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池阳郡发生了件大事,江南西路安抚使薛邵因藏匿罪犯廖乾而抄家,薛邵畏罪自杀于书房,薛府女眷被如数关押。
池州风光无限的薛家说倒就倒,令人唏嘘。
辛氏说:“前几日还与薛夫人谈笑端午的事,今日就举家下狱了,这荣华啊来得快也去得快。”
“说起来.......”她特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小辛氏:“人还是别贪的好,佛家讲贪恋多,罪孽就多。”
小辛氏也不知是听清了还是装没听懂,打扮得富贵奢华地兀自吃茶。
她心情很好,因为距离林荟与范蘅定亲没多久了,届时亲事一定,她就是范府的亲家母,人人都得恭敬对她。
如今池阳郡纷乱,女眷们的茶宴少了许多。沈如絮大多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偶尔去看看范雪娟的嫁妆绣得如何了。
林荟终于肯出门,据说某天辛氏去她房中坐了会,也不知说了什么话,那之后,林荟就不再拒人见事。
不过即便出门也只是偶尔来沈如絮这里,或是携沈如絮一同去范雪娟那坐一坐,别府贵女下的帖子她一概不愿露面。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这期间,祝叙白来府上拜访了两回。舅舅和舅母都看好祝叙白,每回都留人吃茶许久。有一次舅母还特地让沈如絮过去致谢,明晃晃地给两人制造机会。
祝叙白谦谦君子,知礼恭谦,范府的长辈都喜欢他。
四月底,范蘅终于从冀州回来了。他的归来令府上热闹了一阵,还给沈如絮带回一匹枣红马。这是此前沈如絮从罗县回来时托范蘅帮她寻的,多日过去沈如絮自己都忘了此事,没想到范蘅还记得。
范雪姝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扯着范蘅的袖子:“三哥你好偏心,为何絮表姐有,我没有?”
范蘅笑:“你二姐也没有啊,又不只你一人。”
“.......”范雪姝踩他一脚:“三哥太讨厌了!”
长辈们呵呵笑,范蘅承诺会给她寻一匹,范雪姝说要跟沈如絮的一样好,不然她不依。
范蘅连连点头。
厅堂里,林荟低头站在角落没说话,也不敢看范蘅。
但人人都清楚,范蘅这趟是回来定亲的,两人的日子选在四月二十八,也就是明天。
定亲的事宜也简单,所需之物早已准备好,交换庚帖,过定礼,再请亲朋好友们摆几桌席面吃茶见证,就算成了。
只是,定亲礼结束,范蘅又离开了,留口信说过些日再回来。
这一次,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辛氏无奈叹气,小辛氏反之喜气洋洋。
倒是林荟,偷偷找沈如絮哭了一回。
她说她对不起范蘅,清楚他并不愿娶自己只是碍于责任罢了。
“蘅表哥有什么错呢?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她说。
沈如絮不知如何安抚,这件事其实两人都没错,错在这个世道过于苛刻,也错在小辛氏拿女儿的婚事贪慕虚荣。
林荟愧疚,这桩亲事成了她抬不起头的负担。
她哭着说:“我欠他的,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隔了两日,阳光灿烂,沈如絮想起自己还有一匹马,于是叫小厮牵出来遛遛。
她看着健硕高大的马,又生了新苦恼——骑马并没那么容易,她缺个教学的师父。
沈如絮将此事说给舅舅听后,原本是想让舅舅派个懂骑术的护卫或家丁教她。
可没想到,舅舅派来的人居然是祝叙白。
...
范家在城外有一处别庄,别庄西面山丘宽阔,大片草地铺陈,最是适合跑马。往回范家子弟们皆是在此处驯马,后来范伯州领着长子和次子去边疆后,这里便荒废了。
如今得知沈如絮要学骑马,范伯州当即命人把这地儿收拾出来。
清风自在,山野广阔,纵马奔驰,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沈如絮乘马车而至,下得马见着眼前之人,愣了愣。
祝叙白牵马立在山道旁,笑得温和:“听范将军说沈姑娘想学骑马。”
他今日换了身蓝彩骑装,温润中多了股英朗,颇为养眼。
沈如絮没想到舅舅请来的人居然是祝叙白,舅舅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无奈得很。
她问:“祝公子还懂骑术?”
祝叙白说:“略懂一二。”
又是略懂一二........
两人默契相视,各自笑了。
此时此刻,山丘北面却是另一番光景。
小溪边上躺着两具裹着黑衣的尸体,朱秉在两人的身上搜了会,从一人怀中找到块令牌。
“世子爷您看。”他走过来递给陆亭知:“这块令牌奇特,上头的图案像是江湖组织。”
“江湖组织?”陆亭知接过令牌细看。
“是。”朱秉道:“江湖之人多信鬼怪神力,属下曾经在南川时见过类似的图案,确实像杀手组织。”
他不解嘀咕:“可世子爷并未得罪江湖之人,为何要刺杀您?”
陆亭知淡淡翻看了遍,将令牌随意一扔。
“诶?”朱秉诧异:“世子爷不查他们了?”
“你也说我并不曾得罪过江湖之人,何人要刺杀我?”
“或许有人花重金买江湖杀手呢?”
陆亭知笑:“以我之身份,杀我的代价不菲,何人敢接?”
朱秉一想,也是,这些江湖杀手与权贵养的死士不同。江湖杀手为钱卖命却也惜命,刺杀靖国公府世子,多半有命拿钱没命享。但权贵养的杀手不同,他们忠于主人,只听命行事。
如此猜测,这令牌恐怕是假的,幕后之人怕事情败露而转移视线。
朱秉见陆亭知上马,追上去问:“世子爷,那这些人还要追查吗?”
“不必了,回去。”
“是。”
见他往南而行,朱秉面色古怪。想了想,提议道:“世子爷,前头的路经过范家别院,咱们可要绕路走?”
陆亭知不解。
朱秉一脸单纯无辜:“属下刚得到消息,沈姑娘正在前头的山下学骑马。”
陆亭知面无表情:“我何须因个女人绕道?直接走!”
朱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补充:“教沈姑娘骑马的.....是祝叙白公子。”
“......”
陆亭知动作顿了顿,薄薄的眼皮压下,“策”一声夹紧马腹而去。
...
祝叙白打量了会沈如絮的马,笑道:“此马乃西域良种,实在难得,看来范将军十分宠爱沈姑娘。”
沈如絮说:“实不相瞒,这是我托三表哥寻的,舅舅事后才知此事。”
祝叙白问:“沈姑娘为何想学骑马,池州的女子多爱吃茶赏花,少有钻研骑射之术。”
沈如絮忆起那天在罗县时,自己被陆亭知拎在马后的情景。彼时她趴在马上心里便决心定要学骑马,旁的不说,关键时刻不会让自己难堪。
她笑了笑:“我曾在书上读过一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很是羡慕那般恣意潇洒的生活,难得来了外祖家无长辈管束,便想体会一二。”
这倒不是假话,上辈子她读到这首诗,确实好生羡慕了一阵子。陆亭知得知后也给她寻了一匹马,还鼓励她学,说日后带骑马出城游乐。但彼时她一心想在他面前维持温柔端庄形象,将那匹珍贵的好马遗忘在后院马厩中。
如今想来诸多后悔,其实上辈子她有许多事想做却都未能如愿。
此时,祝叙白已经从侍卫手中牵马过来。他走到沈如絮跟前:“学骑马,首要的便是先与你的马友好相处。”
沈如絮问:“怎么友好相处?”
“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然后以名唤它,再尝试喂它一些枣豆。”祝叙白鼓励:“试试看?”
沈如絮说:“那就叫它‘如愿’吧。”
“为何叫如愿?”
沈如絮笑了笑:“前世未酬,今生如愿。”
祝叙白不懂她话中何意,但跟着笑起来:“好名字,就叫如愿。”
“如愿,”沈如絮也欢喜,她学着祝叙白的样子摸了摸马,然后从侍卫手上接过枣豆。
如愿本是军中之马,从冀州而来在马厩里关了两天早已烦闷,这会儿见着广阔山丘心痒难耐。
它长舌一卷,囫囵地将枣豆卷入口中。
沈如絮的手被它舌头卷过,掌心发痒,愣了下,不禁笑起来。
“再吃一个。”她说。
祝叙白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边含笑。
天地碧色无垠,两人立于山丘草地边逗马边言笑晏晏,好似檀郎谢女。
陆亭知老远就瞧见了。
他骑马走在山道上,长长的山道横穿小丘,正巧路过这边。
山野幽静,一点儿声音便能回荡悠远。陆亭知即便不想听,那两人的声音也不自主地传入耳中。
沈如絮不经意转头,也看见了从山道下来的陆亭知。
她动作停下。
祝叙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认出陆亭知,说:“来时就听闻陆大人在附近办案,想必是案子结束回城。”
沈如絮问他:“祝公子认得陆大人?”
“不认得,只是陆大人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来到池州,想不听说都难。”
沈如絮淡笑了下,收回视线:“祝公子,你教我骑马吧。”
“好。”祝叙白点头。
他牵着缰绳,示意沈如絮踩着马镫上去。
“你小心些,”他说:“我先带你慢慢走一圈,等你与如愿熟稔了再.......”
话未说完,只听见如愿嘶吼一声,双蹄飞跃,下一刻挣脱缰绳如箭般冲出去。
沈如絮吓得尖叫。
变故来得太快,祝叙白赶忙曲指于唇边唤他自己的马。
可如愿是西域良驹,四肢雄健,快如闪电。待祝叙白翻身上马去追时,沈如絮已经被如愿带到了山丘尽头。
沈如絮身下的马胡乱狂奔,狂风簌簌刮过耳边,天地之物尽数后退。
慌乱间,她听到祝叙白的声音。
“沈姑娘抓紧马鞍,不要怕!”
沈如絮紧紧抓着马鞍,整个人匍匐不敢动弹,仿佛自己时刻都要被甩下去般,心惊肉跳。
很快,身后有马蹄声追来。
她以为是祝叙白,闭着眼喊:“祝公子救我!”
马蹄飞驰而近,下一刻,有人跃上马背,坐在她身后。
不过须臾,那人扯住缰绳,成功将兴奋的如愿拦下。
马终于停下来,沈如絮抓着马鞍的手都是抖的。她缓缓睁眼,瞧见自己还好好的,长长舒了口气。
“祝公子......”
她转头看身后之人,然而瞧清楚面容,唇边的笑意一僵。
陆亭知唇角冷冷勾起:“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
她前一刻才欢喜,见是他,立马就变脸。
陆亭知心中很不爽。
他沉下脸来,当即将人拎起,毫不怜惜地带下马。
这时,祝叙白也追了过来,脸上全是担忧:“沈姑娘还好吗?可有哪里受伤?”
沈如絮推开陆亭知,对祝叙白浅浅一笑:“吓着祝公子了,我没事。”
“都怪我没抓牢缰绳。”
“不关祝公子的事,是我适才上马时不小心踢到了马腹。”
如愿原就被范蘅驯过,很通人性,被踢马腹以为主人催促,于是没等她坐稳,立马兴奋地撒丫子跑。
沈如絮些微羞窘,第一次学骑马就出这样的糗事。
“沈姑娘真没事?”祝叙白上前打量她。
沈如絮摇头。
两人旁若无人关心,倒是将陆亭知晾在一边,陆亭知脸色不好。
祝叙白见沈如絮确实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他拱手对陆亭知道:“多谢陆大人救......”
“你谢我什么?”陆亭知语气不善。
祝叙白一怔。
“我救的人是她......”陆亭知指着沈如絮:“要谢也该她来谢,祝公子这是以何身份?”
祝叙白耳朵微烫,他替沈姑娘作谢确实不妥,但陆亭知突如其来的敌意也实在莫名其妙。
他再次打量两人,视线在沈如絮和陆亭知之间转了片刻,渐渐了然。
“沈姑娘与陆大人相识?”他问。
“并不认得!”沈如絮干脆道。
而陆亭知张了张口,那句来不及说的“两面之缘”索然无味地咽下。
他似笑非笑睇了眼沈如絮,笑意却不达眼底。
“久闻范将军的外甥女温良贤淑,知恩图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句句反话,句句嘲弄。
那夜她在闺中说的话,陆亭知一个字也不信。什么爱慕,什么梦中情郎,纯属胡诌。此女子行事乖张,跟贤淑温良扯不上半点关系。
沈如絮今日也着了骑装,这骑装是府上绣娘临时给她赶制的。交领扣花系带,布料轻盈贴合,倒是将她的身姿衬得玲珑婀娜,腿长纤细。
此时她跟同样一身骑装的祝叙白站在一起,一黄一靛,自成阵营。
无形中将陆亭知排开在外。
陆亭知并非自讨没趣之人,眼下既已无事,转身就打算走。
沈如絮想了想,喊住他:“陆大人。”
陆亭知停下,未转身。
沈如絮朝他福了福:“多谢陆大人今日搭救之恩。”
并非她真的想谢,而是祝叙白在此,若她无动于衷难免令人误会范家教养。她自己不当事,却不能让舅舅和舅母蒙羞。
是以,压下厌恶对陆亭知作谢,不曾想,他竟回了句:“沈姑娘拿什么谢?”
她愕然,哪有人主动讨要谢礼的?
但陆亭知没等她回答,丢下句“先欠着”,然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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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一间破旧杂乱的屋子里,灶上架着一口大铁炉。而此时,一人钳着个婴孩大小的金身在火里熔。
没多久,金色化开,露出里头碧青的玉面来。
是一座寿佛之像,佛像外镀了层金色,而里头则是玉造之身。
朱秉瞧见了,撇嘴:“薛邵连铸佛像都不诚心,金子只这么点,里头的玉一看成色就不好,不值几个钱。”
陆亭知站在一旁,静默不言。
过了会,铁匠将熔好的佛像浸凉,然后递过来:“陆大人,已经好了。”
陆亭知接过,缓慢查看玉佛,在底部总算发现了端倪。他长指轻轻一扣,机扩打开,露出个圆形的洞口来。
“这是?”
朱秉见他不紧不慢抽出信,顿时瞪大眼睛。
“得来全不费工夫,信居然在这。”
陆亭知问:“消息放出去了吗?”
“已经按世子您的吩咐办了,人手也埋伏好了,只等廖乾自投罗网。”
陆亭知颔首:“抓到廖乾不必声张,悄悄押送回京。”
他将信收入袖中,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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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府西苑,小辛氏因女儿跟范家定了亲,心情极好。今日喝了点酒,卧在软榻上哼曲儿。
婢女在一旁帮她捶肩。
“夫人,庐陵派人来了。”婢女道。
小辛氏问:“说了什么?”
“说......”婢女觑她脸色,不敢言。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小辛氏不悦:“他是不是又带了个小蹄子回来?”
“他忘了这些年的脸面是谁给他的了?若没我姐夫罩着,他林颂能有大买卖做?恐怕走出去都无人搭理。打着范将军姨妹夫的名头出门做生意,却还要风流快活,哪次不是出门就带个女人回来?”
伺候的婢女低眉顺眼听着,不敢接话。
小辛氏又道:“怪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对我。”
“但就算我生不出儿子,林家家产也不能是别人的。”她坐起身:“那些贱蹄子休想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畜生来。”
婢女恭敬道:“夫人别担心,荟姑娘现在是范府未来的儿媳,往后可是范家宗妇。夫人的身份不同以往,那些小蹄子不敢造次。”
这么一听,小辛氏心里舒坦,又缓缓躺下去。
没多久,婢女进来说:“夫人,厨房的张妈妈来了。”
小辛氏眼也未抬:“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我这凑,什么张妈妈李妈妈,不见!”
“夫人,”这时,婢女说:“您忘了,此前让张妈妈留意凝香院的。”
小辛氏一听,立即掀眼:“喊她进来。”
“是。”
婢女出去了。
很快,张妈妈进来,她先是讨好地拍了通马屁,然后凑到小辛氏耳边悄悄说话。
小辛氏一听,立即睁大眼。
“你说的千真万确?”
“亲家奶奶,当然是真的。”她说:“老婆子那天去凝香院送暖宫汤,在院子里等着时,瞧见屋子的影子有两个,另一个高高大大,一看就不是姑娘。”
小辛氏鄙夷:“还以为是高门大户出来的金贵人物,没想到是腌臜货。”
“不行!这事我得让姐姐知道!”她起身:“可不能让她把姐姐蒙骗了。”
正院里,辛氏刚看完账本准备洗漱歇息,就听说小辛氏来了。
她不大待见这个妹妹,揉了揉眉心,让人请进门。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她问。
“姐姐,不得了啊!”小辛氏说:“你那个好外甥女居然在府上偷人。”
辛氏听她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毫不遮掩地说出这种话,又气又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紧接着,小辛氏把张妈妈看到的添油加醋说了遍,还道:“厨房张妈妈可以作证,不信你问她。”
张妈妈等在外头,腿脚发软地进门。
“老奴......老奴也只是看清两个影子,没见着人长什么样。但瞧着.......”她觑了眼辛氏面沉如水,忐忑道:“瞧着像个男的。”
辛氏默了会,吩咐:“事关絮絮的声誉,没查明白前,我不准你们出去乱说。”
“谁若乱说话......”她目色凌厉盯着张妈妈:“我必定打死丢去乱葬岗。”
张妈妈脖颈一缩。
小辛氏正要张口,就听辛氏对她道:“你也一样,若败坏我范家名声,别怪我不顾姐妹情面,到时候只管带你女儿回庐陵,婚事作罢。”
这话把小辛氏拿捏得死死的,她最看重的就是林荟跟范蘅的婚事,也心里头发怵。随即又暗恨姐姐居然为了个外甥女下她的脸,心中不喜。
当即,辛氏派人去请沈如絮过来,事情到底如何,还得沈如絮亲口说。
她道:“絮絮你只管讲明,若其中是误会,舅母会为你做主。”
沈如絮竟不知喊自己来是为这事,暗暗心慌。在闺房私会男子何等严重,若不能好生处理,她这辈子恐怕就活到头了。
可这让她如何解释?
那日,陆亭知确实出现在她屋子里。
她并不擅于撒谎,且还是在疼爱她的舅母面前。若如实说原因,舅母想必会为她隐瞒,可也必定会扯出她跟陆亭知的总总。
事情到最后,说不定越加麻烦。
若说并非男子,可高大的影子该怎么解释?
正当她惶惶之际,范蘅过来了。
“那日是我在表妹屋子里。”他说。
话落,屋内鸦雀无声。
沈如絮惊诧转头看他:“表哥,你........”
多日不见,范蘅神色些许憔悴,下巴也冒出许多胡渣。
然而辛氏还未出声,小辛氏倒是先怒:“范蘅啊,你一个外男去姑娘家闺房做什么?你想做什么?难道你忘了自己已经是定了亲的人?”
“姨母!”范蘅语气不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心中想的那么肮脏!”
小辛氏不可思议,显然没想到范蘅居然会当众斥她,全然无半点尊重。
况且,她还是他未来的丈母娘。
小辛氏脸色难看,哑了哑口,目光不善地盯着沈如絮。
范蘅脾气向来好,且对长辈孝敬乖顺,辛氏鲜少见他这般。也愣了愣,问:“你.......为何要去絮絮房中?”
“母亲,我是去抓老鼠。”范蘅说:“你也知道,我的院子跟絮表妹只隔了条甬道。听见絮表妹那边喊叫,我还以为进了歹人,去了才知道是她屋子里有老鼠。”
他三两句解释得清清楚楚,语气中还夹杂无奈。一下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辛氏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竟闹了这么大个乌龙。”
说完,她冷眼看向瑟缩在角落的张嬷嬷:“把这个碎嘴的老婆子拖下去打死!”
张妈妈大骇,赶忙跑到小辛氏跟前扯她衣裳:“亲家奶奶你快救我啊!我都是听你办事,你快救救我!”
这话说出来,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辛氏沉脸:“怎么回事?”
小辛氏慌忙解释:“姐姐,你别听这个老虔婆胡说。她听我办什么事?我可什么都没做。”
“亲家奶奶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你给我钱,让我盯着凝香院哎呀........”
小辛氏一巴掌拍过去,将她打翻在地:“你再敢胡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她讪笑看向辛氏:“姐姐,我只是关心表姑娘来池州不习惯让她看着点,可没让她做什么,我清清白白得很。今晚的事也是这个老虔婆乱说的,我一听,想着不能瞒着姐姐,所以才过来跟你通气。”
然而她这番话并没人信,众人看着她,或轻蔑,或嘲弄。
小辛氏道:“我要是扯谎不得好死!”
张妈妈跳脚:“好你个亲家奶奶,当初要我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分明是要我盯着表姑娘,说怕她勾引蘅公子。还说如果........”
小辛氏冲过去要捂她的嘴,却被范蘅暗中伸脚绊倒,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还说什么?”辛氏沉声问。
张妈妈喊道:“还说要是寻着表姑娘的错处就立马禀报她,她给我双倍的钱。”
辛氏听得失望,目光越发地寒。
她吩咐:“把这老婆子关起来吧,细细问问她到底为林夫人做了哪些事,一个字也别漏。”
一句“林夫人”生分至极,让小辛氏慌起来。
她故伎重施,想撒泼耍赖混过去。于是坐在地上哭:“姐姐啊,你怎么就信了她的话?你我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我害表姑娘做什么?她一个晚辈跟我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况且我荟儿也是你的外甥女,你总不能偏心偏得没边儿吧!”
“闭嘴!”辛氏呵斥。
这还是辛氏第一次发怒,小辛氏吓得立马停了。
她撒泼的话堵在喉中,此刻的样子丑陋滑稽,屋内的婢女们不禁偷笑起来。
沈如絮始终沉默。
过了会,辛氏道:“都散了吧,今日之事我不许你们胡乱嚼舌根,但凡让我知道,一律打死不论。”
“是。”婢女们赶忙应声,鱼贯出门。
张妈妈被两个婆子堵住嘴,押了下去。至于小辛氏,撒泼不成,兀自愣了会,见没人理她,也灰溜溜出门。
烛火下,沈如絮低着头。
“絮絮今日受委屈了。”辛氏说:“好孩子,你别难过,好在误会解释清了。”
她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晚了,你回去歇息吧。”
“是,多谢舅母。”沈如絮福身,出门。
范蘅也要走,辛氏喊住他:“你留下!”
范蘅又停下来。
待众人都出门,屋内只剩下母子俩,辛氏问:“蘅儿你老实跟我说,其实你并没去抓老鼠是不是?”
范蘅没答。
辛氏道:“你前夜分明没回府,怎么可能在絮絮屋子里抓老鼠?我清楚,你是想为她解围。”
“娘,我并非故意骗你。”范蘅老实承认:“我回来听见姨母闹事,心里急所以就扯了这么个谎。”
辛氏点头:“今晚即便你没站出来,我也有法子帮絮絮处理,但你站出来了........”
她停了下,问:“蘅儿,你心里可是喜欢你絮表妹?”
范蘅一僵,目光慌乱躲闪。
辛氏见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暗暗叹气。
“蘅儿,”她劝道:“你已经跟荟荟定亲了,荟荟是个好的,往后好生待她。旁的,就别再想了。”
范蘅突然低低哭出来:“娘,我知道。”
....
沈如絮回到屋子,坐在灯下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菱兴奋地跑进来。
“姑娘,你可知奴婢听到了什么消息?”
“什么?”
“大快人心!范夫人总算是跟林夫人撕破脸了。她发了话,明日就要将林夫人送回庐陵去。”紫菱高兴说:“林夫人今日这般,人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如今被自己的亲姐姐撵走,她也觉得没脸,在屋子里骂骂咧咧收拾东西呢。”
沈如絮淡淡笑了笑。
“奴婢还听说,范将军得知此事也很生气,让范府管家把林家的生意断了。”说到这,紫菱问:“闹得这么僵,那林姑娘跟蘅公子的婚事会不会黄啊?”
“不会。”沈如絮了解舅舅和舅母。
他们为人光明磊落,对事不对人。小辛氏贪得无厌,舅母不是傻的,估计早就想找机会治一治了。今日就是个契机,断了林家的生意算是警告。
这时,紫英抱着新做好的衣裳进来:“姑娘,你明日想穿哪件?奴婢先熨出来。”
末了,她又道:“奴婢瞧着这几套都好看,索性全熨吧,姑娘往后都能穿。”
“不必了。”沈如絮开口:“全收起来吧。”
紫英讶异:“姑娘不穿了?这可是绣娘新做好的,池阳郡最时兴的呢。”
沈如絮道:“过两日我们就回京了,届时回京再穿吧。”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回京了?”
沈如絮垂眼,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尽管旁人信这是一场乌龙,但肯定瞒不过舅母。而且经过这一遭,她也清楚了范蘅的心思。
哪怕为了范蘅,为了林表姐,她也得走了。
要避嫌。
...
此时此刻,城西一处勾栏被侍卫们团团围住。
而院内,侍卫们举着火把进进出出搜查,地面上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以及腥味冲天的血气。
一人被斩断手臂,躺在地上大喘气。
他边喘边笑:“陆亭知,久闻大名,败在你手上倒也不亏。”
陆亭知笑:“犹记得三年前廖将军以两万骑兵夺十万之城,威震三军。如此英雄豪杰却短短三年成了亡命之徒,你不觉得可惜?”
廖乾的笑缓缓凝固:“你懂个狗屁!”
“哦?看来廖将军身负冤情,倒不如你对我说说,或许陆某能助你。”
廖乾冷笑:“你们同流合污,我信你不如信狗。”
“你跟薛邵合作就不是同流合污了?”
“薛邵至少比你靖国公府干净。”
“无碍,反正你如今落在我手上,我有的是时间。”
廖乾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世人赞陆世子风姿卓绝,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你心里想什么我岂会不知道?”
因笑得太过,扯疼伤口,廖乾捂着手臂龇牙咧嘴:“你陆亭知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想抓我偷偷送回京?但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你想要的不在我身上。”
陆亭知蹙眉。
沉默须臾,他吩咐:“把他关起来,看牢了。”
“是。”朱秉领命。
没多久,陆亭知走出勾栏,转而回了客栈。
客栈里,张岱坐在大堂前等他。
陆亭知问:“有事?”
张岱盯着他:“陆大人去了哪里?”
“我去何处难道要跟你汇报?”
张岱笑起来:“别这么严肃嘛,我就随口问问。你我受圣命南下查案,本就该互相信任是不是?”
他拍拍陆亭知的肩:“哎呀,反正你立功了我也沾光,都一样,不说就不说吧。”
“你在此等我,不只是为了说这两句废话吧?”
“当然,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张岱不大正经地眨眼:“关于你那小野猫的,要不要听?”
陆亭知扭头就走。
“哎哎哎,你好歹听听啊。我刚花了二两银子从秋月无那买来的,新鲜着呢。”
他跟在陆亭知身后:“听说沈姑娘要回京了,这不就巧了?我们也正好要回京。索性接了这趟送人的活计如何?范将军这么大个人情不要白不要啊。”
陆亭知脚步不停:“与我何干?”
“嘿.......”张岱气:“行,你清高,你不用攀附权贵。我去讨行吧?”
反正要回京,送个小姑娘顺带的事。回头他上门跟范伯州说说此事,到手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陆亭知进门后,坐在椅子上揉额,想起张岱的话,他吩咐:“把秋月无叫来。”
没多久,秋月无赶来了:“陆世子找小的有什么事?”
陆亭知也不拐弯抹角:“沈如絮要回京?”
“啊,对对对!说起来.......”秋月无嫌弃:“还是被你连累的。”
陆亭知掀睫。
秋月无道:“你那日夜闯人家闺房被下人看到了,闹得范家还以为沈姑娘半夜与人私会。还好范三公子出面澄清,说房中之人是他,他帮沈姑娘捉老鼠,事情才压下去,不然,您还真害得人家姑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完,秋月无啧啧嘀咕:“人家姑娘原本就不怎么待见你,这下好了,又添一笔。”
“.......”
本章继续下红包雨,宝们尽情留言吧。对了,这章算周二的更新哈,明天请假一天去忙别的事,周四晚上准时更新。
在这里宣传个预收《春欲晚》,依旧是追妻火葬场题材,喜欢的宝可以收藏下哈。
姜凌薇出身江南大贾却父母双亡,叔伯欲吃绝户将她配人。为躲劫难,她不得不北上认亲。
祁老侯爷当年与姜家定了桩儿女亲事,是以,当姜凌薇怀揣信物找上门时,正值婚龄的祁世子不情不愿地被推出来。
姜凌薇也不为难他,与他商定假成婚,半年后和离。
祁承修玉袍翩翩立于亭中作画,头也不抬:“我凭什么帮你?”
“两点,一有婚书,若祁家反悔我可上告官府。二,我也在帮你。”
“哦?姜大小姐说说看,你区区一个商户女能帮我什么?”
姜凌薇攥紧袖子,神色不变:“祁世子风头强劲遭人猜忌,不正需要一门寒亲避人耳目么?”
祁承修停笔,淡淡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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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祁承修看不上这样精于算计的女子,后来觉着也不全然。
她聪慧果敢,借他的势夺回家财,温婉的外表下有一般女子稀缺的英爽豪气。
半年之期将近,祁承修有些舍不得了。然而正待敲门,却听得门内姜凌薇与人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祁世子看似光风霁月,但真要跟这种人过日子会很无趣,我何必在一棵歪脖颈树上吊死?”
嗬——
“歪脖颈树”默了会,这个婚他不想离了。
(前期高冷矜贵、后期死乞白赖无原则无底线恋爱脑狗柿子VS一心只想搞钱的清冷美人)
#先婚后爱#
#真香打脸#
#高岭之花婚内追妻#
#高贵舔狗的进化史#
*阅文指南*
1、一对一,双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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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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