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安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不自觉呢喃道:“这是怎么了?”
江榭辞立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衣袍滑落下来,他凝睇过去,缓声道:“绝域要开了。”
要开了,为什么忽然要开了?风兮摇她们出手了?
林祈安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穿好衣服,又把江榭辞团进去,抱在怀里。
他现在这个模样还是不要被别人看到得好,凰女那边难缠得紧,江榭辞好歹能牵制一些,但眼下是肯定不行了。
这一瞬间发生得很迅速,林祈安只能感觉浑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往上吸去,头晕过一会,再抬眼就已经再次回到地面上去。
身边是还在呼啸着的黑洞,林祈安瞥一眼,不禁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那边。
她再一转头,就和凰女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眼神交汇上。
可此时此刻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通身白色、全身修长的剑,被风兮摇横执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风兮摇没有留情,在对方白嫩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风兮摇拢着的眉在见到林祈安微微一松,却因为没看到江榭辞,眸色又是一沉,她指尖微动,正打算再审问凰女一番。
林祈安急忙偏头冲她眨了眨眼,风兮摇这才动作一顿,面色平静下来。
瞿尚守在她的旁边,手把着八卦盘,一脸警惕地防备着周围那一圈虎视眈眈的护卫。
他百忙之中挑起了一下眉,使给林祈安一个眼神。
凰女也不再意这些小辈们私底下的动作,她眼风瞟向风兮摇,笑了一声,眼底却又不带笑意。
“这位姑娘,本凰如了你的愿,把你这些同伴也给放出来了,不过,吾如今有些好奇,你们究竟怎么安然地逃出去。”
风兮摇很淡地瞥她一眼,没理她。
她向来只对该讲礼貌的人讲礼貌。
凰女又笑了声,不过这一次却很能很明显地看出些不爽了。
她到底是久居高位惯了,别人捧着她,她不见得会多高兴,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别人开始忽视她、不把她当会事了,她就会很强烈地感到被冒犯了。
眼前这两个人最后跑得很利落,可也碍不到她什么事,掐死他们可太容易了,既没有实力又没有江榭辞那样需要要忌惮的身份。
她就打算等着这跳虫似的两人按耐不住了主动来找她,顺便看看戏似的品评下他们之间薄弱的同伴之情。
本以为他们会先躲几天,谁知他们前脚刚转头逃走,后脚就把她们朱雀族的藏宝阁炸了。
里面奇珍异宝奇多,损失先不谈,毕竟最珍贵的那些,也不会就这么被简简单单炸毁掉了。
而让她感到愤怒的是,他们居然拿着那些秘宝反向牵制了她。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骄傲如她,头一回因为轻视栽了跟头。
林祈安就这样环着袖子凑到风兮摇他们跟前去。
凰女的那群族人一副苦大仇深、同仇敌忾的模样地瞪着林祈安他们。
风兮摇就这么一首横剑,一手压人逐步往后退去,而瞿尚在一旁虚张声势地吓唬人。
“都走开点,小心我们手一抖你们凰女的脖子就落了地!”
那一帮人持刀拿剑地退开了些,可是见风兮摇他们动一步他们就跟一步,简直是寸步不离。
这可就棘手了,这么僵持下去迟早不是办法。
风兮摇低声道:“叫你的人走远些,别跟着。”
凰女冷嗤一声:“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点事都做不到?”
“别费话,我不一定能杀掉你,但是死也能从你身上咬掉一块肉下来。”风兮摇垂下头来,语气里透着几分认真。
凰女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疯。但是没关系,到了她的地盘上说什么不还是她说了算了。
她微微颔首,向步步紧逼的人道:“退下。”
他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却还是依言照做,不再跟着。
“出去的路在哪里?”走远后风兮摇沉声问道。
凰女目光移向不远处晃动的枝桠上,也不看人,拖着腔调道:“吾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又不会经吾的手。”
她此话看似合理,实则仔细想想便知她在胡扯,作为隐世一族,没什么会比把住自家大门更重要,而这位全族的首领却说她不知道,这有几分的可信度呢?简直等于没有。
风兮摇不说话了,就直盯盯地注视着她,显然她也不信。
凰女顶着这种视线根本毫无压力,甚至还因为看到对方束手无策的模样而感到愉悦。
林祈安见此,敛了下眸,打算伸手去掏内袖里的东西。
不料这一伸手就碰到一个温软柔顺的东西,她手上动作微顿,对方也是浑身一僵。林祈安绕手避开他,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拔出药瓶的木塞子,倒出一颗药丸出来。上前掐着凰女的下巴就迅速把药丸送进了她的嘴。
袖里的江榭辞只觉得忽然晃得厉害,它两爪紧紧抓住袖子的布料,才免得自己往更里面滑下去。
做完这一切的林祈安也恍然想起这档子事,就又做了个抱胸的动作,把江榭辞悄悄放置到臂弯里,用掌心托举着。
那药入口即化,凰女没来得及吐出去,就已经顺着口水一同咽进了肚子。
她眸中瞬时就冷下来,笑意再不见,凰女微眯着眼注视着林祈安,忽然挑起眼稍笑了声:“你很不错。”
林祈安要是怕她这无言施压的模样,也不会那么利索地给她塞药,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么得罪得深一些或者浅一些,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迎上凰女的视线,也是微微一笑:“谢谢。不过这药也不会瞬间就要了你的命,所以还请放心。”
同样,这也是无言的施压。就看当下,谁更急迫,谁更沉不下心了。
但对方到底比他们这一堆人多活了很久,比起他们来也更加老练。
“姑娘,你应该知道的是,药可以找,命却只有一条。”
林祈安偏了下头,装不懂,油盐不进:“多谢提醒,这句话你也一样。不过你还是先指路吧。”
如果说凰女之前是想把眼前的人困在这里就地弄死,那么此刻她就想追着对方杀,让她一辈子活在惊恐里。
林祈安却不觉得这两个有什么很不一样的区别,硬要选的话,后者还乐得自由些。
“好啊,那就望你们能在外边多活几天吧。”凰女勾出一抹冷笑。
几人回到一开始进入阵门的地方。
最终在凰女冷漠又充满杀意的眼神里,他们的身影逐渐淹没在大雾里,随即很快淡去。
再次呼吸到那掺杂着草木气息的味道时,林祈安一行人都有些恍惚。
瞿尚在旁边挠着头,眉头紧锁,小声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我要说句抱歉。”
风兮摇将剑插回剑鞘中,摇了摇头:“谈不上连累,大家都是同伴,硬要说此事,大家都有过责,况那位凰女实属蛮横,你也不必记挂在心里。”
瞿尚摆弄那道阵的时候,大家都在现场,也没有一个人考虑到会有后边的事,就算考虑到了,那又有谁会想到,这种无意之举会被人要的命呢?
如今事已成定局,再去追究责任在谁,没有任何意义。
风兮摇又回想起来其他事,她看向林祈安,问道:“祈安,榭辞现下在何处?可还安全?”
林祈安,张了张口又顿住,一时有些犹豫,她拿不准江榭辞想不想将这件事告诉给风兮摇她们。
感觉到手臂处传来的触感后,林祈安才对她弯着眼睛说道:“摇姐姐不用担心,他有些事要做……不大方便说,但人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风兮摇点了下头,人无碍就行。
这么一出下来,几个人多多少少有些身心俱疲,恰天色又暗下来一些,他们就先找了一个客栈休息整顿。
瞿尚低落一会儿,很快就缓过来了。
他兴致盎然地和林祈安分享他在凰女那里顺回来的东西。
他全然没有偷拿人家东西的愧疚感。也对,几人在她手里受了不少罪,甚至还有一个被打回原形的伤患,不让对方付出些什么,倒让人心里不舒服。
连风兮摇也只是往这边瞥过一眼而已,对于这平时必被批驳的不义之举,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瞿尚掏出一个圆盘般的壳状东西,看纹路像是龟壳,但只有小小的一片,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个部位的。
“这是什么?”林祈安伸手戳了一下。
“神武甲。”
神武甲?是她想的那个神武?
“朱雀居然会有神武的东西……我记得他们来往不多才对,”瞿尚思索片刻,摇头道,“算了,不管这个——这东西厉害得很,它坚硬非常,寻常法力都不能奈何其分毫,是保命法器中最珍贵也最厉害的。”
林祈安捏着杯子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瞿尚爱惜地抚摸了一下,又把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林祈安下意识放下茶杯,不明所以。
“这个给你吧。”瞿尚道。
“给我?”
“是啊,给你,用来防身。”瞿尚直接塞到她的手心里。
“你没有灵力,不过我后面给你几张符也能催动——这不是问题。届时它会形成一个透明罩子,里面的人就不会受到危险了。”瞿尚拍手介绍道。
“你自己不要?”林祈安手心捏着神武甲,缓慢地眨了下眼。
瞿尚没有风兮摇她们那种武力,大多是在旁边辅助干扰,这东西其实他也用得上。
瞿尚摆了下手,道:“还是给你比较合适,我至少还有灵力护护体……”而林祈安离开了符纸就没有东西保命了。
林祈安有些怔神,许久才道:“谢谢。”
“不碍事。”瞿尚笑了声。
有时候这个团队里真的很会互相着想,也经常能感受到朋友间的温暖。
林祈安不自觉扬了扬唇角,可没过一会儿,又变得苦涩起来。到底是不能长久。
大家各回了厢房。
林祈安端了一些糕点、肉干之类的食物悄悄开了门。
床上有一角的被子微微凸起,是江榭辞窝在那里睡觉。
他变成白虎这样后会比较嗜睡,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形态的大小也跟猫似的,是只小虎崽子。
她上前拍了拍他边上的被子,试图将人叫醒:“江榭辞,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床上的一小团动了动,慢吞吞睁开了眼。
林祈安这个角度下能看见他长长的白色睫毛翕动的动作——真的跟只小猫一样。
她瞬间就多了无限的包容和慈爱,女孩子大多都无法控制对这种萌物的兴趣,显然林祈安也不例外。
她声音缓下来,轻声道:“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好像许久没有吃过了。”
江榭辞身体僵了一瞬,瞟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嗯”了声。
照往日他这么嗯,林祈安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真心实意觉得他萌。
“吃什么?”林祈安热切道。
闻言,江榭辞随意往那边看了眼,可惜由于高度问题,他看不到。他有些憋闷地沉默了片刻,可是顶着林祈安如炬的目光,还是开了口。
“随便。”他的声音有些久睡的哑。
“粥可以吗?”
“嗯。”闷闷的。
林祈安颠颠的过去就给他端了过来,又问:“要帮忙吗?”除去林祈安一些私心,他这个样子确实不方便。
江榭辞又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目光有些道不清的炽热。但这如他的意,他当然不会拒绝。
林祈安执起勺子,拿近吹了几口,就送到他的嘴边。
江榭辞顿了顿,慢慢张开嘴。
画面一时变得很温馨,林祈安侧坐在床沿,江榭辞正身坐直,前爪规矩地搭在身前,被一勺一勺喂着粥。
直到……江榭辞这边还在嚼着嘴里的东西,那边又是一勺子过来,偏偏对方小幅度抖动着勺子示意他张嘴,不一会儿就戳了他好几次嘴。
他咀嚼地动作霎时就顿住了,抬头扫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
林祈安顿时往后收了下手,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悻然道:“不好意思。”
她喂着喂着就找到了些投喂的快乐来,一个不察就忘记对方是个人。
江榭辞侧额,也品出些其他味道来了,嘴角往下撇了撇,有些不大高兴。
反正最后拖拖拉拉的还是吃完了一顿饭。
林祈安熄了灯,让自己躺到外边,把里面的位置留给江榭辞。
虽然现在变成了这样,林祈安还是细心考虑到对方作为懂礼义廉耻的妖怪,贴心再找了一床被子,裹到江榭辞身上。
同时还暗自肯定了自己作为医学生的人道素养。
夜色深沉,月色如水,月光从窗棂处透了些过来。
身旁的人呼吸平稳,睫毛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着细烁的光晕。
江榭辞伸出……爪,原谅他吧,他现在只有爪,偷偷摸摸地点了下少女垂放到脸侧的指。
一下又一下,江榭辞点得有些脸热,随即全身开始热,热着热着,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灵活地掀窗跳了出去,没跑出几步身型就开始变化,逐渐长成青年的模样。
江榭辞摊出手,手掌一张一握,确定什么一般。
他变回去了。
月色之下,他先是轻声笑了一下,随即面色又渐渐冷下来。
有些事要跟那位清算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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