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青橘早已等候多时。见晏宁平安归来,她顿时松了口气。
“县主……”
快步上前后,她朝着坐在车驾上的清霜点了点头,而后乖顺地跟在了晏宁身后。
朱漆的大门开了又关,直至倩影消融于夜色,萧御才默默放下手中的帘幔。
“走吧!”
车轮缓缓驶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无边的暮色中。
清霜再回到汀兰院时,青杏刚为晏宁擦干了湿发。
“县主。”她拱手行了个礼,便默默站在一旁。
青杏替晏宁梳发时,她就静静地看着,既不说话也不退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没等晏宁开口,青杏就自觉地躬身求去。
“床已经铺好了,奴婢先行告退!”
房门合上后,晏宁侧身面向清霜,眼底划过一丝探究。
“怎么了?”
清霜微微颔首,恭谨答道:“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闻姨娘的确是动了胎气,却与县主您无关。”
在她疑惑的注视下,清霜轻声说出了实情。
“她的胎像本就不稳,又服食了活血的薏仁茶,这才催发了胎动。”
闻言,晏宁眉心微皱,眸中生出一抹惊疑:“她这么做就不怕徐太医揭穿吗?”
“县主有所不知,徐太医出自凤阳,与您的外祖乃是同乡,私底下有些交集。再者他为人谨慎,最会察言观色,便是瞧出不妥,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听了清霜的话,晏宁不由得咬紧了唇瓣。
昨夜她就觉得闻姨娘的胎动来的太过巧妙,原来竟是一场精心的谋划。
为了逃脱父亲的责难,她竟狠心给自己下药,倒真是有几分魄力。
可她们之间再怎么对立,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究竟是谁唆使她暗中下毒?
是闻家,还是皇帝?
无论是谁,已经过去了一整日,父亲定然已经有了答案。
可他没有把真相告诉她,也就是说,他要么有心袒护,要么无力抗衡。
沉默的背后,是他一目了然的态度。
他在观望。
皇帝也好,晋王也罢,在他眼里,谁的胜算更大,他就依附于谁。
他想最大限度地保全晏家,殊不知,墙头草终有被连根拔除的一日。
越是想两头讨好,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看着她眼底的悲凉和讥嘲,清霜低声问道:“接下来,县主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且看明日如何。”
她遇刺的事总该有个交代,若能借此除掉皇后,也不失为一个小小的补偿。
若非她机警,那日被打入静省司身败名裂的人就会是她。
而那位因一己私欲陷害她的沈贵人,或许也只是皇后恶毒谋算中的一环。
她是否清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那一石三鸟的计划完美落下了帷幕。
而接下来,她就要看看这对薄情寡义相看两厌的夫妻会如何收场!
夜色深沉,虫鸣阵阵,太极殿的宫灯一宿未灭。
一夜之间,嘉善县主遇刺的事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民间甚至还传出了刺客与皇室有关的流言。
早朝时皇帝形容憔悴,御史们却接连上奏,请求严查此事,以彰皇室清白。
看着那一张张正气凛然的面孔,皇帝心口一沉,神色晦暗地扫了一眼站在大殿前端的萧御。
“嘉善县主不日就要成为晋王妃,也算是半个皇家人。此事,朕定会彻查到底。”
说着,他眸光渐冷,不怒自威地看向站在武官队列中的靳易。
“靳易听旨!”
“微臣在。”被点名的靳易快步走出人群,虔诚地拱手听令。
“限你三日内查明那刺客的身份,以及他背后指使之人。”
“微臣领旨!”
靳易眸光一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缓缓退回了队列之中。
散朝后,大臣们依次离开了太极殿,靳易沉默地走在人群中,眸光暗得出奇。
悠长的宫道上,萧御叫住了形色匆匆的晏太傅。
“太傅且慢!”
听着那清冷的嗓音,晏太傅心弦一紧,蓦然停下脚步,回眸之时,神色颇为恭谨。
“王爷。”
“县主昨日受惊,现下可还安好?”
迎着他关切的眼神,晏太傅垂眸答道:“多谢王爷挂怀,小女已经无恙。”
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萧御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无恙便好。”
“是。”晏太傅虚应一声,与他一同走下了长阶。
“听说太傅的婚事乃县主所求。”
似是没想到萧御会提及此事,晏太傅的眼中闪过些许尴尬。
“小女冒失,让王爷见笑了。”
“太傅多年未娶,县主有心为你续弦,也算是孝心感人。况且余氏女素有贤名,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良缘。”
面对萧御的挪耶,晏太傅只能含糊回应:“王爷说的是。”
“皇室嫁娶,婚仪繁重。若得继母替县主打点,太傅与本王皆可安心。”
“自当如此。”听出了他的暗示,晏太傅连连称是。
出了琼华门,便是通往宫外的长道。萧御适时停下,委婉说道:“本王还有些事,就不与太傅同行了。”
闻言,晏太傅眉心一动,躬身目送他远去:“王爷慢走。”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萧御的那番话,心中已然有了猜度。
可他没想到萧御的动作会那么快,他前脚回府,礼部后脚就送来了合好的婚期。
五月十八,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
距离现在不过十余日,实在是仓促至极。
可皇帝没有反对,他自然也无从置喙,只能尽力准备。
这日午后,婚期已定的消息就传遍了府里。
闻姨娘心中有怨,果然又一次动了胎气。可这一回她不敢折腾,只能躺在屋里休养。
傍晚时分,清霜带来了一封余静的信。
信上,余静告诉她,为防婚事有变,晋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让她不必挂怀,只等日后相见。
看完信后,晏宁心中渐安,唇畔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
三日之期,一晃而至。
早朝上,靳易战战兢兢地呈上了一封密信。
皇帝看完信后勃然大怒,当场砸向了他。
“你可知诬告皇后是何等罪名?”
一句“皇后”听得朝臣们心惊胆战,也引得萧恒怒从心起。
“你竟敢构陷我母后?信不信孤现在就斩了你?”
“微臣奉旨查案,不敢胡言,还请皇上和太子明鉴!”
靳易垂首伏地,姿态异常卑微。
“来人,去把凤仪宫的明芳带来!”
皇帝一声令下,萧恒瞬间破防:“父皇!”
“真相如何,一查便知。”
见皇帝铁了心要审明芳,萧恒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心中翻涌出一股难言的失望和悲痛。
把母后软禁在宫里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在乎母后,不在乎自己这个储君吗?
到底是太过稚嫩,他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失态和痛苦。
明芳很快就被人绑到了太极殿,在皇帝极具威严的审问下,她只犹豫片刻就供出了皇后。
“皇后为何要杀她?”
迎着皇帝犀利的审视,明芳忿然说道:“她与太子之事人尽皆知,便是退婚之时受了委屈,也不该引诱晋王,在宫里做出那等丑事!”
说着,她忽然扭头看向面色冷肃的晋王,竭力叫嚷道:“王爷,此女不贞,实非良配!皇后娘娘是在为您分忧啊!”
见她颠倒黑白、祸水东引,萧御眸光一沉,眼底翻搅起一股浓重的杀意。
他缓缓走出队列,嗓音冷得吓人:“本王的婚事乃是皇兄所赐,区区贱奴,竟也敢在皇兄和诸位大人面前颠倒是非、胡言乱语!求皇兄为臣弟做主,还县主清白!”
见状,明芳当即伏地叩首,悲愤哭求:“老奴所言句句属实,那嘉善县主品行不端,不堪为皇室宗妇,皇上明鉴啊!”
说罢,她心一横,一头磕死在了地上。
一时间血流如注,染红了一地玉砖。
这些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在太极殿上自戕,此举瞬间惹怒了龙椅之上的帝王。
“来人!”
一声怒喝下,掌印太监晁公公慌忙走了出来,“奴才在!”
“把这贱婢拖出去,阖族问斩!”
暴虐的怒吼在殿中不断回响,朝臣们默默垂眸,生怕被波及。
尸首被抬出大殿后,地上的血迹仍旧殷红醒目。
“皇后身为国母,却行此毒辣之事,实在令朕羞惭心痛!即日起,褫夺张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张旭教女无方,理应一同受罚。然朕悯其年事已高,特准其告老还乡。今后,张氏一族的女子不得再入宫选秀!”
皇帝怒目圆睁,冷硬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萧恒痛苦地捏紧了拳头,双肩不住地颤动。
他连自己的母后都救不了,还算什么储君?
这权势声名不过是一场虚妄,一人之下终是下,生杀大权始终是捏在父皇手上。
若不能站到那最高处,终其一生,他都会被人踩在脚下。
看着他悲凉的神色,萧御眸光一动,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前世,他们父子情深,狼狈为奸。
萧策前脚病亡,萧恒后脚就让人送去了毒酒。
那时他受够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也不愿再像蝼蚁一样苟延残喘,任人践踏。
毒酒入喉,肠穿肚烂。
萧恒是恨毒了他,才会选择这样一剂慢性毒药。
那摧心折肝的剧痛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幸而苍天有眼,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他一定会亲手将这父子二人拉入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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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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