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的晨光刺破晨雾时，李明哲正趴在拦截艇的甲板上，肩上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蓝色的作训服。沈巍跪在他身边，用止血带勒住他的上臂，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海水和暗红色的血渍。

“打中动脉了，得尽快送医院。”沈巍的声音发紧，手里的手术刀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寻找弹头的位置。

昨晚的公海拦截比预想的更惨烈。苏振邦的货轮“海鲨号”上藏着三十名武装人员，交火持续了整整两小时。海警船的甲板被炮弹炸出个大洞，李明哲为了掩护沈巍取回交易账本，被流弹击中了肩膀。

“苏振邦跑了。”李明哲咬着止血钳，疼得额头冒汗，“他乘救生艇冲进了国际海域，海事卫星最后拍到他的位置，在菲律宾附近的群岛。”

沈巍终于夹出弹头，扔进消毒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我们抓到了他的副手，还有那批准备交易的军火——□□步枪二十支，手榴弹五十枚，足够装备一个加强连。”他用纱布按住伤口，“账本也拿到了，记录着近五年苏振邦通过‘双鱼会’洗钱的明细，涉及金额九位数。”

货轮的船舱里，还发现了个加密硬盘，破解后是苏振邦与高明的通讯记录，证实了1995年的军火走私、沉船事件，以及沈敬言的死因，都由两人联手策划。硬盘的最后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清理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陆承宇，第二个是陈默，第三个……是沈巍。

“他早就把我列进死亡名单了。”沈巍的声音很轻，给李明哲包扎的手却很稳，“李伟在押解途中‘突发心脏病’死了，是被人注射了□□——苏振邦在警方内部还有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明哲看着远处被拖回港口的“海鲨号”，甲板上的血迹被海水冲成了淡红色，像幅抽象画。“但我们至少撕下了‘双鱼会’的一层皮。”他喘着气，“苏振邦虽然跑了，他的军火网络被端了，账本交到纪委，足够让他背后的人睡不着觉。”

沈巍没说话，目光落在拦截艇的舱底，那里放着个从“海鲨号”医务室找到的冷藏箱，里面是十支密封的针剂，标签上写着“河豚毒素提纯液”，生产批号与林慧、沈敬言体内的毒素一致——苏振邦不仅走私军火，还在秘密生产这种剧毒，作为清理异己的工具。

“这只是开始。”沈巍把针剂放进证物袋，“高明和苏振邦就像两条毒蛇，只要没被彻底打死，就会一直潜伏在暗处。”

案件移交纪委和军方的第三天，李明哲的伤口刚拆线，就被一通急促的电话叫到了市殡仪馆。

殡仪馆的防腐处理间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冰冷刺骨。李明哲推开门时，沈巍正站在解剖台旁，白大褂上沾着点灰白色的粉末——是骨灰的痕迹。

“死者叫顾明远，六十三岁，前市一院的外科主任，退休后被返聘到殡仪馆，负责遗体防腐处理。”沈巍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些回响，“发现尸体的是殡仪馆的值班员，今早七点来换班，发现防腐间从里面反锁，撞开门后就看见顾明远趴在防腐池边，头浸在福尔马林里。”

顾明远的姿势很诡异，上半身探进防腐池，双臂伸直，像是在捞什么东西。他的白大褂前襟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硬，领口处有圈淡紫色的勒痕，被水渍掩盖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但不是溺死在福尔马林里。”沈巍用镊子拨开顾明远的嘴唇，牙龈呈青紫色，“口腔和气管里没有福尔马林残留，说明他被扔进池子里前就已经死了。”

防腐间的陈设很简单：一个不锈钢防腐池，一张解剖台，几个放防腐药剂的铁柜。铁柜的第三个抽屉被撬开了，里面的药剂散落一地，唯独少了一瓶浓度最高的甲醛溶液。

“凶手拿走了高浓度甲醛。”李明哲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但这东西除了防腐，没什么用，为什么要拿走？”

沈巍的目光落在顾明远紧握的右手上。手指蜷曲，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组织，不是他自己的。“取样本去化验，另外，他左手手腕上有个针孔，针眼周围的皮肤有轻微的红肿，像是被注射过什么。”

防腐池的边缘，有块被擦掉的血迹，用鲁米诺试剂喷洒后，显出半枚模糊的指纹，纹路很特殊，指尖有三道平行的伤疤——像是被利器划伤后留下的。

“指纹库没有匹配的记录。”小张拿着初步检测报告跑进来，“但我们在顾明远的口袋里找到了个工作证，除了殡仪馆的标识，背面还贴着个微型芯片，里面是段录音。”

录音里的声音嘈杂，能听清顾明远和另一个人的争吵：

“……那批器官你不能运走！顾主任，你这是在犯法！”

“闭嘴！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防腐，别多问！”

“我看见你给‘那个’遗体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你在掩盖什么？”

“再吵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防腐池里！”

争吵声戛然而止，接着是物体倒地的闷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个’遗体？”李明哲皱眉，“顾明远在处理某个特殊的遗体时，发现了问题，被灭口了？”

沈巍的注意力在防腐池的排水口。滤网里除了些毛发和织物纤维，还有片极小的金属碎片，上面刻着个“军”字——和应天门石鱼腹里找到的黄铜碎屑同源。

“顾明远处理的，可能是苏振邦那边的人。”沈巍把金属碎片放进证物袋，“比如……李伟的遗体。李伟死后，遗体被送到这里做防腐处理，顾明远可能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比如注射□□的针孔，或者其他能证明他是被谋杀的证据。”

防腐间的监控被人为破坏了，硬盘不翼而飞。但沈巍在通风口的滤网里，找到了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碎片，不是殡仪馆的制服料子，是种耐磨的帆布，上面沾着和顾明远指甲缝里相同的暗红色组织。

“凶手穿着这种帆布工作服，很可能是从事体力劳动的，比如搬运工、汽修工。”沈巍的指尖捏着布料碎片，“上面的血迹DNA检测显示，不是顾明远的，是另一个男性，AB型血。”

李明哲走到防腐池旁，池底沉着个金属托盘，里面放着套解剖工具，其中一把手术刀的刀刃有个极小的缺口，缺口处沾着点皮肤组织——和顾明远指甲缝里的组织一致。

“顾明远死前和凶手发生过搏斗，用手术刀划伤了对方。”他指着缺口，“凶手的伤口应该在手臂或肩膀位置，AB型血。”

顾明远的办公桌抽屉里，锁着个日记本，记录着他处理的遗体信息。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写着：“编号7304，男性，五十岁，死因‘心脏病’，但左心室有针孔，疑为他杀。家属要求加急防腐，今晚运走。”

7304！李明哲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是李伟的肩章编号！

“顾明远发现了李伟是被谋杀的，想留下证据，结果被凶手灭口。”李明哲合上日记本，“拿走高浓度甲醛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销毁李伟遗体上的证据，或者……用来处理别的东西。”

沈巍这时在顾明远的白大褂口袋里，找到张揉皱的处方笺，上面是顾明远的字迹：“患者：匿名，症状：急性肌肉溶解，用药：大剂量利尿剂——与李伟的‘心脏病’症状不符，是典型的□□中毒后遗症。”

这进一步证实了李伟是被谋杀的，而顾明远掌握了关键证据。

殡仪馆的值班员提供了个重要线索：昨晚十点左右，他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防腐间后门，一个穿帆布工作服的男人背着个黑色布袋走进去，半小时后匆匆离开，布袋似乎变沉了。

“车牌被遮挡了，但车型是老款的大众帕萨特，全市有三千多辆，不好排查。”小张汇报，“但我们在后门的监控里，拍到了那个男人的侧影，左手手腕有个纹身，像是只蝎子。”

蝎子纹身！李明哲想起孙国梁的资料，他的左手手腕也有个蝎子纹身，但孙国梁已经死了。难道是他的同伙？

沈巍的解剖有了新发现。顾明远的胃内容物里，除了晚饭的粥，还有未消化的安眠药，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但能让人头晕乏力——凶手和杀魏青峰、陈默的手法一样，先用药物削弱对方的反抗能力。

“安眠药的成分和李伟体内的□□溶液，来自同一家制药厂——市一院的合作供应商。”沈巍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顾明远在市一院工作了三十年，很可能认识这个供应商，甚至……参与过他们的某些‘业务’。”

日记本里的“那批器官”是什么？李明哲翻到前几页，发现顾明远多次提到“特殊遗体处理”，编号从7301到7304，李伟是最后一个。这些编号很可能不是随机的，而是某种内部标记。

“查市一院近半年的‘特殊遗体’捐赠记录。”李明哲对着对讲机下令，“尤其是编号带73的。”

结果令人毛骨悚然：市一院近半年有四具“无主遗体”被捐赠给医学研究，编号正是7301到7304，捐赠人信息都是伪造的，接收单位是一家名为“康泰生物”的制药公司——法人是苏振邦的远房侄子。

“他们在倒卖人体器官。”沈巍的声音很冷，“顾明远负责用防腐的名义处理遗体，摘除有用的器官，再由那个穿帆布工作服的男人运给‘康泰生物’，用于非法的生物实验。”

李伟的遗体被送到防腐间，顾明远在处理时，发现他的心脏有异常，不是自然死亡的迹象，想举报，结果被灭口。凶手拿走高浓度甲醛，是为了快速腐蚀李伟的遗体，销毁针孔证据。

防腐间的通风管道里，沈巍找到了那个被偷走的监控硬盘，藏在一块松动的瓷砖后。硬盘里的录像显示，昨晚十点十五分，穿帆布工作服的男人进入防腐间，和顾明远发生争执，用一根浸了□□的毛巾捂住顾明远的口鼻，等他失去意识后，用绳子勒死了他，再把他扔进防腐池，伪造现场。

男人的正脸在监控里很清晰，左脸有块烧伤疤痕，左手手腕的蝎子纹身赫然在目——不是孙国梁，但和孙国梁的纹身图案一模一样，是“双鱼会”的内部标记。

“他叫赵刚，是孙国梁的堂弟，以前在‘康泰生物’当保安，三个月前辞职了。”小张的调查结果很快传来，“他的银行账户里，每个月都有一笔匿名汇款，来源指向‘康泰生物’的财务总监。”

赵刚的住址在城郊的棚户区，等警察赶到时，屋里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件沾着福尔马林的帆布工作服，口袋里有张去南方的火车票，发车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

“他想跑。”李明哲看着火车票，“但他没带走一样东西——从李伟遗体上摘除的心脏，我们在他的冰柜里找到了，泡在福尔马林里，标签上写着‘7304号，供体’。”

心脏的主动脉上，有个清晰的针孔，和□□注射的痕迹完全吻合。这是李伟被谋杀的铁证，也是顾明远用生命守护的真相。

沈巍在心脏的心肌组织里，发现了微量的河豚毒素残留，和苏振邦货轮上找到的针剂成分一致。“杀李伟的人，用的也是苏振邦的河豚毒素，赵刚只是执行者。”

傍晚的殡仪馆，夕阳透过高窗，在防腐间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李明哲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防腐池，忽然觉得这里比公海的战场更阴森——那些被悄无声息处理掉的遗体，那些被倒卖的器官，背后是多少个被掩盖的谋杀案？

“赵刚跑不远，火车站已经布控了。”李明哲收起火车票，“但‘康泰生物’的非法实验，苏振邦肯定脱不了干系，这是他除了军火走私外，另一条敛财的黑链。”

沈巍的目光落在顾明远的日记本最后一页，被撕去了一角，残留的字迹是“7305，明晚到”——还有下一个“特殊遗体”要被处理。

“7305会是谁？”李明哲的眉头紧锁，“是苏振邦在国内的另一个同伙，还是……某个他们想要灭口的人？”

防腐间的福尔马林气味越来越浓，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的罪恶。李明哲知道，这个案子只是冰山一角，苏振邦在暗处布下的网，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密，从军火到器官，从谋杀到非法实验，每一条链都沾着血。

他看向沈巍，沈巍正将那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脏装进证物袋，动作肃穆得像在进行一场葬礼。白大褂上的骨灰粉末被风吹起，在夕阳的光束里飞舞，像无数个未被安息的灵魂。

“赵刚只是个小角色。”沈巍的声音很轻，“他背后的‘康泰生物’，才是我们要查的重点。”

远处的火车站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声，赵刚的火车快要发车了。但李明哲知道，就算抓住了赵刚，也只是打掉了苏振邦的一个小爪牙，真正的大Boss还在南方的某个角落，策划着下一场罪恶。

新的案件，才刚刚拉开序幕。那些编号为7305、7306的“特殊遗体”，像一个个等待被揭开的谜团，预示着更黑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