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一旁的时间，竟是不知不觉中到了十一点。

赖言非将桌上最后几份零散的文件归拢，塞进背包，动作快而利落。

龚闻从满桌的计划书中抬起头，起身道:“要走了?”

“嗯。”

龚闻把手里的文件整理一份递给她，看了眼腕表，疑惑道:“只剩收尾了，才十一点。”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而言，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

“有门禁。”赖言非拉上背包拉链，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龚闻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把她送到门口，又温和地道了句：“路上小心。”

赖言非推开门，夜风裹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她站在街道办的台阶上，并没有立刻走向家的方向。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的脸。指尖在联系人列表里停顿片刻，找到了陈稳。

“好好休息。那个床位可以住到明早，身体不舒服就请假。”

质朴，直接，不带多余情绪，却已是她能表达的最切实的关心。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送达”的瞬间，对话框顶端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两个简单的字跳了出来：

“谢谢。”

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少年抿着唇、认真回复的模样，赖言非心里那点从家里带出来的浊气，似乎被这个字戳开了一个小口。

她收起手机，转身，这次步履明确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赖言非步履匆匆地赶回家，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拧开门锁。客厅一片黑暗，父母卧室的门缝下也早已没了光亮。她摸黑回到自己房间，甚至来不及脱去带着夜凉的外套，便直接和衣倒进了床铺。

她睁着眼，在黑暗中盯着模糊的天花板轮廓，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冰冷的衣料贴在皮肤上，久久未能被体温焐热。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主卧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赖言非悬着的心，随着这个熟悉的日常声响，才微微落定了一点。

于青起来上厕所了。

脚步声靠近，她没锁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黑暗中，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身上静静巡视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安然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随即，门又被更轻地掩上，拖着拖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重归寂静，赖言非才缓缓坐起身。她拧亮床头那盏小小的台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一小片黑暗。她靠在床头，从背包里拿出那份未完成的文件，就着这方寸之光，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这专注而孤寂的夜晚，恍惚间与她当年偷偷修改高考志愿的那一晚，缓缓重合。

她抿紧了嘴唇，笔下的力道，不自觉重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天，赖言非忙得脚不沾地。

她和龚闻像两颗被抽紧的陀螺，围绕着课后学堂的落地疯狂旋转。敲定最终方案，采购物资，布置场地，对接志愿者。

所有细节都被紧赶慢赶的压缩在这短短几十个小时里。

巡逻照旧。

但从忙起来过后就再也没见过陈稳，他像是被这座城市悄然吞没，无声无息。

“奇了怪了，”李瑞一边整理袖标一边嘀咕，“自从咱们巡逻队的名声传开，那帮孙子全躲没影了。”

孙薇坐在椅子上，晃着快好的脚：“清净点还不好？就是不知道上面……”她压低声音，朝对面刘芝兰主任的办公室努了努嘴，“……怎么一直没动静？怪吓人的。”

赖言非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没接话，低头继续清点刚送来的宣传册。

龚闻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声音平和却笃定：“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最平静的。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酝酿一场彻底的清算。”

又是两天，课后学堂终于落了地，步入正轨。

由街道直接对接学校，一群小萝卜头乌泱泱的被送进被改成教室的办公室。

偌大的房间里摆了一整块会议桌，环了一圈埋头学习的小孩。辅导功课的全是大学里的佼佼者，街道以此为噱头招来了不少学生，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初三生。

赖言非坐在窗边看书，顺带管管纪律。

刚打开书，一个身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在他面前猛然刹住车。

“女神！”齐淼眼睛亮的惊人，声音洪亮，引得周围所有人纷纷侧目。

赖言非握着书的手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下意识点了下头。

齐淼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殷勤的凑上前:“那天谢谢你啊！女神，没有你我和陈稳就要被打死了呜呜呜...”

赖言非眉心跳了跳，看向他的书包，打断他:“写作业。”

齐淼立刻噤声，小跑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下，小脸红扑扑的，乖乖的掏出文具。

初来乍到，到了新的环境里都难免躁动。再加上多是同校同龄的学生，细碎的说话声如潮水蔓延开来。

齐淼正绘声绘色地向旁人描述那日巷中的“神兵天降”，引来阵阵低呼。

待赖言非察觉时，迎上的已是一片灼灼的崇拜目光。她眉心微沉，额角隐隐作痛。

“写作业。”

她加重了语气。

“女神喊我们写作业...别讲了别讲了，女神生气了...”

底下的窃窃私语仍断续飘入耳中，她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关节处泛出淡淡的白。

余光瞥见龚闻从门口进来，她没太在意，直到那道身影停在她桌旁。

“赖言非。”龚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抬起头。

“人交给你了。”龚闻侧身让开一步，露出了跟在他身后那个瘦削沉默的身影。

陈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后面。头发似乎仔细打理过，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手里紧攥着那个旧书包带，指节泛白。他垂着眼睑，不敢看她，像是地上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赖言非合上手中的书，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他比几天前在医院时气色好了一些，但那股倔强的紧绷感依旧如影随形。

“站那儿干什么？”她开口。

“陈稳！”齐淼雀跃的声音突然插过来，他窜到陈稳的旁边，语调兴奋:“你也来啦。”

赖言非眼皮微微一跳。她随手取了本练习册递给陈稳，又抽了张卷子给齐淼，“做完再说话。”

“好的女神！”齐淼乐滋滋的接过，拉着陈稳就要离开。

赖言非止住两个人的动作，起身指着自己的位置，对陈稳道:“你坐这里。”

“我能和他一起坐吗?”齐淼眼巴巴的望着。

赖言非斩钉截铁:“不行。”

课后学堂里弥漫着书页和青春的气息。几个初三的学生正围着孙薇和李瑞，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

一个男生挠着头抱怨：“快中考了，感觉什么都还没复习好。”

孙薇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李瑞：“哎，听到没？中考！感觉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李瑞配合地仰头做回忆状：“是啊，那时候烦恼多简单，就想着考完试能痛痛快快的玩一个暑假。”

孙薇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指向正在核对名单的龚闻：“学长，你和言非学姐都是江城本地升学的吧？你们当年高中去哪了？给他们点动力呗。”

一时间，几个初中生的目光都好奇地聚焦过来。

赖言非正利落地将一摞辅导资料码齐，头也没抬，平淡地回了四个字：“我在雾城。”

她的答案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龚闻闻言抬头，推了下眼镜，温和地笑了笑：“我在江城，在南江中学。”

“南江中学？！”

这下，人群里响起了清晰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这群江城孩子心里，本地最好的高中南江中学，是一个闪着金光的名字，是梦想和现实的交界线。所有崇拜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龚闻身上。

而在这片小小的喧闹之外，窗边的陈稳，从头到尾没有抬头。

他盯着面前摊开的物理课本，上面的公式和电路图扭曲成一团模糊的黑影。然后又看向练习册满片的通红，叹了口气，心底闷闷不乐。

南江中学。

他听着周围人对龚闻毫不掩饰的崇拜，内心也难掩艳羡。

他将错题的答案全部订正在一起，然后翻到新的一页，乐观的安慰起自己。自己平时要打那么多工，能在课堂上保持清醒、作业勉强交齐也已经很厉害了，成绩虽然总在普高边上徘徊，但至少还有书读，

老李也活的好好的。

他低着头，嘴角弯弯。

赖言非放完资料，注意到他，停在他旁边，压低声音:“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抬头看向她，眉眼柔顺的垂下。

赖言非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其实去哪里都一样，重要的是人。”

她看着他的课本，略过被圈出来的的答案，道“挺好的，这些题都做的不错。”

说完她就又走开了，陈稳盯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耳根又红了。

[狗头叼玫瑰]是哪个宝宝一直在看，爱你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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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