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进宫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王府的时候已是夤夜,懿贵妃因着宫门下钥为她延后,不好意思再多做停留,也没和赵伋说明就自行离开了,显然是还在生他的气。

赵伋心知肚明,但还是派人去送,免得落一个母子不合的口舌。苗清经此一遭,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儿的,席间也不说话,只催了自己父亲快些吃酒回家。安阳侯倒是不着急,他知道赵伋在密州有从军的经历,一下子如遇知己。安阳侯常年征战在外,十分看不起京中贵族那副“不知亡国恨”的样子。如今遇见赵伋,还是个皇子,对他生了几分欣赏之意,二人便也推心置腹地交流了起来。

“此前听说殿下从军,不畏辛苦,与士兵们同起同休,倒是真不错。”

“将士们保家卫国,而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

“话虽如此,但这对于皇子来说实属不易。殿下能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国之栋梁啊。”安阳候说话爽快,心里有什么就讲什么,对于赵伋的赞赏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府上的客人在彼时也走得七零八落。顾熹微见人少了,也按捺不住礼数,从后院走到了前厅。她看见自己的父亲与心上人举杯交谈,不由得有些紧张,躲在了回廊后面,侧身张看。三嫂也从后面赶过来劝顾三哥的酒,恰巧看见看见顾熹微偷偷摸摸趴在柱子上,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熹微,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熹微好似盗窃时被抓住的小偷,浑身一个机灵,说话结巴:“没……没做什么……”

三嫂一见她如此,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去,便见着赵伋坐在那儿,一下自心中明了,笑着打趣道:“我说呢,能让你那么小心翼翼的还有能有谁。没想到啊,二人心意还没通,女婿和老丈人倒是先见上了!”

“哎呀!嫂嫂!”

“不如让公爹直接替你说了吧!”

顾熹微愈加羞涩难挡,想撇下她独自一人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三嫂立马笑道:“我怕三郎吃酒吃多了胃不舒服,如今客人也没几个了,便想着拉他走了。”

安阳侯也从不拘着这些孩子,摆摆手道:“老三吃了不少,你快去救他吧!”

三嫂行了礼就要离开,顾熹微跟在她身后想要蒙混过关,不料却被安阳侯逮住:“你不许走,还没告诉我怎么到前面来了?姑娘家家的,整天东跑西窜,成什么样子!”

安阳侯的酒劲也有些上来了,说话语气囫囵又有些重。顾熹微立马不乐意了:“是阿娘让我来找您的,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那你娘不会派随从来?还硬要你来?我看就是你淘气!”安阳侯训斥完顾熹微,转头又对赵伋说道,“殿下莫介意,小女在家中被惯坏了,没什么规矩。”

赵伋笑着看向顾熹微,顾熹微微微抬眸瞥他,有些窘迫。

赵伋道:“小姑娘天真浪漫,无拘无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句话如同照进深林的一缕阳光,瞬间开朗。顾熹微想咧嘴笑,却又碍于矜持狠狠地压下去:“爹爹你听,殿下都这么说了。”

安阳侯笑骂:“那是因为殿下只能这么说!难不成还说你不懂规矩?”

顾熹微现在不想反驳父亲,她就想慢慢回味赵伋刚刚说的话,心中如蜜糖甜。

赵伋望着她娇憨的模样,忽然想起还在密州时的韩祈月,也是这样率性洒脱天真烂漫,不想现在,心事重重忧思甚重。

他送别安阳侯一家,将剩下的人交由侍从便起身去了书房。

韩祈月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听见脚步上声立即戒备。房门打开是赵伋走了进来,她松懈下来,舒了口气问道:“客人都送走了?”

赵伋合上门走近她:“嗯,我没想到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难为你了。”

韩祈月摇头:“我无碍,我只怕耽误你。苗娘子没有同贵妃娘娘说什么吧?”

赵伋想到今日自己回绝母亲硬塞的亲事,失笑道:“或许原本不想讲,但今日一遭,怕是委屈的不行,要同我母亲诉苦去了。”

“你做什么了?”

“母亲要我娶苗清。”赵伋说这话时看向韩祈月,想看她面上的表情,“我拒绝了。”

“当……当众?”韩祈月怎么也没想到赵伋会这么直截了当不留情面。苗清素来被偏宠惯了,赵伋这样对她怕是要将今日她所看见听见的一并告诉贵妃娘娘了。

韩祈月有些着急:“那可如何是好?”

赵伋本以为她至少会略略窃喜,可没想到没看见她脸上庆幸的神情,反倒还有些后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面上微沉,又问:“你不愿我拒绝她?”

韩祈月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只正色道:“三哥,到底是我拖累了你,你现在若是被人发现藏着朝廷命犯,官家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得离开。”

韩祈月转身要离开书房收拾行李,被赵伋一把抓住拉进怀里。韩祈月心下震惊,挣脱几下却没赵伋力气那般大。她不得不先服软,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好言相劝:“三哥,你不可能藏着我一辈子。”

“等我当上皇帝后,你就不用藏了。”

韩祈月立即给他当头浇了一泼冷水:“要是被人发现我在此,恐怕你还没当上皇帝就被人抓住把柄弹劾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谋反吗?”

赵伋没回答她,冷眼看着她:“那我问你,你既来找我,为何又要离开我?”

韩祈月语塞。

“除了郭家的事以外,你还要求我别的什么事情吗?”赵伋目光灼灼,烧得韩祈月避无可避。

韩祈月还想搪塞什么理由,可她在赵伋眼下无处遁形,只好妥协实话实说:“没了……”

赵伋已经猜想到了这个结局,他胸中烦闷,愈发将韩祈月搂得紧了些,毫无征兆,他说了一句:“你喜欢郭守燕。”

韩祈月大惊,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心跳狂乱,辩驳道:“三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伋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盯穿:“你对郭家太上心了,甚至超越了你对自己的重视。我问你,若是郭家无事求我,你可还会来找我?”

显而易见的答案,但是赵伋就是还要一问再问。

“不会。”韩祈月素来果断,回答地也决绝,“我自知我们回不到从前,与你而言,我也不再是良配。若无事,我是不会过来害你的。”

“你对我从来不是妨害!”赵伋攥着她的臂膀,“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是你不懂,三哥。”韩祈月望着他的眼睛,费解,“你应当才是最清醒的那一个,你如今怎么就是看不清了呢?”

赵伋将韩祈月抗拒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无力,放下胳膊,紧抿着双唇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好好安歇,在陪我一些时日吧。”

赵伋被召进了宫,意料之中的事。苗清昨日受了气,不过脑子地将后院之事对懿贵妃合盘托出。王府里的女人本就是懿贵妃最在意的事情,若只是寻常日子出了这档子事她还不生气,但昨日里赵伋忤逆她让她难堪,还让她的宝贝侄女丢了脸面,怎么说她都要好好教训一番自己这个儿子才不至于他目无尊长。

赵伋早知有此一遭,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临行前还不忘去韩祈月屋外看一眼。只是她大门紧闭,并不想见他。赵伋立在门外良久,想敲门却又缩回了手,叹了口气带上黎志进了宫。

彼时的皇帝正在福宁殿里逗鹦鹉,内侍通传了一声“明王殿下到了”,他没回头也没应声。

内侍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又说了一遍。这时的皇帝才懒懒散散地丢下喂鸟的小金匙,瞥了内侍一眼:“嗯,让他进来吧。”

赵伋走进殿内,行了大礼:“孩儿见过爹爹。”

皇帝抬了抬眼皮,坐回位子上,执起珠玉手串儿一圈圈转着玩儿。殿内余香袅袅,只有漏刻滴水之声回荡在大殿内。

赵伋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说吧,什么意思。”皇帝仰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神情懒散地看着他。

赵伋抬起头:“阿娘是不是都告诉您了。”

“你不愿娶苗家的女儿,那是你表妹啊。你不想娶她你想娶谁?”

赵伋抿着唇,对上皇帝的视线。

“韩祈月?”皇帝讲了出来,还笑了,“你还想娶她?她都死了,你还想娶?赵伋你做什么梦呢?还是说你觉得她没死?那你知不知道,如果她被找到了,是要砍头的。还是说你觉得她不会被砍头,你还是觉得韩盛是对的?

“你觉得韩盛没有叛国。你还是觉得你父亲我,是错的,对吗?”皇帝以君以父的身份俯视着立在堂下的赵伋。

赵伋平视着前方,他目光微动,强忍着胸中愤懑,咬着牙道:“孩儿……没有。”

“呵,在明州呆了这么些时日,我以为你学乖了学聪明了,然而并没有。赵伋啊赵伋,我还是太高看你了。”皇帝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又冷笑,“娶韩祈月?你母亲说你金屋藏娇,可有此事?难不成……你就是藏着那韩家余孽?”

赵伋的心事忽然被戳中,有些气短,却仍旧挺直身子,义正言辞道:“儿子不敢。”

“我谅你也不敢。”皇帝抬眼瞥了瞥他:“赵伋,你太年轻了,你什么都想要。但是你觉得你什么都拿的到吗?韩家你没保住,如今还寄希望于能找到那个韩氏余孽,你想什么呢?——选一个吧。”

赵伋一愣:“选什么?”

“你说呢?”

赵伋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着皇帝:“难道只有我娶了苗清,爹爹才能相信我没有质疑您吗?”

皇帝本看他态度服软,想给他台阶下,没想到这小子气焰还是那么旺盛,怒火一下子哽到了嗓子眼,“噌”地起身将那串珠玉砸了下去,大骂道:“不孝逆子,忤逆父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觉得惠卿有错,你觉得是惠卿害死了你师傅韩盛。所以他做任何事,你都不满意,任何事都能成为你的把柄。成铭一去不复返,柳家酒楼焦尸身上有御街铁铺的朴刀,你便借此来弹劾他。赵伋,酒楼失火百姓受伤,这般事情你竟拿来权谋斗术?你有何脸面来质疑惠宰辅是否污蔑韩盛呢?”

皇帝收了声,却还在气头上,他坐回位子头疼地抚着额,良久才又看向赵伋,眼神冰冷:“你莫要太嚣张,已有了太子,就不要做其他的痴心妄想,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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