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浪荡

“陛下,容臣询问此女一句。”严翊川微微颔首,转向秦鸢,声音平静而坚定:“你既指控我在背后策划这一切,那我且问你,我动机何在?”

秦鸢眼中闪过一阵光芒:“严大人,你和肃亲王当我软弱可欺,可我还没瞎没聋!那日你和谢小王爷私底下的谈话,民女可都听见了......”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又投向了谢凌安,愈发疑惑。谢凌安双手环抱胸前,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观戏般悠然自得。

肃亲王见状,急不可耐地推进:“你都听见了什么?”

秦鸢朗声正色道:“正是严大人暗中策划这一切的缘由!女亲耳听闻,他们二人分明就是想要斗倒太子与肃亲王,扶谢小王爷上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怔,随即哗然一片,却与方才不同,多了几分讥讽与嗤笑之意。

“我?”谢凌安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伸手指了指自己鼻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秦鸢见状,亦是一愣,众人的反应竟与她预想的大相径庭。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蔡嵩启口道:“陛下,依老臣愚见,此女言辞无状,恐再在此处扰乱圣驾,不如便交由老臣带回刑部处置吧?”

梁帝深深地看了严岭一眼,随即挥挥手,示意蔡嵩去办,不愿多说一句。

秦鸢登时慌了神,挣扎着哭喊起来:“陛下!民女的的确确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密谋!就是严大人说,不只是太子和肃亲王在争夺皇位,谢小王爷亦心存肖想!谢小王爷还说自己做什么都不行,连封亲王都要仰仗太子的恩惠!”

梁帝脸色微微一变。

肃亲王心中一凛。

一个青楼老鸨,怎么会对党争之事如此了然?

除非亲耳听到。

这时,两个黑甲进军嵌住秦鸢的臂膀,轻轻一提便将她往外拖。秦鸢猛烈挣扎着,沙哑着嗓子喊道:“陛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民女愿受九幽炼狱之火焚烧,灵魂永坠无间地狱,历受万劫不复之苦楚,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以证吾心之诚,所言非虚!”

短短几句,顷刻间便在人人心底激起惊涛骇浪——

即便再无亲无故、不顾性命,也是任谁都是不愿发这样的毒誓的。

除非秦鸢所言,确有几分是真的。

若那几分是睿亲王亦想谋夺皇位呢?

谢凌安心中顿觉不妙。

“慢着!”一声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严翊川已跪倒在地,面色肃然,朗声道:“陛下,秦鸢方才所言——”

他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不无实情。”

众人瞪大了眼睛。

谢凌安心下一紧,望向严翊川。见严翊川并没有看向自己,他向梁帝昂着头,神情那样冷漠,却无惧色,满是坚毅,似是下一刻便要驷马出征。

蔡嵩紧锁眉头,低声告诫道:“严左郎将,此事非同小可,岂可轻言?”

“没有胡说,既是臣做过的事,臣自然是要认的!”严翊川坦然,“的确如秦姑娘所说,她遭人劫杀,是臣救了她;劝她报官以脱困,亦是臣所为。这些,的确都是实情!”

严翊川如此坦荡,反令在场众人惊愕不已,皆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既然你都认下了,那便痛快些——”肃亲王冷笑一声,讥讽道。

严翊川冷眼瞥他,道:“臣尚未陈情完,陛下也未曾决断,肃亲王这般急着给臣定罪做什么?”

言罢,他不给肃亲王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臣方才所述之事,的确乃臣亲为。但臣未曾做过之事,也断不容人诬陷!秦姑娘,我本欲待此间事了,便带你回北境去。你我做一对神仙眷侣,共享天伦之乐,亦可保你衣食无忧。可你今日此番污蔑,是要逼我亲手斩断对你的情谊么!”

秦鸢一愣。

谢凌安亦蹙眉。

众人更是疑惑不解。

严翊川深吸一口气,向梁帝拱手道:“陛下!臣此前从未在北境见过繁华如旸谷城之景象,金凤楼于臣更是宛若仙境,如梦如幻,臣从未见过如此多娇俏女子!但,臣几番见识下来却发现,这金凤楼中妓子们伎俩虽好,却难掩俗气,要说最清丽可人的,莫过于老鸨秦鸢姑娘!她虽不愿接客,但臣却情难自禁……臣此前对秦姑娘所作所为,皆不过是因想要救秦鸢姑娘于水火,让她免遭杀戮!”

谁也没想到严翊川抬出的驳斥理由竟是贪图美色!梁帝愕然,脑海中浮现出前些日子与柳公公的闲谈,想起严翊川二下金凤楼遍寻美色而不得,甚至连小倌都寻上了,却被秦鸢轰了出来。

当日便觉此人于男女之事上毫无羞耻心,今日一见,果真是浪荡子一个!

秦鸢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正欲反驳,却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为了泼脏水而编造出的谎言——严大人要与她欢好,竟被严翊川巧妙地反用来攻讦自己!秦鸢气急败坏,高声反驳道:“严大人!你怎可这般信口开河?你何曾问过我接客与否?严大人,你若是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为何这些日子以来,你不曾真的碰过我?”

严翊川深深看她一眼,轻轻叹气道:“你当真要我说么?”

“说什么?”秦鸢眼神疑惑,下意识问道。

严翊川眼中闪过一丝审视,缓缓道:“这些日子,我没有碰过你么?”

秦鸢大惊失色,立刻急道:“严大人!女子贞洁乃是极要紧之事,你怎能这般辱人清白!”

严翊川目光逼视她:“秦姑娘方才昧着良心辱我严翊川清白,这会子倒自诩一身好贞洁!怎么,你当我严翊川是何等君子,会甘愿受你诬陷,还要为你遮掩?是,我严翊川是对你情根深种,可我也干不出这般蠢事!秦姑娘究竟还要我给出何等证据才肯罢休?是要我当众复述你榻上最爱的娇嗔软语,还是细述你我欢愉取乐过的所在?”你想要在座听听你榻上最爱的娇嗔软语,还是听我细数你我欢愉取乐过的所在?”

这话说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蔡嵩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其余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目光躲闪,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秦鸢顿时慌了神,急声道:“你......胡扯!信口雌黄!陛下,各位大人,民女并未与严大人有过苟且之事!民女当初选做金凤楼的老鸨,便是不想沦入今日此境!民女一个弱女子,实在不知严大人为何要这般毁民女清白,这叫民女日后如何见人.......”

肃亲王轻描淡写地插话道:“这种事,扯不清楚。不如叫人来验一验。”

秦鸢倏地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谢凌安反驳道:“怎么验?像验小厮那样么?若真如此,即便秦姑娘是清白的,踏出这个殿门,名誉也便算是彻底毁了。”

“不必如此,”严翊川斩钉截铁,“她的后腰侧,有一枚痣。陛下,若非有过亲密之举,臣又岂会知此**之事?”

秦鸢脸色煞白。严翊川怎么能这般笃定地说出她后背的痣?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事,严翊川如何是知晓的?

难道他当真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

秦鸢产生了一瞬间怀疑。

肃亲王紧接着道:“这倒是也能验。若真要验,找宫人解开她衣衫一看便是。”

“不......不要!”秦鸢惊恐地喊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个男人在大堂公然讨论要脱去自己衣衫之事!她又惊又羞,脸颊由苍白而涨红。若要她受此辱,她不如即刻自尽!

严翊川接着道:“陛下,臣虽想一验以证清白,只是秦鸢毕竟曾是臣心之所属,又与臣有鱼水之欢、夫妻之情。今日虽她背叛臣、情义已尽,但臣私心亦不愿她受此辱、日后无颜于世。若能让她免于此难,臣也斗胆恳求陛下开恩。臣以为,此事不证自明。臣是何等卑贱身份?与睿亲王因公结识,岂敢于亲王面前放肆,怂恿睿亲王有非分之想?臣若有这般心思,何不向肃亲王或太子献媚?岂非更易得手?秦姑娘称是臣要助睿亲王夺皇位才策划了这一切,从根上就立不住,纯属无稽之谈!”

秦鸢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严翊川的反击完全超乎她的预料,她咬牙强辩道:“即便那日你们没说这般的话,但你二人同在房内密谋,我亲眼所见,定也有旁人见到!你二人也抵赖不了!”

“严卿,这是怎么回事?”梁帝终于问话了,语速急促。

严翊川心知不可回避,颔首答道:“陛下,臣的确与睿亲王有过私下交谈。那日,睿亲王将一物交予臣——”

“哦?”梁帝打断他疑问道,迅速望向谢凌安,“睿亲王,可有此事?”

梁帝问得太快,没给谢凌安思考的时间,谢凌安连瞥一眼严翊川都来不及,只得迅速回应:“回父皇,确有此事。”

“是何物?”梁帝凝视着。

“回父皇,乃是一封请柬,”谢凌安恭敬道,“王孙满月,太子皇兄想遍邀旸谷城中要员。那日,儿臣恰在太子皇兄处,提及此事,皇兄见儿臣与严左郎将相识,便托儿臣前去邀请。”

“如此说来,严岭你如今与太子也是交情匪浅了?”梁帝沉声问道,听不出喜怒。

“臣不敢!臣自知身份卑贱,不敢登门王孙满月宴搅扰大人们兴致,故而没敢收太子的请柬。”严翊川忙不迭地否认。

“噢?你竟未收?”梁帝颇有些意外。

严翊川再拜,郑重道:“臣不敢收。臣此番得以面见天颜,全倚仗陛下圣眷,不敢再有奢求。”

梁帝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心绪平静下来。

这便是撇清与太子的关系之意了!梁帝没想到这个严岭将自己的路堵得这般死!太子的拉拢他直言谢绝,其谋士亦被他算计落马;今日殿上他又公然与肃亲王不睦,斩断其一翼。

此人虽忠肝义胆,智计亦可圈可点,却方至旸谷城便令自己便沦作孤臣之态。

梁帝眼睛一亮——

此人是可用之才!

不过,新硎初试,还缺些火候!

“好!”梁帝袖袍一挥,似是要将殿内的弥乱之音驱散,“既是你心爱过的女人,严卿,便由你带回去自行处置吧!”

“多谢陛下隆恩!臣斗胆请求在座诸公,切莫将今日之事外传,臣私心亦不愿秦姑娘名誉受损。”严翊川叩首谢恩。

士大夫们纷纷应允。

秦鸢此刻已是不敢再哭,只望着严翊川,眼里满是乞怜。

肃亲王唇梢微动,欲言又止。他明白,无论秦鸢所言是真是伪,梁帝这都是要浑水摸鱼、不做计较的意思了!且不说梁帝丝毫没有将睿亲王那“谋逆”之念放在心上,这疑点重重的严岭严左郎将,梁帝怕是也颇具好感了!

秦鸢的话,竟只在他一人心底种下了怀疑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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