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安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幻的世界,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彻底与世间分割开来,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内心又在告诉她自己好像已经走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林祈安眼前突然闪过一阵白光,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再睁眼就对上了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奇怪,她回来了?任务完成了?不对,她为什么会说回来,她去哪儿了吗?而且任务又是什么东西?
林祈安躺在床上,有些失神,不禁自问:她睡迷糊了?
这边,江榭辞从梦中睁眼。
他缓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才那阵白雾过于迅速,饶是他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
视线往周围掠过,然后停落到几个倒地的人身上——他们还在梦中。
他像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眉峰微微上扬,他绕过倒地的瞿尚,来到林祈安面前,随后俯着身子意味不明地打量,半晌,才君子风度觉醒一般将她扶靠到柳树下。
又是一阵打量,江榭辞实在对她感到好奇,不管是对风兮摇没由来的信任与维护,还是对他和瞿尚想竭力隐藏的莫名敌意,都在指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除此之外,她的一举一动让他猜不出她的目的,明明很紧张可又什么都不做,反而任其自流。
江榭辞伸出右手,用那只缠着白绫的手指抵住了林祈安的额头。
他露出一个浅得看不出来的笑,轻轻闭了眼。
“失礼了。”
林祈安发了好会儿呆,才被她妈叫了起来,下地走了几步,她没由来生出几分久盼而来的感动,在原地蹦哒几下,然后惊叹和赞美自己特健康的体魄。这想法一出她就觉得自己确实是睡傻了,一大清早的思维就这么清奇。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可能日子太好过了吧。
她现在大学寒假,有很多时间够她玩,打游戏、追剧简直不要太快乐,再自律一点就是翻一翻大学的医书教材,或许她确实有些天赋,很多地方她一看就懂了,像是提前在哪儿学过几年。林祈安还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习惯,她会经常性的望向窗外,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总会觉得那处缺点东西,于是她决计往那儿栽点什么。
生活就这样让人平淡而幸福地过下去,甚至安适到让人觉得惶恐的地步。这天,林祈安窝在躺椅里百无聊赖地刷贴子,她点进一个超话,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吐槽,她起了些兴致,继续往下看,好像是在吐槽一本小说,各方面的槽点很多,林祈安简单看了看,发觉更多的是在吐槽结局的。
“我简直呵呵了,女主就这么突然死了?啥坑都还没填,女主就嘎了,服了。”后面跟的是一个五体投地的表情包。
“我就一句话总结:史一样的开端,屎一样的结尾,作者你最好晚上是睁着眼睡觉的。”
“有没有搞错,周围一圈男的全他妈的黑心肝是吧,亏我一直以为男二是默默付出型的,结果你告诉我他是是个辣手摧女主型?就这样,毁灭吧。”附的是一个开枪自尽的图。
林祈安一边好奇这个作者到底写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结局,才这么让人群起激愤,一边又感到诡异的熟悉。
她在女主的名字处停下了,风兮摇?似乎在哪儿听过,她又往下划出几个名字出来,还是很耳熟。
林祈安在心里反复默念出现的这几个名字:风兮摇、瞿尚、江榭辞……
倏然颅内传来剧痛,她捂住脑袋缓了好久,再抬起头时眼前一片清明。
下一秒,迷雾散去,幻境支离破碎,她想起之时便也是出来之时。
天旋地转,再睁眼,便是茫茫月色。
想起之前发生的是,林祈安猛的便站起身来,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再然后她冷不丁地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林祈安被吓一大跳,仔细辨认后,她疑惑出声:“江榭辞?”
月亮被云层遮住,周围昏暗下来,林祈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良久之后他才回了一声嗯。
林祈安也没空去想他这略有些神经的举动,只是问:“摇姐姐呢?”
没等到他回应,她自己就知道了,风兮摇还安然躺在地上,林祈安不自觉皱了眉头,还没醒吗?不应该啊,连她都醒了,没道理风兮摇还昏睡着。
林祈安百思不得其解,扭头问一边唯二还醒着的人:“江榭辞,你知道摇姐姐为什么现在还没醒吗?”
江榭辞似乎还是往常的模样,淡声回答:“陷入迷梦,不愿醒而已。”
林祈安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恰好有贴子提醒,她真不一定自己醒得过来,转瞬她又有些好奇:“所以你是怎样这么快出来的?”月亮升起的高度和她昏倒时的高度差不了多少,按理时间应该没过去多久。
“哪有百事皆顺的好事来,况且……”他顿了下,“太假了。”
那个女人从来不会对他那么笑。
好吧,这是一个理智过了了头的人,至少她做不到。
“那,你对现在有什么头绪吗?”林祈安与他遥遥对视,无声交流。
江榭辞垂了垂眼帘,悄无声息将手负到身后:“暂且没有,不过……”
刀光火石间,几缕红色丝线从江榭辞背后急速射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柳树上飞去,只听见柳树上传来一声女子短促的惊呼,接着一个身影直楞楞地就栽倒了下来,听声音,似乎摔得不清。
林祈安惊愕地看了看江榭辞又看了眼在地上痛呼的女子,有些欲言又止,方式这么粗暴的吗?
那女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一袭鲜活的绿色衣裙,而身上更亮的色彩是落在她四肢闪动的赤蝶,它们口器处吐出红色的红色丝线将人牢牢捆制住。
绿衣女孩子蝉蛹似地扭动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就认命似的不再动作了,半晌她艰难地抬头瞅着两人,然后有些纳闷地询问:“你们怎么发现的我?”柳树正值抽芽长叶的时候,很容易藏匿,而且林祈安她们在的方向更是个不好观察的地方,不应该发现她才对。
“影子,”林祈安指了指柳树下的那一大片阴影,“今天晚上有风,柳条的影子按理会晃动,而你在的那块影子很久都没有动过了,可我注意到,那处并没有枝干这类风吹不动的东西,再看影子大小就很容易猜出来。”
绿衣女孩若有所思,反正看不出来一个俘虏应有紧张和惶恐。
“好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放雾迷倒我们?”林祈安开始审问。
绿衣女孩试图狡辩:“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做的?”
林祈安蹙眉,有些不满:“《奇闻百物录》有说,‘柳树之类,百年生神,千年成精,凡成精者,善织梦’,你又出现得这么巧,不是你难道是我?”
“好吧,的确是我。”
林祈安这下也不想问她的目的了,直接道:“立刻解了。”
见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柳妖小声辩解:“我只是觉得有趣。”
林祈安冷笑:“巧了,我打你一顿应该也挺有趣的,你要试试吗?”
这下,柳妖不说话了,许久,她犹豫开口:“我动不了,解不开……”
随即,她手臂处的赤蝶开开心心的飞到江榭辞的手指上,长长的凤尾随着翅膀愉悦地扇动。
江榭辞视线很轻地掠过她,漠然道:“可以了。”
小柳妖化成人也没多久,心智还懵懂而稚嫩,被两人一个凶一个冷的对待,一时有些委屈。
她飞快的掐了个法术,继而怏怏然地提醒:“好了,但是要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赤蝶就又飞扑回去把她绑了起来。
等法术失效的间隙,林祈安又问她:“秀娘丈夫那个样子是你搞得鬼?”
柳妖像是受到很大污蔑一般,慌忙解释:“不是我!我是给他下过了个梦,全然不会让他变成那样的……”
林祈安见她这着急忙慌自证的模样,也不认为就一定是她,但嘴上还是说:“朋友,你现在呢,可没有信用可言。”
柳妖沮丧落肩,没再言语了。
没过一会儿,风兮摇就先醒了,林祈安上前去扶她,正待说话,可一对上风兮摇的眼睛,她就哑了声,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睛啊,里面充斥着不堪负重的疲惫,以及暮气沉沉的灰败,好像再不会比此时更难过了,像坠入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压迫着人的每一寸,连呼吸都是滞塞。
林祈安连带着也有些难受了,她大概知道风兮摇梦到了什么,也正因为知道,她才明白所有的安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的。
一家人无故被屠,她侥幸存活,亲眼目睹满门是如何的死寂,亲眼看见鲜血是怎样汇成小洼的,到最后竟连凶手也找不到,而这样,你又让人如何去安慰呢?
叫她放下?叫她不要耿耿于怀?叫她往前看?可世间有哪一个人有这样的立场。
林祈安有些无措,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江榭辞没什么情绪地瞟了林祈安一眼,才对风兮摇简单解释了下现在的状况。
风兮摇少见的失神,只是点头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紧随风兮摇醒来的瞿尚也难见了平时的嘻嘻哈哈,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看来这次的梦唤醒了不少的前尘往事,搞得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再讨论下去也没意义,林祈安僵硬地冲大家一笑:“太晚了,我都困了,不如我们今晚先休息,明日再议?”
瞿尚点过头,扭头就走了,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去跟她们演戏了,只觉得异常烦躁。
这边风兮摇像是终于回过了些神,她看了眼地上的姑娘,道:“这姑娘今夜我守着吧。”
林祈安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了,江榭辞和瞿尚他们是男子,也不合适,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守不守得住都不好说,所以只有风兮摇是最合适的。
风兮摇将人抗到肩上,那柳妖本来想反抗几下的,可却被一个人瞪回去了。
林祈安有些忿忿地睨她,今晚要不是她添乱,还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见风兮摇抗着人就告辞要走了,林祈安忙叫住她:“摇姐姐,你等一下。”
说着,林祈安便伸进了袖子里,像在找什么东西,转瞬她就掏出一个装着满满当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布袋子。
走到她身前,边往她腰间系袋子边跟她解释:“今天赶集,买了些糖,我尝过,很甜,想分给你也尝一尝。”
说完,她退后几步和她拉开几步距离,朝她笑了笑,带着几分不可查的小心翼翼,道:“那,摇姐姐晚安。”
风兮摇抿抿唇,过了好久才说了句谢谢。
林祈安目送完风兮摇离开,一转头就对上了江榭辞的目光,后者正直直盯这她。
看不懂他这眼神是个什么意思,林祈安索性不管了,象征性的地问了句:“你也要吗?”
她对江榭辞他们态度就随便多了,毕竟她可没空去关注很多人。
谁知江榭辞回了个“嗯”。
嗯?林祈安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和他再次对视后才最终确认,没法,她又往袖子里掏出几颗糖,放到他的手心:“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了。”
给完了糖,林祈安又想起什么,脸色郑重起来:“今日上午,你救了我一次,我向你道一声谢,谢谢你。”
因为任务上的事,林祈安确实对他很有些成见,但一码归一码,人家确实帮了她,不管什么原因都该道个谢。
“这个糖算不上谢礼,你要是有起他需要的,可以告诉我,凡不背伦理道德的,我可以做的都可以。”
江榭辞本就看不上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况且他又刚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于是他微不可闻的哼了声,道:“暂且欠着吧。”
林祈安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最后也只是道:“那好,你可以想好后再告诉我,我也先走了。”
但她刚迈出去一步,才惊觉想起了被遗忘的事:“对了,秀娘丈夫呢?!”
“已经回去了。”江榭辞指间又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赤蝶,翅翼扇啊扇。
林祈安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那小玩意,心想:还怪有用的。
这下林祈安是真走了,江榭辞如晦的视线落到她的背影上,有些发怔。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发现月色出乎意料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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