经走到坠叶院中散步的越知初却担忧地想到——

凌茉茉还没审。

京城,连天号,人镖的事……还没有水落石出。

可庆幸,她找了个太爱操劳的大长老。

江遇正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子门口就对她问好:“小姐,休息得可好么?”

越知初震惊:“你?你出去了?这么早?”

她起得并不算晚,现在也就刚过巳时。

昨夜,除了越知初和胡娘,还有早早躺下的伤者周运,他们都喝了不少酒,按说,他们应该睡得也要沉一些、久一些。

江遇微微一笑:“时长老一早便带着周运回了药庐,我就去‘悬木’审了审凌茉茉。”

越知初再次震惊:“冬夏也走了?”

合着,她才是那个睡了最久的?

“那,池家兄弟呢?”她不甘心地追问。

江遇面露疑惑:“应当还在睡吧。怎么了?”

“啊,没怎么。”她暗自庆幸,还好,还是有在她意料中的常人,于是她又问:“悬木那边情况如何?”

悬木,是瞿长老和他的蝉部,在大浮山的住处。

那里比起药庐,会更靠近山中的悬崖峭壁,更为隐蔽难走,附近多有山洞。

若有临时需要关押的人,“虫”会送到悬木。

江遇面色轻松地答:“她肯说的不多,但有用的不少。”

越知初倒是有点意外,看昨夜在茉安园的情势,她还以为凌茉茉也会守口如瓶,并不会吐露多少关键信息。

“她的确不肯说。”江遇又一次看出了她的心思。

越知初连忙期待地看向他。

“但是,我发现了这个。”江遇从衣袖里,掏出一本书。

书?

越知初疑惑地接过来。

这是一本蓝底,四目式骑线装订的书,封面上却没有字。

越知初随手翻了翻,发现整本书里都没有字。

“这?”她疑惑地抬头去看江遇。

江遇立刻解释道:“这就是昨夜,她和谢安安出逃前,从家中翻箱倒柜找出来,打算带走的。凌茉茉一直随身藏着,我让一位蝉部女使搜出来的。”

贴身藏一本无字书?

越知初还是不懂,但她立刻陷入了沉思,她去过谢家后院,亲眼见过那几间被翻得凌乱无比的房间——

可见,这本书所藏之处,就连凌茉茉也并不知道。

她还需要翻箱倒柜才能找出来,可见这多半是……

谢轩珍藏的东西!

江遇又说:“我拿走这本书,她十分慌张。我假意要烧毁,她却尖叫着可以用谢轩的秘密,和我交换,但务必要将这本书留给她。”

听他这么一说,越知初更好奇了:“谢轩的秘密?”

“嗯,据她所说,谢轩之所以能避开我们的搜查……这么多年,是因为——”江遇的额头紧了紧,似乎也在分析凌茉茉这话的真实性,不过他还是先转述了出来:“……朝廷的庇护。”

朝廷?!

越知初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朝廷……

朝廷!

她心中忽然有个猜想,呼之欲出。

如果是“朝廷”,如果要将谢轩和凌轩门藏得那么成功、几乎无迹可寻,如果还能利用谢轩驱动了“连天号”,如果……还能顺利打通前往京城的水路航线……运的还是满满一船活人!

如果……谢轩真的有所谓的“大买卖”!

那么……

那么——

这一切,就绝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禹州知府可以做到的!

那只能是……京城的高官了吧。

可京中的官员,比如已经被她处决的刑部员外郎薛正威,比如回禹州给女儿办婚事的都水司郎中祝世荣……

这些人,虽然在京中为官,也碰巧都出现在了禹州,或许也私底下和谢轩有所交集——

却绝无可能,是凌轩门背后的靠山!

哪怕是薛正威和祝世荣,他们官职在京,日常公务在京,出行地方也能得一个“钦差”的名头,却也不过只是个五品官员,官职甚至还没有四品的安恒之,和三品的裴佑白高。

以他们的权力,就算他们再如何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也绝无可能避开所有“虫”的暗查,将凌轩门那么浩大的一行人,藏得那么隐秘。

越知初喃喃地说出了声:“京城……皇族……”

江遇眼睛睁了睁:“小姐怎知,是皇族?”

“她说是皇族?!”越知初连忙问。

江遇点点头:“她说,她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那人……姓姬,乃当今皇族,权势滔天。”

越知初心头一震。

姬氏……

自她这辈子醒来,得知姬氏皇族一统了大陆,正式将“北虞”改称为“虞国”,她就觉得奇怪。

姬氏皇族统治北虞,也已经近百年了。

上辈子她死前,姬氏还表现得勤政爱民,虽然东征西讨从未停歇,但好歹也算国富民强,百姓也还能安居乐业。

何以她作为“越知初”活了过来之后,这几十年间,她所了解的官场就已经乌烟瘴气?甚至官商勾结,大肆鱼肉百姓,行不义之举?

安恒之当初是如何逼得越德仁几乎家破人亡,她还历历在目。

可如今,如果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皇族……

姬氏人丁不算兴旺,上辈子她死前,北虞国主姬永瑞,虽然立了太子姬珩,可姬珩那时才不过是个五岁幼童,姬永瑞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

如今,姬珩早已登基为帝,姬永瑞也早在十年前就驾崩了。

姬永瑞虽然治国有方,还算得上是个明君,子嗣福却一直很薄——

新帝姬珩没有亲兄弟,连庶出的也没有,唯有一个妹妹,如今的玲珑长公主,姬珑。

而姬永瑞的兄弟们——那些王爷们的子嗣,自从姬珩登基后,那些世子、郡主、县主们,或是已经承袭了父辈爵位的郡王们,都被他下诏,迁去了他们各自偏远的封地。

其中更有一些,因着“谋逆”的罪名,早就被姬珩囚禁了起来。

至于他们是否真的谋逆、如何谋逆,这就不是普通百姓可以知晓的秘闻了。

其实姬珩这样的手段也不难理解。

皇帝没有亲兄弟,他就必得尽快有自己的儿子,否则……一旦他出现了什么意外,或者朝野内外有什么风吹草动——

那这属于他们那一脉姬氏的江山,难保不会被皇帝的那些堂兄弟们惦记上。

那么,人在京城,还能庇护谢轩的姬氏,能有谁呢?

简直没有悬念。

姬珩?

姬珑?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难道,姬氏想要亲手毁了他们建立的基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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