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绮的钢笔在合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会议室里，德国客户克劳斯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阐述着什么，但她的注意力全在震动不停的手机上——蓝璟辞的来电，第三次了。
"抱歉，我必须接这个电话。"周牧绮不顾客户惊讶的表情，拿起手机快步走出会议室。
"周律师..."电话那头不是蓝璟辞清泠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背景嘈杂，"我是国际金融会议的工作人员，蓝教授突然身体不适..."
周牧绮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怎么样？"
"哮喘急性发作，已经叫了救护车..."对方声音断断续续，"她一直说不要通知您，但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哪家医院？"周牧绮已经冲向电梯，手指疯狂按着下行键。
"瑞金医院急诊..."
周牧绮挂断电话，冲进电梯，同时拨通助理小林的号码："取消今天所有安排，蓝璟辞进医院了。"
"但克劳斯先生的签约..."
"取消！"周牧绮几乎是吼出这个词，"准备车，现在就去瑞金医院！"
二十分钟后，周牧绮冲进医院急诊部，头发被雨水打湿，西装外套皱皱巴巴——她完全不记得外面在下雨。护士站前，她气喘吁吁地报出蓝璟辞的名字。
"蓝教授在3号抢救室。"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您是..."
"家属。"周牧绮毫不犹豫地说，声音嘶哑，"我是她家属。"
抢救室的门紧闭着，透过小窗，周牧绮看到几个医护人员围在床边。她踮起脚尖，勉强捕捉到蓝璟辞苍白的脸——氧气面罩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周律师？"一个穿会议制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我是刚才打电话的小林，会议工作人员。"
"怎么回事？"周牧绮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蓝教授做主题演讲时突然咳嗽不止，然后呼吸困难..."小林回忆道，"她说只是小发作，吃点药就好，但走到后台就...就倒下了。"
周牧绮闭上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蓝璟辞上周还笑着说自己哮喘已经好多了，拒绝了她陪同参加会议的建议。"国际会议而已，又不是马拉松。"她当时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戴口罩的医生走出来："蓝璟辞家属？"
"是我。"周牧绮上前一步，"她怎么样？"
"急性哮喘持续状态，合并肺部感染。"医生的眼神严肃，"血氧一度降到85，现在稳定了些，但需要转入ICU观察。"
周牧绮的膝盖突然发软，她扶住墙壁："有多严重？"
"不及时处理可能呼吸衰竭。"医生翻看病历，"她之前就有支气管扩张病史，这次感染诱发了严重支气管痉挛。您知道她平时用什么药吗？"
周牧绮立刻从手机调出一份清单："这是她常用的药物和过敏史。"作为律师的职业习惯，她早就整理了蓝璟辞的健康档案，只是没想到真的会用上。
医生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很详细，很有帮助。"然后转身回了抢救室。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是周牧绮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天。ICU每天只有短暂的探视时间，其余时候她只能在走廊上等待，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她拒绝了所有劝她回家休息的建议，只在医院洗手间简单洗漱，换上了小林送来的换洗衣物。
第三天清晨，主治医生终于带来了好消息："炎症指标下降了，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里，蓝璟辞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床单，手背上连着输液管。看到周牧绮进来，她试图微笑，但被一阵轻微的咳嗽打断。
"别说话。"周牧绮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手指描摹着她锁骨的轮廓——比上次见面又明显了些，"疼吗？"
蓝璟辞摇摇头，指了指喉咙，做了个写字的手势。周牧绮递给她笔记本和笔。
「对不起」蓝璟辞写道，字迹因为无力而歪歪扭扭，「耽误你工作了」
周牧绮的眼眶突然发热。她接过笔，在"对不起"下面划了道线，然后写道："傻瓜，你吓死我了。"
蓝璟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又在纸上写：「我以为能控制住」
"你多久没复查了？"周牧绮直接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严厉。
蓝璟辞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会，才写下：「一年半」
周牧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尽管她确实气极了——气蓝璟辞如此不珍惜自己，气自己没早点发现她隐瞒病情。
"从现在起，"她握住蓝璟辞的手，声音轻柔但坚定，"你的每一次复查，每一次用药，我都会在旁边。没有商量余地。"
蓝璟辞的眼睛湿润了。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触周牧绮的脸颊——那里有一道未干的泪痕。周牧绮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在蓝璟辞面前，在公共场合，她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爱你。"周牧绮脱口而出，声音哽咽，"所以你需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未来。"
蓝璟辞的嘴唇颤抖着，氧气面罩下泛起一层薄雾。她用力按下呼叫铃，当护士赶来时，她指指自己的面罩，做了个移除的手势。
"蓝教授的血氧稳定了，可以短暂摘下面罩。"护士检查监护仪后说。
面罩一摘下，蓝璟辞就急切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也爱你。"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周牧绮立刻扶她坐起，轻拍她的背部，递上温水。等咳嗽平息，她重新帮蓝璟辞戴好氧气面罩："嘘，别说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周牧绮几乎住在了医院。她在病房角落支了张简易办公桌，一边处理必要工作一边照顾蓝璟辞。律所的同事轮流送来文件和咖啡，每次都会带一束新鲜的白雪山玫瑰——现在全科室都知道周律师的"特殊偏好"了。
一周后，蓝璟辞终于能下床短暂活动。周牧绮扶她走到窗边，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合在一起。
"我有个礼物给你。"蓝璟辞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清透，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信封，"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份打印清单：《蓝璟辞健康管理计划》，详细列着每日用药、复查时间、应急措施，甚至包括饮食建议。
"我不能再让你担心了。"蓝璟辞轻声说，"所以...我向医生要了完整的治疗方案。"
周牧绮紧紧抱住她，小心避开她背上的输液管："这才是我最爱的好学生。"
出院那天，周牧绮开车来接蓝璟辞。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医药箱，里面分门别类放着蓝璟辞的所有药物，每个格子都贴着标签和用药时间。
"太夸张了。"蓝璟辞笑着摇头，却爱惜地抚摸着药箱，"像个小药房。"
"还有这个。"周牧绮拿出手机，展示一个新安装的APP，"可以记录你的每日症状、用药情况和峰值流速。"
蓝璟辞凑近看屏幕，发丝擦过周牧绮的脸颊，带着熟悉的茉莉香气："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研究透了？"
"你睡觉的时候。"周牧绮轻吻她的额头，"我报了哮喘护理课程，下个月开课。"
蓝璟辞怔住了，眼眶微微发红："周牧绮，你不必..."
"我知道。"周牧绮启动车子，"但我想。就像你为我学习法律案例一样。"
车驶入夕阳中，后视镜里，医院的轮廓渐渐远去。蓝璟辞的手轻轻覆在周牧绮握方向盘的手上，十指相扣。
"回家？"周牧绮问。
"回家。"蓝璟辞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