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小不知道该回什么，愣了半天轻哼了一声。

算作默认。

舍利子第一次有了弑主的冲动，“我能不能现在就想办法把你给掐死？反正你两次机会也用完了，你死了，安奴就该回来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巨大，但是凌小小却没有听进去，他一直在盯着那块若隐若现衣角，“哎好吧好吧，”他实在做不到完全地袖手旁观，只能赶紧几步上前，蹲下身，忍住反胃的冲动，扒开几具已经彻底烂到的尸体，然后将最下面的一个人捞出来。

还真是余光明！

余光明全脸煞白，五官被血水泡的有几分浮肿，凌小小赶紧把手放在他鼻子底下，发现似乎还有一丝气。

“光明哥！光明哥！姐夫！”

凌小小就像琼瑶剧的男主角一样，失心疯地摇着余光明的肩膀，可惜只甩掉了这人头上沾着的各种可疑不明液体，根本喊不醒这个人。

余光明始终毫无动静。

好吧……凌小小再次认命地仰头向上——

看来他得想办法，带着余光明上去了。

可是，栈台离这里目测距离至少有50米，周围的墙看起来光滑无比，他能有什么办法上去？

舍利子阴阳怪气地说，“再想想夏于呗，脑子里全是谈恋爱的话，肯定就会想出办法了啦！”

“你不是，”凌小小忍无可忍地说，“只有在我快死的时侯才会出现吗？现在出来干嘛？”

“人类饿个几天必死无疑，我就在等你啥时候死呢。”

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舍利子？！凌小小震惊地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

明明之前还一个劲跟我装嗲啊。

舍利子恍然间声调还有些悲伤，“我想他了，困在这里对他来说，几乎算不上任何难题。”

哦……是这样啊……

连舍利子都嫌弃我了。

夏于会不会也……

“你他妈……”舍利子罕见爆出了粗口。

凌小小立刻服软了，“不想他了！不想他了！想想该怎么出去，让我想想该怎么出去……”

他继续扫视着这片区域，然后无比悲哀地发现，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呦呦呦，脏了凌小小宝贝的手，可真是罪该万死呢。”

舍利子恐怕一时半会是不会恢复正常语气了。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怂包凌小小自动后退一步，他装作根本没听见脑海中的声音，然后努力地吸住鼻子，开始了自己苦哈哈的自救之路——

在脏污不堪的血水中，搬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将他们摞在一起，直至摞到几十米的高度，好让他们爬上栈台。

.

与此同时，在距离“乱葬岗”大约直线距离十公里的地方，真正的不死人，结巴，正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友好”地交流中。

结巴脚踢拳打，老友棍棒全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华丽到堪称宫殿的豪宅会客厅中，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互动。

最后是结巴先退后了几步，他喘着粗气，“不，不打了！我打不赢你，你，你也打，打不……”

老友牙尖嘴利地回怼，“你连一句话都说不全，还想指挥我？！”

虽然他说是这么说，但是拿着举着短刀的手确实停在了半空，他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结巴没有再和这人纠缠，只问，“老四，凌，凌小小，在，在哪?”

是的，这人便是曾经与结巴同行、后来又与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个老四。曾经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安奴将自己的一部分舍利子分给了他，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关我屁事？！”老四桀骜不驯地骂。

“你知道他，他是谁的！”结巴被对方的态度激起了一层怒火，“没，没有他，你，你早就，死，死了！”

“不用你提！”老四哼了一声，利落地将短刀收回腰间。

不死人不老不死，所以两个人的容颜都停留在了安奴赠与他们舍利子的那一刻。

结巴仍然是瘦弱单薄的少年，老四则是刚刚迈入社会的青年长相。

但是仔细一看，两个人的气质，其实已经是大不相同。

在经过这段时间凌小小的人类化引导后，结巴脱去了野人和流浪者的那一层外皮，变得更像一个心思单纯、正在读书的初中生；

而老四，一身穿金带银的老四，两臂全是各种五花八门的纹身，容颜不变这一点应当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身匪气的社会暴发户，从而将他身上那股青年感彻底地冲淡。

“听着，”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依旧很不耐烦，“老子也不想欠他的！等会会有一个大人物来，你就装作自己是凌小小，知道吧。”

结巴皱起了眉，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哎呀！让你装你就装，”老四冲着他喊，“我能不知道外星人一眼就出来？！但那大人物是他妈纯种人类，只要那个姓凌的不来，他就看不出来！”

结巴愣了一会，才望着老四的眼睛，“所，所以是你，特意安排抓,抓错……”

抓错了人。

那几个负责抓捕的人，都是老四的手下。

老四在发布任务的时侯，“一不小心”将结巴的照片盖在了凌小小的名字上。

“老四，你……”结巴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有几分感动，他感动于老四还不是完全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老四最烦他这样，这场景实在有些似曾相识，以前他们五个人如果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下一步就一定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放弃荣华富贵，跟他们一起去山里吹风淋雨。

他是疯了才会跟他们走。

老四恶狠狠地瞪大了眼，以实际行动表明他不是个好人，别对他抱有任何期望，他说，“别他妈废话！你给我装像点，别他妈害死我。我就干这一回，从此我们两清，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楼梯口突然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人从上面跑了下来，老四耳朵一动，立马快速地低声说，“外星人不在，只有一个人类。他来了！”

结巴迅速地点点头。

下一秒，老四就换了副表情，殷勤地转过头，“肖老板，任务完成了！”几乎同时，老四的身后，也传出了连续的几声高声询问，“老安？是老安吗？”

那声音听起来很急，带着久别重逢的震惊和迫不及待相见的急切。

结巴侧过身，望向老四的身后；而老四也会心一让，迈向了右边，他将最中心的位置留给后面的人。

肖老板一身睡袍随便地系在一起，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因为冲过来的速度太快，他额角甚至带上了一圈细密的汗。

结巴乍一见这人，第一反应便是诧异。

老四口中的大人物，必定是真正的大人物，他虽然不熟悉人类社会，但这些天也算刷了不少短视频，短视频的这个总那个总，每一个都西装革履、举止霸道，就像查理那样。

但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皮肤松弛的中年老男人，会是什么大人物？

既然能有这样肤浅的认知，可见青春期的少年，三观确实容易被无脑短视频荼毒。

不过结巴也不算傻到了底，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对于“凌小小”的出现无比激动，他也非常肯定——这个人，绝不可能是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是不可能要通过雇佣杀手的方式将朋友绑过来的。

果然，肖老板打量了结巴一圈后，诧异地看向老四，“你是怎么把人带过来的？”

他看出了结巴胳膊上的层层勒痕，也看出了结巴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

老四匪气十足地一鞠躬，“肖老板，手段不重要，终于的是人，我给您带来了。”

“是……”肖老板点点头，目光只放在结巴身上，“这种事情，以你的胸怀，相信你也是不会在意的……”

嚯……结巴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这人已经一个人把这出戏唱全了。

可真够两面三刀的……结巴不由得板着一张脸。

肖老板又多看了两眼结巴的表情，有些诧异地问老四，“他真的是凌小小吗？”

“不会有错。”老四笃定地说，“照片是您这边安排在处理中心的那位小兄弟传给我们的。”

结巴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珠中全是厌恶和仇视。

老四心里暗骂不断，恨不得当场给这呆木头来一脚，“那什么，”他看向结巴，“凌小小，肖老板是你上一世的好友，你不要在这敬酒不吃吃罚酒！”

结巴反应过来，他放松了些拳头。

“朋，朋友？”

肖老板大喜过望，弓着背往前几步，拉着结巴坐到了那舒适豪华的沙发上，他捏着结巴的手心，一脸感叹地打量着结巴的长相，“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吗？”

结巴为避免暴漏自己的生理缺陷，每次都只说两三个字，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的。

一般人听到他这样说话，只会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不会料想到他是个结巴。

还挺聪明……在一旁的老四轻咳了一声，憋住了笑。

“是啊，”肖老板还在感怀曾经的峥嵘岁月，“那时候你带着我，走南闯北，建立大荣社，后来又信任我，把大荣社交给了我。这几十年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你一面，然后亲口告诉你，大荣社已经做成了何等规模……”

结巴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这豪华奢靡的大客厅，几人头顶的吊顶看起来比他的命还长，那个叫什么大荣社的，能做的不好吗？

“嗯。”他矜持地说。

肖老板一拍自己脑门，“是我！是我太激动，光顾着说自己，”他笑了一声，“你呢，你这一世怎么样了，听说你一直在高阳？高阳这地方不好啊，磁场不对，难怪你到现在舍利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是不是你记忆也还没恢复？”

一句话怎么问这么多？结巴垂下眼睛，想了想，又只能嗯了一声。

老四在一旁插话道，“听说凌小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类，傻到处理中心监视他、他都不躲的，现在看来，传言确实不虚……”

“不能这么说，”肖老板深深地看着结巴，似乎试图在这个人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痕迹，“老安，肯定自有安排。”

结巴：“嗯。”

一脸感怀的肖老板一愣：……

老四这次真的差点憋不住了，幸好无人注意他，他赶紧用手掩着嘴部，插话说，“肖老板，不如我们先让凌小小下去休息？反正以后的时间还长，老友叙旧，可以慢慢来。”

肖老板似乎也正有此意，他一拍大腿，“好，那你派人照顾好他。”

老四心知肚明这照顾等同于什么，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结巴和肖老板同时也站了起来。

正当这时，几个人的身后，传来了一清淡的声音：“等等。”

老四神色猛地一变，姓凌的迪普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