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百战峰主人

沈巍的母亲被送进急诊室时,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医生拿着化验单出来,眉头拧成个疙瘩:“老太太是服用了过量的降压药,幸好送来及时,再晚半小时就危险了。”

“过量?”沈巍的声音发紧,“她一直按时按量吃药,怎么会过量?”

“药瓶里的药片数量不对。”医生递过药瓶,“原本应该剩十五片,现在只剩八片,但瓶盖的密封膜是完好的,不像自己多吃的。”

李明哲站在走廊里,看着护士推着沈母进病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绝对不是意外,高明跑之前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显然是他留在国内的人动了手。

“查养老院的监控。”李明哲对着对讲机下令,“重点查今天接触过沈老太太药瓶的人,护工、清洁工、探视者,一个都别漏。”

沈巍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这是李明哲第一次看到他失态,那个永远冷静得像冰块的法医,此刻像个被抽空了力气的孩子。

“我去处理。”李明哲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在这守着阿姨,有情况随时打给我。”

沈巍没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养老院的监控很快调了出来。画面里,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男人,在上午十点左右进过沈母的房间,手里拿着拖把,弯腰拖地时,趁护工不注意,飞快地往药瓶里倒了些什么,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这人叫孙力,三天前刚应聘来的,身份信息是假的。”小张把监控截图放大,“我们查了他的入职资料,身份证是伪造的,联系电话是空号。”

“孙力?”李明哲盯着屏幕上那个中等身材、国字脸的男人,“查他离开养老院后的去向,调周边所有的监控。”

与此同时,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赵鹏醒了。李明哲立刻赶过去,ICU病房里,赵鹏全身缠满绷带,说话含糊不清,只能靠写字交流。

“高明……跑前……见了个姓孙的……”赵鹏的字迹歪歪扭扭,“给了他一个黑色箱子……说里面是……保命的东西……”

又是姓孙的!李明哲心里一紧,这个孙力和赵鹏说的“姓孙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姓孙的,长什么样?”

赵鹏闭上眼睛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轮廓:国字脸,塌鼻梁,左手手腕有个蝎子纹身。

和监控里的孙力完全吻合!

“他是……高明的远房表亲……以前在造船厂……当保安……”赵鹏写完这句话,又昏了过去。

李明哲立刻让人去查造船厂1995年的保安名单,果然有个叫孙国梁的人,资料照片上的脸和孙力一模一样,左手手腕确实有蝎子纹身。档案显示,孙国梁在事故后就辞职了,去向不明。

“孙国梁,外号‘蝎子’,当年是高明的打手,专门处理那些不听话的工人。”小张拿着调查报告跑进来,“王强的弟弟失踪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

线索终于串起来了。孙国梁就是高明留在国内的棋子,负责处理那些可能威胁到他的人:换沈巍母亲的药,可能还参与了杀刘志强、帮高明逃跑……

“他手里那个黑色箱子,会是什么?”李明哲看着赵鹏画的箱子轮廓,“像是个金属密码箱,不大,能装下文件或金条。”

“会不会是高明的犯罪证据?”小张猜测,“比如贿赂官员的账本,或者……其他命案的线索?”

李明哲想起林慧案里的河豚毒素,孙国梁在造船厂当过保安,说不定和那个非法养殖河豚的养殖场也有关联。

他正想派人去查养殖场,沈巍的电话打来了,声音带着疲惫:“我妈醒了,她说早上那个清洁工进房间时,身上有股鱼腥味。”

鱼腥味?李明哲心里一动:“是海鲜市场的鱼腥味,还是……养殖场的?”

“更像池塘的土腥味。”沈巍的声音清醒了些,“我让实验室的人查了孙国梁在养老院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地址,是郊区的一个废弃鱼塘,以前是个河豚养殖场。”

就是那里!李明哲立刻带队赶往郊区。废弃鱼塘周围长满了杂草,几间破旧的平房歪斜地立在岸边,门口挂着的“禁止入内”牌子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孙国梁应该来过这里。”痕检员指着地上的脚印,“这双鞋的纹路,和养老院监控里孙力穿的完全一致。”

平房的门没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混合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衣柜。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换洗衣物,最下面的抽屉里,藏着个黑色金属箱——正是赵鹏画的那个。

箱子是三位数密码锁,李明哲试了几个和高明有关的数字(生日、案发年份),都不对。沈巍这时也赶来了,他看着密码锁,忽然说:“试试1995。”

李明哲按下1-9-9-5,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没有金条,也没有账本,只有一叠泛黄的病历和几张照片。病历是沈敬言当年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上面有被篡改的痕迹,主治医生的签名被划掉了,改成了另一个名字——正是高明那个远房表亲。

照片上是三十年前的造船厂,一群工人被绑在柱子上,孙国梁拿着鞭子站在旁边,高明和张建军坐在椅子上抽烟,笑得一脸残忍。照片背面写着:“不听话的下场。”

“这是当年反对偷工减料的工人。”沈巍的手指抚过照片上那些陌生的面孔,“我爸的日记里提过,他们被高明以‘煽动罢工’的罪名关了三天,放出来后就都辞工了。”

箱子最底层,还有个小小的U盘。插进电脑后,里面是段视频,画质模糊,是高明和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在仓库里交易,男人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了句:“放心,事故报告我会‘修改’好。”

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正是当年负责事故调查的副局长,李明哲的老领导,现在已经退休在家的张副局长。

“果然有他。”李明哲盯着屏幕,心里五味杂陈。那个曾经教他“要对得起这身警服”的老领导,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底线。

沈巍忽然指向视频角落:“看这里。”

视频角落的阴影里,放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几只河豚,罐子上贴着标签:“1995.6.12 实验用”。

“孙国梁当年就在研究河豚毒素。”沈巍的声音很冷,“他不是保安,是高明雇来的‘毒物专家’,专门处理那些用常规手段‘处理’不掉的人。”

包括沈敬言?李明哲看着视频里的河豚罐,后背一阵发凉。沈敬言的“并发症”,会不会也和河豚毒素有关?

他立刻让人把沈敬言当年的病历和药瓶样本送去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药瓶残留的药液里,果然有微量的河豚毒素,剂量很小,长期服用会导致器官衰竭,看起来就像自然发病。

“是慢性投毒。”沈巍看着化验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高明让那个当医生的表亲,每天在我爸的药里加一点,慢慢毒死了他。”

真相像把淬毒的刀,插进沈巍的心里,也插进了李明哲的眼里。那些曾经被奉为正义的符号(警察、医生、厂长),在利益面前,都变成了狰狞的恶鬼。

“孙国梁现在在哪?”李明哲问。

“根据鱼塘外的监控,他昨天下午开车离开了,往市区方向去了。”小张指着屏幕,“这辆车登记在一个已经注销的公司名下,车主信息是假的。”

“他要去找张副局长。”沈巍肯定地说,“U盘里的视频,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高明跑了,他得找新的靠山,或者……敲一笔钱跑路。”

李明哲立刻联系张副局长家,电话没人接。他心里一沉,带着人赶往张副局长的住处。

张副局长住在老城区的一个家属院,敲门没人应,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张副局长倒在沙发旁,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和杀死林慧的那把款式一样。孙国梁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个黑色金属箱,正准备跳窗逃跑。

“孙国梁!站住!”李明哲拔枪指着他。

孙国梁回头,脸上露出个狰狞的笑:“李警官,来得正好。这老头不配合,非要报警,我只能送他上路了。”

“你杀了他?”

“是他自己不识抬举。”孙国梁举起手里的箱子,“这里面的东西,够你们忙一阵子了。高明说了,谁拿到就是谁的。”他忽然把箱子往地上一摔,“接住!”

李明哲下意识地去接,孙国梁趁机跳出窗户,翻过后院的围墙,消失在巷弄里。

李明哲捡起箱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除了那些病历和照片,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孙国梁这些年帮高明处理的“麻烦”:谁欠了高明的钱,谁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谁需要“消失”……

其中一页写着:“2025年3月,处理林慧,用河豚毒素,伪装成心脏病发,张国栋那边已打点好。”

原来林慧的死,也是孙国梁干的!赵磊只是被推到前台的替罪羊!

“追!”李明哲对着对讲机喊,自己也冲出了门。

巷弄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垃圾桶的声音。李明哲追到巷口,看到一辆摩托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孙国梁戴着头盔,速度快得像道影子。

“他往城东方向跑了!”李明哲开车追上去,警笛划破夜空。

沈巍这时也赶来了,他检查了张副局长的尸体,摇了摇头:“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刀伤是致命伤,但他的指甲缝里有皮肤组织,不是自己的,应该是和孙国梁搏斗时留下的。”

“DNA能比对上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沈巍看着地上的笔记本,“孙国梁记录得很详细,包括他给沈母换药的过程,用的是哪种降压药,剂量多少……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这种人不会轻易留下活口。”

李明哲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孙国梁比高明更可怕。高明是贪婪,而孙国梁是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本笔记本?”李明哲不解,“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能是……故意的。”沈巍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指向市中心的一个钟楼,旁边写着:“最后的礼物,给沈法医。”

给沈巍的?李明哲和沈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是个陷阱,还是孙国梁真的留了什么东西?

“去钟楼看看。”沈巍合上笔记本,“不管是什么,都得去。”

凌晨三点的钟楼,在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巨人。钟楼下的广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按照地图的指示,他们在钟楼的基座下找到了个松动的砖块,里面藏着个信封。

信封里是张照片,三十年前的造船厂,沈敬言站在船坞前,手里拿着图纸,旁边站着个年轻的女人,笑得一脸灿烂——是沈巍的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照片背面写着:“沈工,你看,这船真漂亮,可惜……”

字迹戛然而止,像是没写完。

“这是我妈最后一次去造船厂看我爸。”沈巍的声音很轻,“事故前一周拍的,我妈说,那天我爸很高兴,说船快造好了,等完工就带我们去海边。”

李明哲看着照片,忽然明白了孙国梁的用意。他不是在送礼物,是在凌迟沈巍的回忆,用那些美好的过去,反衬现在的残酷。

“他还会再来的。”李明哲握紧了手里的枪,“他想看到我们痛苦,就一定会再出现。”

沈巍没说话,只是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眼神里的脆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他跑不掉的。”沈巍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他身上有张副局长的血,有我父亲的仇,有那么多枉死者的债,跑再远也没用。”

远处传来警犬的叫声,李明哲知道,是追踪孙国梁的警犬队到了。他看着沈巍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这场跨越三十年的复仇与追凶,还没结束。孙国梁手里的秘密,高明在海外的动向,还有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罪恶,都还在等着他们去揭开。

但李明哲心里很清楚,不管前路多黑暗,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有勇气走下去。就像这钟楼的钟声,无论多晚,总会敲响黎明。

他拍了拍沈巍的肩膀:“走吧,回去等消息。孙国梁跑不远。”

沈巍点头,两人并肩往警车走去,身后的钟楼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道永不弯曲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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