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败露

顾熹微没在席上见过这娘子,低头看见自己这邋遢的模样,连忙将裙子解开放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子是要上山吗?”

韩祈月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是啊,在席上吃了太多东西,随处走走消消食。”

顾熹微着急去拦苗清,边走边对韩祈月说道:“太阳快下山了,娘子不要走太久。我还是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韩祈月巴不得她快点离开,笑着行礼:“多谢娘子提醒,我们就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

顾熹微侧身离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山。韩祈月又往前走了两步,找了出灌木丛挡住身影,向下望着顾熹微离去的背影。

木槿有些担忧:“韩娘子,这下可怎么办?”

韩祈月摇摇手:“别担心,今日寿辰人多且杂,她没见过我也不可能一个个再去找,蒙混过关就好了。苗清走了吧?”

“走是走了,但是还拿了首饰说要去找贵妃娘娘……”

“她……”韩祈月语塞,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娘子竟然是个缺心眼儿的,“你快去拦住她,我就跟在后头。”

二人也没其他办法,一前一后地又下山去,跑到桂芳园时只见顾熹微拉着苗清,推推搡搡就是不肯让苗清走。

韩祈月与木槿连忙躲在树丛后,只听见苗清气急:“顾娘子你拉我做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事,姑母最看不得表哥胡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定然是要向姑母禀报的,你还拦我?”

顾熹微笑道:“我自知是个外人管不了这府上的事,但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寿辰,苗娘子拿这事告诉娘娘,岂不是扫了娘娘的兴?仅凭这一件衣服就断定这些说辞,万一冤枉王爷了可怎么办?苗娘子与王爷表兄妹的情意可伤不得。”

苗清听这话有些松动,她上下扫视一眼顾熹微,努努嘴终是妥协:“好吧,那我就等寿宴结束了再说。这事儿与你无关,顾娘子就到此为止吧。”

顾熹微笑道:“苗娘子说的是。”

苗清瞥了眼还跟在后头战战兢兢的随从们,不耐地“哼”了一声:“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出尔反尔?”

“不不不……”

“那还不快走!”

随从们面面相觑,又怕得罪苗清,只好行礼离开。

顾熹微又瞧了一眼苗清,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苗娘子手上的首饰,是从那屋子拿来的吧?”

“是啊,说话做事总得有凭证吧?”

顾熹微又笑:“我瞧这首饰也不值钱,大街上一两银子好几个呢。”

苗清拿起来看了一眼,也认同:“确实粗糙……”

“我知道苗娘子担心什么,可若真是苗娘子所想,那女子又岂会用这样不入眼的首饰?”

话虽如此,但苗清还是觉得奇怪。那屋子虽说不华丽,但怎么看都像是精心装扮过来讨人欢喜的屋子,每一处摆件都讲究,甚至还有供人玩乐的投壶围棋,怎么瞧都是人住的地方。两相矛盾,苗清自己都有些动摇。

“许是丫鬟们躲懒呢。”顾熹微瞧着她神色犹疑,一鼓作气,“你瞧那地方偏僻也不见得多好,有吃茶看书绣花的痕迹,怎么样都不像是一个人做的对不对?再说了,以王爷才智,若真要藏一个人能被我们给找到?”

苗清望向顾熹微,方才气恼的神情慢慢消减,她轻声道:“顾娘子当真这样觉得?”

顾熹微见有成效,立马点头:“是啊,再说了你也没见着真人,就这样贸然前去,娘娘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苗清冷静下来,将首饰扔到一边,不耐烦道:“不管了,只要不让我碰见就行。”

顾熹微见终于把人劝下来了,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宴席走去:“晚宴就要开了,我们别让她们等急了。”

苗清被顾熹微拉着离开,躲在树丛里的韩祈月背后冷汗涔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转出树丛拾起那首饰,是从密州带来的簪子,本也只是用来随意盘发的,不值几个钱,没想到还救了她一命。

韩祈月回身对木槿说道:“秋梧阁是不能回去了,你还知道什么地方隐蔽一点,我们躲过今晚便好。”

木槿细细思忖:“山丘上有一座阁楼,或许能待上一阵。”

韩祈月也不介意黑灯瞎火山林幽深,点点头就往回走:“就去那儿吧。”

-

赵伋本还在前厅忙晚宴之事,黎志匆忙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蹙眉问道:“那阿皎人呢?”

“不知道,没敢派人去找。但是没让苗娘子发现。韩娘子会武人也机警,定不会被发现的。等晚宴结束,在下再亲自去找。”

黎志是寿宴守卫的领头,他一步也离不得,若是现在就让他去找人必定会露出破绽。赵伋心急如焚,却还是只能忍着对应酬。

“你让王内侍去找找。”赵伋又喝完一杯酒,附耳对黎志轻声道,“先大致找找,别让人觉察出不对劲。”

“是。”

“殿下,贵妃娘娘叫您过去呢。”

赵伋看着面前的丫鬟,心知母亲叫自己去的缘由。方才刚知道那苗清去了秋梧阁,等会儿又要对她笑脸相迎,饶是赵伋也有些不耐烦。

他跟着丫鬟走到后院,闲话时规矩没有用餐那会儿那么多,出阁的未出阁的娘子们围坐一堂聊得正热闹,一听见有人禀报“明王殿下来了”便一下安静,各个矜重自持,却还是好奇地探看着这位新封的年轻王爷。

真真是器宇轩昂,沉稳老练。

懿贵妃笑着招手,一一介绍,娘子们同赵伋行礼,有礼有节。

“这几位是安阳侯府的娘子们,这三位是你嫂嫂们,后头这个是安阳侯的小女儿的顾熹微顾娘子。”

赵伋见完礼,抬头看她,一下子认出是今日下午投壶夺魁之人,却又碍着众多娘子们的面不好搭话,只是对她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惹得顾熹微不好意思起来,总觉得自己今日下午贪玩太过,显得爱出风头,一下子脸红起来,只是低着头行完礼便坐下。

三嫂坐在顾熹微边上看出些许端倪,她拿胳膊撞了撞顾熹微,调侃道:“不是入秋了吗?怎么还热得脸红了?”

顾熹微听出三嫂话中意味,对着她无奈蹙眉,嗔道:“三嫂!”

三嫂见她如此更加肯定,便笑道:“我还从没见过我们家熹微这样呢,红鸾星动了?要说我们家的身家门第配皇家也是可以的,你若喜欢,改日我同你三哥说说?”

顾熹微不是不想,只是方才刚从秋梧阁过来,苗清做的事和自己听见的话犹在耳边,她实在不知道“金屋藏娇”这事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她倒是舒心,若是真的,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犹疑瞬间,三嫂却当她害羞,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行啦,纵使你往日里活泼,小姑娘家一遇到这些事总是会不好意思的,三嫂懂,你也不必说了,三嫂自会替你在家中说明一切的。”

顾熹微来不及阻止,又不好解释原因,只好作罢。

赵伋将一圈长辈们认了个遍,连带着她们家中的孩子也打了个照面。懿贵妃笑着将赵伋叫到身边坐下,苗清这才款款而来,众人向她望去,只见她换了一身行头,比白日里更加娇艳,懿贵妃瞧了一眼苗清又瞥向赵伋,笑着招呼苗清道:“来清儿,坐到姑母身边来。”

苗清笑着踏着碎步前来,乖巧地在懿贵妃身边坐下,眼神却忍不住往赵伋那儿瞥,又不敢太明显,只好低下头。

懿贵妃开始发话:“我命苦,活了大半辈子,亲人却越来越少。如今最亲近的也不过是清儿和她父亲。如今儿子也长大加冠成人了,我这颗心啊,也总算是放下了。但唯有一事,还未解决,若此事一了,我在这世间所有应尽之事都尽了,便也再无担忧了。”

懿贵妃执起苗清的手,正想去拉赵伋,却见他不经意地缩回搁在几案上的手,笑着对懿贵妃说道:“母亲好生偏心,只想着替妹妹办事,不想着我?难道替妹妹解决了终身大事,母亲便再无其他心事了?”

懿贵妃愣住,怎么也没想到赵伋会来这一出,又听他继续讲:“不过妹妹年纪也到了,确实应该找个好人家了,是不是舅舅与您提起过这件事,您才想借着此时让诸位夫人们帮忙看着点?”

苗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懿贵妃也黑了脸,想说几句赵伋却碍于场面不能发泄。顾熹微看这话语峰回路转,有些惊讶。

懿贵妃深吸一口气,对赵伋笑道:“你妹妹还小呢,说的什么傻话。”

赵伋似乎恍然大悟:“哦,原来母亲说得是我的事吗?”他轻笑一声,“母亲大可不必着急,儿子自己有分寸,再者,这不还有爹爹吗?”

他没留给懿贵妃说话的机会,起身拜别:“诸位夫人娘子吃好用好,晚宴的时辰也到了,落座吧!”

众人听见这话,也从善如流,纷纷起身离开屋子,走到宴会厅去。

懿贵妃冷眼望着赵伋的背影,低低喊了一声:“子熙。”

赵伋没有回身,只是偏了偏头,他笑了一下:“晚宴就要开始了,母亲……不带着妹妹就座吗?”

懿贵妃努力平复心情,她牵着苗清上前。苗清面上早已支撑不住,隐隐有泪。赵伋瞥了她一眼,侧过头去只对着懿贵妃道:“母亲,这是您的生辰宴,开心些。”

懿贵妃算是看明白她这个儿子的心了,她冷冷一笑:“赵伋,你就算是想飞,也还是我儿子。”

赵伋拱手行礼:“孩儿谨记。”

懿贵妃没再看他,牵着苗清回到席间。

赵伋看着后院再次热闹起来,转身要去前厅。黎志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王内侍在山上找到了韩娘子和木槿,二人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韩娘子说,她躲避苗娘子时,遇见了一个人,穿着殷红褙子和绿萝纱裙的一个人。”

赵伋在脑海里搜寻一番,他又看了一眼后院的宴席,忽然瞧见顾熹微正偷偷看过来,一遇见他的目光立马低下头。

赵伋看清她的衣裳,道:“是顾熹微。”

“那想来是了,我还听韩娘子说,本来苗娘子要带着她的首饰来找贵妃娘娘,还是顾娘子拦下的。说是可能是丫鬟们躲懒的地方。”

这顾熹微反应倒是敏捷,赵伋又回身瞧了她一眼。顾熹微正在席间吃着东西,好似又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来,发现赵伋盯着她,面颊上微微泛红,连忙又低下头去。

顾熹微觉得奇怪,这个赵伋三番两次来看自己,还一直盯着自己不放,莫不是发现了自己的异样?还是想起了曾经捡了自己的扇子,今日并非初见?若真是这样她是高兴的,可她又怕是自己多想,一时之间举棋不定,心烦意乱。

赵伋收回目光,黎志试探地问道:“殿下……您看……”

“先将阿皎安置到我的书房,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是。”

“还有,这个顾熹微,帮我去查查她在家中地位和情况。”

“是。”

“还有,阿皎那边,务必稳住,实在不行,派人去守着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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