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临近春节,街上人来人往,皆是忙着采买年货。城里城外,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偌大的黎家在张碧云的操持下也有了几分焕然一新的味道。
大红灯笼一挂,年画一贴,桃符也准备妥当,众人忙里忙外,像装扮小姑娘似的装扮着黎家小院。
当然,如今的黎家已被一刀豁开,张碧云对黎愁所在院子自然不甚上心,而黎愁也不愿张碧云对他指指点点。
因而,比起红红火火的偏院,黎愁所在的正院反而多了点可怜兮兮的清冷孤寂。
作为甩手掌柜,往年黎愁从不理会此事。自从爹娘相继去世后,各种节日对于无依无靠的他也就没了意义,一年四季,他就这么日复一日。
可今年却大有不同——他的身边有了云涯。
既然不是孤身一人,各种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不能马虎应付了。
与云涯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黎愁罕见地重视。
在黎云二人的布置下,院里院外张灯结彩,多了些喜气盈门的年味。
屋子要装扮,人也同样——黎愁还命人裁了几身新衣,说是新年变新样。
不仅如此,黎愁还学起了文人雅士的雅致讲究,从不喜摆弄花草的他,居然不知从何处折下一段梅枝,又将其插进价格不菲的青瓷瓶里,细细侍弄着。
元旦悬梅帐,清香透玉湖。
云涯对此情形已然不陌生,上前拥住黎愁,他笑着拉住对方摆弄花枝的手,又将人往榻上带。
直到被云涯拉至榻前,黎愁这才发现榻上摆放着几张四四方方的红纸,四周还有一些碎纸屑,像是裁剪过什么的痕迹。
黎愁不明所以地看向云涯,却见对方从红纸底下抽出个什么薄薄的、相连着的一片红纸。
在云涯轻轻地将其展开后,黎愁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福”字。
黎愁是有些惊喜的,他知道云涯心灵手巧,却不知道对方如此多才多艺,编绳、雕木、剪纸,几乎是无所不能。
他拉着云涯在榻上坐下,“你也教教我!”
云涯笑着点了点头,又将剪刀塞进黎愁手里,凑近对方,他轻轻地说:
“这次,我们剪个‘囍’字。”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几张红纸,两把剪刀,剪出“囍”字后,两人又剪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剪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放下剪刀,总之两人又挨到一处去了。
云涯搂着黎愁,卧倒在榻上,周围还摆放各种各样二人随意发挥的图案,唯有那个“囍”字已经被黎愁小心翼翼地收起。
没有比这一刻更惬意的时候了,只要黎愁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希望。
正想着呢,怀里的黎愁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云涯低头一看,只见黎愁轻轻地捏起他的一缕发丝。
“给我。”说着,不管不顾地,黎愁又翻身去摸地上剪刀,在拿到剪刀后,眼疾手快地将云涯的一缕发丝剪断。
正当云涯疑惑不解时,黎愁同样将自己的一缕剪下。
“你等等我。”在云涯的注视下,黎愁起了身,往架子床的方向去,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好半晌,这才重新回到云涯身边。
黎愁手里攥着的,是云涯再熟悉不过的一物——先前送与黎愁的同心结。
送出此物时,他是怀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只可惜那时二人心意还未相通,这个同心结也在黎愁躲闪时落了地。
云涯还以为黎愁会将其丢弃,没想到黎愁竟暗自将它收起,又悄悄地放置在床单被褥下夜夜相伴。
云涯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开了口。
感受到云涯语气里的诧异,黎愁窘迫地将那个由发带编织而成的同心结塞到对方手里,旋即又从身上掏出另一条红艳艳的丝带。
“你这是做什么?”
这下云涯更诧异了。
可惜黎愁并不理会,只是将二人的乌发合二为一,用红丝带包裹着,随即手指翻飞,动作极其熟稔,不多时,另一个同心结又出现在黎愁手中。
“这是……结发夫妻,永结同心的意思?”
接过黎愁递过来的同心结,云涯鼻子一酸,连同着心也满满涨涨的。
在上一世的相处中,他已经自认为对自己的伴侣了如指掌,即便黎愁已经为他编过无数个同心结,可每一次云涯都还是会为此心动不已。
“你送我一个,我自然也不能白白收了你的,”贴着云涯坐下,黎愁像是有些羞赧,微微偏着脑袋,“这是我娘教我的,自从张姨娘来到黎家后,我娘闲来无事,便常常编些小玩意。其中最好看的,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个。”
这是这一世黎愁第一次提及他娘,事实上,黎愁其实很少提及他娘。
因此,对于黎愁的娘亲,云涯是很陌生的,不过,他也从不会刻意去追问,他只等黎愁讲述,到那时他便会仔细倾听,亦如此刻。
“你知道吗?你编同心结的编法和我娘的一模一样,初次见时,我都很吃惊,难道这世上只有这一种编法?”
捧着两个同心结,黎愁又仔细对了对——不错,真的一丝不差。
面对黎愁的疑惑,云涯却是轻轻一笑。和他编法相同的,不是黎愁的娘亲,而是黎愁啊。
在黎愁鬓边吻了吻,云涯嘴里含糊道:“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缘分,不错,就是缘分!
这话黎愁爱听,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将他们二人死死捆在一处,任由谁来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就在黎愁暗自庆幸时,云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送我一件礼物,我也送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什么?”
“这个春节,我带你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云涯扣住黎愁的手,“就我们两个人,可以吗?”
就两个人……黎愁心念一动,还没回答云涯呢,眼里的雀跃就已经藏不住了。
年关将至,不仅黎家忙里忙外,黎家的茶铺同样如此。新春佳节,访亲走友,一壶好茶是必不可少的。
这几日,来茶铺购茶的客人明显增多,店里的伙计忙得是不可开交。
可就在这人手紧缺的紧要关头,却有两个伙计既不忙着打包茶叶,也不忙着运送茶叶,而在后院隐蔽的墙角处拉拉扯扯。
一把推开面前嬉皮笑脸的男人,孙繁忍无可忍,即便是为了不惊扰他人压着嗓子,但话里的怒意却是无法压制:
“我们已经说好了,那一次后就再无关系,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清楚吗?”男人却是死死攥住孙繁那只欲推开他的手,“我后悔了,我还想……”
“够了,不可能!”见挣脱不开,孙繁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可惜另一只同样被男人迅速扣住。
“怎么?以前不和其他人玩得挺欢?现在只有沈含熙一个人,他满足得了你吗?”
早在南风馆,经过孙繁耳畔的污言秽语不计其数。
可当下,在男人扯上沈含熙,孙繁却觉得这是他听过最恶心、最无耻的话,“难道你就不怕沈含熙知道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
男人笑得狡黠,他是怕沈含熙的拳头,可一旦此事传出,孙繁所遭受的便是比拳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污言秽语。
正因如此,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孙繁就是了嘛?
烂泥就是烂泥,就算是脱离了沼泽地,也还是一坨扶不起的烂泥。
“我说再一次,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孙繁绝望地偏开脑袋,男人的嘴却不依不挠地捉住他的唇。
这种感觉简直叫人窒息,孙繁只觉得自己胃里直翻腾,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一口咬下,远处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孙繁……”
是沈含熙,墙角处的二人皆是一惊,男人率先松开孙繁的手,脸上尽是不满与怨恨,“这次算你好运。”
咬着牙,男人一字一句道,“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狠话放完,男人袖子一甩便快步离去。狭窄逼人的墙角处,只余孙繁一人颓然地跌倒在地。
等到沈含熙找到孙繁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孙繁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见沈含熙,孙繁眼泪瞬间就欲夺眶而出,可他害怕沈含熙生疑,又只能将心头的恐惧与愤懑通通和着血水往肚里吞。
但即便孙繁已极力忍耐,身为伴侣的沈含熙还是一眼看出眼前人的不对劲。
一把拦住孙繁,沈含熙焦急又心疼地问:“怎么了?怎么躲在这里?是累了吗?”
孙繁吸了吸鼻子,将脑袋埋在沈含熙的颈窝,闻着沈含熙身上淡淡的茶香,他闷闷地应了声。
这样脆弱的孙繁,有多久没见过了?沈含熙心疼极了,揽着孙繁的手越发用力,“这样,跟着我,你的活我都帮你干!”
得到沈含熙直白又真诚的保证后,孙繁这才破涕为笑:
“你说的,你可千万千万不能离开我。”
沈含熙也笑,明明心里有些茫然,但嘴上还是下意识应道:
“当然!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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