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怜蛋

一只山雀从上空飞过的时候,江少弦已经听不清江灯说了什么了。

江少弦咽下一口血,抬手用尽全力抓住江灯一条胳膊,足尖一跃连带着江灯飞渡在迷云山上空。

冰冷的寒雾扑在脸上又散开,下方树挨着树,林间小道一览无余。

风吹得睁不开眼,江灯侧头去看江少弦,只见江少弦锁着眉,唇沿被鲜血染的红艳艳的。

两人很快回到阁中,江少弦把江灯丢在院子里自己快速进了卧房。

望着紧闭的木门,江灯担忧地上前,停在门前。

山下的山雀又飞了回来,山雀停在院中的水井上,眼珠滴溜溜转动几轮。

江灯抬手轻轻敲响木门:“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冲开了落了锁的院门,伴随着啪啦巨响,少弦阁天空上方炸起无数火花,火光照亮了迷云山的半边天。

这时,山雀开口说起了人话:“山下有蛮者,行路不通,欲攻山。”

还没等江灯诧异一只山雀怎么会说人话,山下又传来“咻咻”几声,似有人在投火弹。

几个投上山的火弹在空中炸开,大地竟也跟着震动起来。

迸溅的火星落在树上,火并未燃起来,每个树杈上浮现出数千颗蓝色水珠,水珠一颗接一颗浇灭了刚刚准备燃烧的火苗。

江灯原本扶着门框,谁知道下一秒木门打开来,他整个人都站不稳就这样跌进门内人的怀里。

熟悉的草木香钻入鼻子,江灯僵了片刻。

金色的火光照在江少弦眉宇间,可以看出他现在很不高兴。

“是谁?”

江少弦突然无头无尾问了一句。

江灯以为他在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摇头,再慢慢站好,退到门边,偷偷抬眼。

江少弦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脖颈处的伤口已经不是黑色而变回了暗红色。

“上玄门的疯子。”山雀说话时带了些个人恩怨。山雀本不会说话,它只是在替井中少女传话。

闻言,江少弦表情舒展了一些,现在的上玄门确实“疯”。

火光暗下,新一轮火花又烧了起来。

“去泡一壶茶。”江少弦同江灯道。继而眉头一皱,再看时他人已经出了院阁。

江灯取茶叶时山下的动静已经停了,将泡好的茶放置在院中的竹桌上,一道扰人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也不想的!我上不了山心里烦得很!想着炸一道路上山,因此才出此下策!属实叨唠,对不住!”

这种解释让江少弦很难扯出笑容,因为少弦灯的缘故,来迷云山找他的人很多。

但江少弦很少见人,哪些人见不到他自然也就默默回去了。只有这上玄门想着炸山逼他现身。

与江少弦一起进来的是上玄门门主尚华朝,还有同尚华朝一起来的下使右涉。

尚华朝一副青年模样,穿着一身金白蜀锦束袖衣,高扎的马尾在空中扬起。本应是一副朝气之姿,可他眉头皱起,嘴唇紧抿像是遇到了天大的烦心事。

“我快要疯了!!”尚华朝双手抓了抓头发,让本就凌乱的头发更加凌乱。

与他一道来的右涉塌着腰,一进院就蹲在地上,苦着一张脸。

“尚门主远道而来,先坐下喝杯茶再慢慢细说?”江少弦将尚华朝带到竹桌前。

尚华朝来回踱步,揪着自己的耳朵一脸焦虑,那双耳朵硬是被自己揪红了。

“我等不了一点!!”尚华朝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他闭了嘴安静如鹌鹑,和刚刚的大喊大叫判若两人。

江少弦提起茶壶开始慢慢倒茶,茶壶口褐绿的茶汤慢慢倒出,到茶杯七分处才停下。

见茶已倒好,尚华朝动了动手刚想接过,道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未料想这杯茶竟不是给他的。

江少弦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茶不应该先给客人倒吗?

尚华朝眼神疑惑自己动手倒茶,他倒好一杯,大声喊道:“右涉!过来喝茶,算了他不喝……”

尚华朝说着,又把茶杯转向另一边:“弟弟喝——”

话顿住了,尚华朝本想把茶给在一旁站着的江灯,可当他看清江灯的模样后明显怔住了。

只稍一秒,尚华朝唰地站起来忽地捏住江灯的双颊把人往身前拉。

“尚门主!”

江少弦压着怒气,手指不自觉收紧。他今晚刚收小废物为徒,本想好好将人带在身边,尽心培养。结果人脸上的伤还没好全,就我捏一下你捏一下,把人当面团捏?

尚华朝也知道自己的失态,盯着面前少年青稚的脸细看了一会才慢慢放手。

“你家弟弟我见了不舒服,头疼得紧。”尚华朝如此道,说完只觉胃里一阵翻涌,接着竟干呕了一下。

见状,江灯心里很不舒服,越发不喜欢尚华朝。

尚华朝咽下口中酸味,看了眼院中央半敞着木门的房间。他伸手迅速抓住江灯,借着一股气力将江灯推到了房间里。

“砰”木门大力关上,晃了几晃。

眼不见心不烦,尚华朝拍了拍手,转头时吓了一跳。

只见江少弦沉着脸,看他的目光算不上友善。

“我……”尚华朝有点愧疚,他着实不该这样。

“帮不了,请回吧。”没给尚华朝思考的时间,江少弦下了逐客令。

江少弦转身步伐急促向卧房走去,也不知道小废物摔了没。

“不能回!不能回!!”一直没出声的右涉拖着两条腿爬过来,伸手抓住江少弦的衣摆。

右涉抬头时眼底乌青,眼睛里还有泪光,他嘴唇嚅动几下:“江阁主您要救我。”

见状,尚华朝似吓着了,眼中闪过惊恐。他张开双手,要扶又不去扶的样子,口中道:“我的下使!好可怜!”

江少弦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心中不耐。他最烦这种一点礼数都没有却央求别人帮忙的人。

“江阁主!”尚华朝开窍道,“你要是帮我这个忙,我兵器库那些兵器任你挑!”

闻言,江少弦松了衣袖,心中思量着。上玄门的兵器难得,但他并不缺兵器。也罢,就当带小废物去见见世面。

当江少弦提出要带江灯一起去时,尚华朝转身就走,最后是右涉哭着喊着把人拉回来的。

江少弦觉着,上玄门的人,个个都不太正常。

上玄门在一叶扁洲,从小独洲去一叶扁洲要坐船。

今夜的风不算大,掌舵的是右涉,尚华朝抱剑站在船头,拉着脸一言不发。

江少弦端着一盘糕果来到船尾,一眼就瞧见一个小身影缩在船侧,头顶都快长乌云了。

“委屈了?”江少弦用足尖碰了碰江灯的鞋。心想,小孩子嘛,被人如此嫌弃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没有,”江灯声音很闷,缩了缩自己的脚。

他其实在自责,怪自己只顾着高兴,没有早点发现江少弦的不对劲。明明在茶楼时,江少弦的脸就白的不像样。

江少弦只当小孩子嘴硬,他视线一移,瞥见了江灯脖子上挂着的狼牙。

“我记的,你没这个东西。”

他刚要上手去碰,不想江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江灯有些紧张,抓着狼牙的那只手冒了些汗。过了会儿,自暴自弃道:“我偷了你的钱,这个是我朋友给我的。”

说完,江灯垂下了头,脑后的发尾紧贴着脖子,看起来蔫蔫的。

江少弦迟早会发现的,不如自己早点说出来的好。

江少弦看着越缩越小的江灯,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生气?大骂江灯?收回收他为徒的话?

江少弦很认真的想了一圈,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拐胡同的虎皮死了。”江少弦蹲下同江灯说。

“拐胡同”是那条奴隶黑巷,“虎皮”是抓住江灯的那个贩卖主。

这个消息应该能让江灯高兴一下罢。

江灯心跳漏了一拍,更不敢抬头了。直到他听见江少弦又道:“是柳扇轻杀的。”

“怎么证明是她杀的?!”江灯猛然问。

“现场有寒衣教的冥衣,柳扇轻留下的。”

江灯的一呼一吸江少弦看得很清楚,就在刚刚江灯松了一口大气。

“钱的事,我……”江灯没说下去,再说下去无非就是“对不起”“抱歉”,这种东西没用,江灯不想说了。

静默了片刻,江灯耳边听见瓷盘放下的声音。

随后,他的脸被一双微凉的手捧起,还被用力揉搓了几圈。

“好了,小可怜蛋儿。你师尊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原谅你了,不止这一次。”江少弦说着,用手又拉了拉江灯的脸颊。

脸有点疼,江灯望向江少弦,眼眶附近热热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整个人飞快扑进江少弦怀里,小声涰泣起来。他用手揪着江少弦身后的布料,哭的小心又尽兴。

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在我初次流落街头的时候,在我第一次被人打的时候,在我第一次接近死亡的时候……

怎么就哭了?

江少弦苦脑着,慢慢尝试用手去拍江灯的后背,帮他顺气,结果江灯哭得更凶了。

低头看着哭成“一团饼”的江灯,江少弦笑起来。难怪师兄要他收一个小徒弟,原来趣味在这。

江少弦拎着江灯的衣领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含着笑道:“小可怜蛋儿先别急着哭,叫一声师尊听听?”

闻言,江灯呆呆望了一会儿江少弦,才小声又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尊。”

江少弦心里满意极了,于是又把江灯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大方道:“听到了,继续哭罢。”

尚华朝(zhao)

别小看今日的小可怜蛋儿,来日的小可怜蛋儿是会把人扑倒吃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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