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程思佳半架着闻意雾走出清吧,迎面便撞见门口站着的女人。她实在是没想到闻意雾追人追到酒吧还能把自己给喝晕了。
尽管事实存疑。
吵闹的电话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程思佳实在没有多余的手去挂掉电话,但好在面前站着的女人抬手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艾绒走过去,抬手扶着包带,她弯腰去看闻意雾。
闻意雾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歪歪扭扭的,看起来似乎醉得很彻底。
艾绒伸手拖住她歪到一边的脑袋,然后凑近喊她:“闻意雾?”
“是艾老师吧?”程思佳在此刻及时开口。
闻意雾果然醉的不轻,此刻听到艾绒的声音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晃了下身体。
“对。”艾绒放弃和醉鬼沟通,她直起身,但闻意雾却好像重心不稳,程思佳差点被带倒,艾绒及时伸手抓住闻意雾的手臂。
“……”
闻意雾好像也被失重感惊醒,她清醒了几分,抬头看到艾绒后,她嘴巴一下瘪了起来,声音里全是委屈:“老婆,我头好晕好难受……”
闻意雾一个劲的往艾绒怀里扑,像是案板上扑腾的活鱼。程思佳压根抓不住她,表情既惊慌又无措。
“我来吧。”艾绒叹一口气,伸手很轻松的就把闻意雾接了过来,
因为闻意雾一到艾绒怀里就像鱼回到了水里,她张开双臂紧紧抱着艾绒的腰,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身上像是粘了强力胶水。
“我们今晚聊项目,她喝的……有点多。”程思佳被闻意雾的演技折服,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晕。
不是啊,闻意雾她不就只是喝了杯特调吗???
艾绒垂眸看了眼贴在她颈侧,正往外呼呼冒着热气的闻意雾,然后她伸手把人推开了点才说:“看出来了。”
但话还没说完,闻意雾就又凑过去,牙齿磨动,酥麻的感觉让艾绒差点站不住脚。但闻意雾偏偏毫无知觉,她似乎进入无人之地,嘴唇碰触,好像还要有别的动作。
艾绒及时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生生将对方隔开后,她才缓了口气,顷刻间便又恢复到了往日那副平静成熟的模样,淡定的看向程思佳:“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啊那个,我没喝多少。”程思佳是个有眼力见的,闻言她赶忙掏出手机,开口道:“我叫个车就回去了,我家离这儿不远。”
“好。”身上黏糊的闻意雾已经让艾绒有些受不了了。车子到了后,两人合力把闻意雾塞进车后排,艾绒上车前对程思佳说:“回去后让你姐给我发个消息。”
程思佳闻言下意识点点头,其实没这个必要。看着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她垂眸打开叫车软件。
正巧此时巷尾吹过一阵冷风,程思佳昏胀的大脑瞬间被风吹醒,她猛地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不对。
艾绒认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她却不知艾绒是姐姐的朋友?
闻意雾像是没长骨头一样,从艾绒上车后,她便倒在艾绒身上,一只胳膊攀着艾绒的脖子,另一只胳膊搂着艾绒的腰,头紧紧埋在艾绒怀里。
“闻意雾。”艾绒伸手抵着闻意雾将要靠近的额头,声音里忍着愠怒:“坐好。”
脸前便是香香软软的触感,闻意雾却只能看着碰不到,她有点烦躁的含糊开口:“你为什么总凶我。”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一根手指抵着额头有些费力,艾绒不得不又加了一根。
“你总是对别人那么好。”闻意雾眼泪汪汪的看着艾绒,同时她另一只手慢慢向上,抓住艾绒的右手便低头使劲擦着。
“你又发什么疯?”艾绒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她真想知道闻意雾今晚喝了多少。
“你这个手……摸别人了。”闻意雾却低头擦的专注,两人的手在昏暗的车厢里都被磨的通红,她却不在意,还在问:“你为什么要拉别人?”
艾绒被闻意雾的脑回路震惊到了,但想到对方是个醉鬼,艾绒没有选择和她讲道理,只是说:“我没有拉别人,以后也不会拉别人,好不好?”
“你说的?”闻意雾猛地抬头,仔细看能看到她迷蒙眼睛里闪过的笑意。
但车厢实在太暗了,艾绒纵容的点点头:“我说的。”
“我不信。”闻意雾在她怀里,脑袋晃得飞快。
艾绒见状叹一口气,她伸手拖住闻意雾的下巴,语气带着一点无奈:“不要摇头,会晕。”
“但我不信。”闻意雾抬肩去夹艾绒的手,不让她离开。
还有外人在,艾绒看了眼驾驶座沉默寡言的司机。
两秒后,挡板升起。
艾绒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但闻意雾却毫不害臊的凑到艾绒耳边,咬耳朵:“不要担心,她很有职业素养的。”
艾绒无语:“……”
这反而会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心里情绪复杂,艾绒再次抬手把闻意雾的脑袋推开。
“你睡一会儿吧,好不好?”艾绒语气平静。
“不要。”闻意雾毫无顾忌的在艾绒身边摇着头,她蹭着艾绒的胳膊:“除非你抱我。”
“那你闭嘴。”艾绒无情的给出第二选项。
“我——”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艾绒直接凑过来把她的脑袋摁进怀里。
“你答应的。”艾绒在被声音折磨还是被接触折磨之间选了后者,强忍身体的颤意,她用闻意雾上次的托词给自己洗脑。
反正已经抱过了,不是吗?
柔软温香的感觉瞬间将闻意雾包围,她整个人感觉都晕眩了,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醉意此刻再次卷土重来,她艰难的张开嘴刚想说话。
“闭嘴。”艾绒扣着她后脑勺的手轻轻在她头发上点了两下,“快点睡。”她出声催促道。
果不其然,怀里的闻意雾下一秒便没了声音。
艾绒就这么静静的等了有一分钟,才终于舒了口气。
看来手动闭嘴果然有用,一片安静中,艾绒有些困倦的看向窗外,只希望车子能早点回到公寓。
可惜,在艾绒看来算是惩罚的手动闭麦,在闻意雾看来,却足以让她的大脑再次生产无数吨的黄色废料……
轿车平稳的在无人的道路上行驶,艾绒侧眸看向窗外。
姿势太过暧昧,艾绒头一次坐车坐出了如坐针毡的感觉。此刻她只寄希望于闻意雾睡着了,希望她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但希望总会落空,车拐过一个小弯,胸前的闻意雾似乎被晃醒了,她烦躁的左右蹭了蹭,触感经由神经向上传输,艾绒几乎下意识的弓起身。
一切都在静默处悄无声息的发生。
……
煎熬,比通宵写本子更让她煎熬。
怀里的女生似乎真的睡过去了,艾绒很慢很慢的呼出一口气,身子平缓下来,她才再次坐直了身体。
心脏跳的比平时都要快,扑通扑通,艾绒转头看向窗外,风景没有在她的脑子里留下任何印迹,闻意雾刚才迷糊的发问却喧嚣的填满了她的大脑。
女生倾耳凑近她的心房,醉的一塌糊涂,声音却认真:“艾老师,你的心脏为什么跳的这样快?”
终于回到了公寓,往日一丝不苟放在桌上的包此刻被人随手扔在地上,艾绒看着歪倒在沙发上的闻意雾,失力般的叹了口气。
或许真的要开始健身了,艾绒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自从工作后,她的精力便大不如前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艾绒看着沙发上外套未脱的闻意雾,又叹了一口气。
过近的距离会让人产生错觉,艾绒尽力消除刚才遗留下来的记忆。俯下身,她开始解闻意雾外套上的纽扣。
动作已经被艾绒尽力克制到最轻了,但醉倒的人却还是在第一颗纽扣尚未解开时,抓住了她的手。
艾绒突然有些后悔了,她想,或许她该把醉鬼就这么扔在这过一晚,她没必要管这么多的。
“你又来了……”闻意雾再次醒来后只觉得头昏眼花,果酒的度数也那么高吗?她好像真的有点喝醉了。周围的环境昏暗,她好像又回到了英国的小公寓,但……身前的人却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她成熟了很多,头发也烫了卷,弯弯绕绕的散在身前。
她在说谁……
艾绒想要抽回手,但对方抓着她的力道却很大。
“这次你不亲我了吗?”闻意雾另一只手撑着沙发,她半仰起身,贴近艾绒。
艾绒看向闻意雾的眼神却一下子古怪起来。
或许这其中的变化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公寓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高悬的月亮怜悯的洒下些月光,朦胧暧昧。
“学姐。”闻意雾的声音突然划破滞闷的空气,她看着艾绒,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此刻像是蒙了层可怜的水雾:“你亲亲我。”
心中生锈的指针在这刻似乎开始晃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薄纱。
她梦到的人是……我?
艾绒看着闻意雾,她想自己似乎刻意忽略了什么,但此时却显然不是交流的好时机。
“你喝醉了。”艾绒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后,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去解开女生对她的禁锢。
“我没有。”闻意雾猛地发力,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喝醉了,但她挣扎一下却没坐起来,反倒还把她身前站着的艾绒硬生生拽进了怀里。
一股大力袭来,艾绒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她就啪的一声和闻意雾重新倒进了沙发里。
晕眩的同时艾绒清楚地感到了额头传来的痛意,她的头好像磕在了闻意雾的锁骨上。
“啊——”艾绒还没反应,她身下的始作俑者却哀嚎一声,摸索着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声音委屈:“……好痛。”
晕眩、额头传来的疼意,以及闻意雾逐渐失了方向感的触碰,伴随着这个荒诞的夜晚。
艾绒开始感到焦躁,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开始缓慢波动。身下的闻意雾依旧在小声呼痛,艾绒深吸一口气,接着她伸手再次捂住了闻意雾的嘴,这期间她甚至头都未抬。
“闭嘴。”艾绒的声音像是无可奈何下的佯装镇定。
只有一股香意,闻意雾却只感到一阵清清浅浅的风刮过,随后有一个像棉花一般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唇上,温热柔软。
她停止了呼痛,就这么轻轻的嗅着。
终于安静了,身下隔着闻意雾柔软的毛呢外套,艾绒的两只手都被闻意雾套牢,没有任何支点,她此刻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趴在闻意雾身上。
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吗?
艾绒在这种尴尬的处境里静默了两秒钟,然后她转了几下手腕,试图挣脱闻意雾对她的钳制。但好似根本没用,因为艾绒发现她的这个动作在闻意雾看来反倒像个提醒,因为下一秒身下的闻意雾便挪动了两下,然后加紧了手中的力度。
“你别走……”闻意雾近乎呢喃的声音在静默中响起。艾绒最先感受到的却不是声音,像是冒着蒸汽的热水,濡湿的唇在敏感的手心处磨蹭,艾绒被这粘腻的触感惊得立马抬起手。
却没想到这反而让她找到了空当,艾绒在闻意雾半梦半醒之时终于摸到了冰凉的沙发边,她手下用力,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腿早已软的不行。
可这还没完,艾绒仍旧无法直起身,她垂眸看着被闻意雾死死拽着的那只手。这股力道逼的她半弯着腰。沙发靠背将月光遮挡在外,艾绒看不到闻意雾此刻的表情。
“你梦到过我。”落针可闻的空间里,艾绒看着女生在黑暗中的轮廓,问着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都梦到过什么?”
闻意雾没有任何反应,她似乎又睡过去了,又似乎思绪在哪里停滞。
艾绒此刻的情绪却很复杂,哪怕严防死守,有条不紊的生活最后好像还是被打乱了。
思绪千回百转,艾绒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视角审视自己。
她问自己,究竟是被闻意雾打乱了,还是她自己放松了防线?
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涌来,艾绒几乎强制自己停止思考。
这个问题本身便足以让她心生怖意。
害怕重蹈覆辙,艾绒不准备再去脱闻意雾的外套了。她害怕闻意雾再有任何出格动作,她也不想再去思考,最起码现在不想。
她好累了,好想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
“快睡吧。”艾绒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闻意雾说,她俯下身一心一意的去掰开闻意雾的手,两人的距离再次在不经意间拉近。
但闻意雾却好似是蛰伏的狐狸,她没有力气再起来了,如今却终于在恍惚间等到了猎物。
紧握着的手终于松动,艾绒刚要松一口气,但下一秒,她的脖子便被人猛地勾住,随后,一道滚烫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艾绒瞬间愣住,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但闻意雾却趁势而上,她松开了对艾绒的禁锢,另一只手贴上了艾绒僵在半空的手,温热的皮肤相贴,闻意雾顺着艾绒的指缝一点点向下,最后牢牢把她握住。
手上被强.制占.有的感觉让艾绒的血液几乎在心脏处停滞,她瞬间回过神来,身体后仰,另一只手想要挣脱掉对方的束缚。但防守薄弱的后颈却被人一把握住,强势的力度将她又带了回来,湿滑的舌尖灵活巧妙的探进了关卡。
这几乎是艾绒第一次自乱阵脚。
拒人千里之外的保护罩并未消失,但却有人悄无声息的躲过了她的一切防守,长驱直入的把她捉住,不容反抗。
下巴一片湿热,艾绒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嘴里的咸涩。
谁哭了?艾绒的脸颊、鼻梁被对方湿漉漉的贴着,她扬起的手瞬间僵在了原地,闻意雾她为什么要哭?
扬起的手最后还是换了一种方式落下,艾绒伸手抵住闻意雾的锁骨,她用力将人向后推,唇舌依旧纠缠在一起,艾绒腿软的几乎就要倒地,手上好像使不出任何力气了,像一团棉花。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但好似越抵抗对方就越兴奋,艾绒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她嘴上力气的加重,后颈一片酸疼,艾绒又被闻意雾带着向前靠了靠。腰上的力度加重,两人的身体几乎嵌在一起。
艾绒完全失重,她被闻意雾的眼泪烫得近乎失去了攻击力,此刻的她几乎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她揉搓。
真是疯了,闻意雾的眼泪依旧在静静的流,艾绒却被吻得心乱如麻。
她觉得自己或许太过心软了,又或许她真的也在期待着什么。
腰窝处一片酥麻,艾绒伸手想要阻止闻意雾的上移,但她的手一离开闻意雾的脖子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
闻意雾安抚的抚摸着她的背,湿热的吻渐渐下滑,真丝衬衣的布料让艾绒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遮盖。脖颈处密密麻麻传来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又抱紧了闻意雾。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昏暗将她的一切都遮蔽掉了,这种感觉让艾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她可以不再是她,放纵让人感到无比轻松。哪怕恪守的秩序在今夜崩塌,她也毫不在乎。
艾绒麻痹的身躯在这一刻好似终于开始慢慢复苏,没有油润的春雨,也没有吹拂的温风,但她就是从枯树里硬生生的挣脱出来,长出了嫩绿的芽。
身体早已乱的一塌糊涂,但艾绒却放空大脑,原本天生含情的眼眸此刻空寂。她抬起下巴静静的在闻意雾的肩头撑着,思绪静静的在心中流淌,但哭意却好像真的会传染,艾绒感到自己的眼睛似乎酸胀无比,很烫很烫,就像那些曾经流干了的眼泪如今又回家,它曾将她抽干如今却又回来反哺了自己。
怀里闻意雾柔软的大衣被她身体的温度染热,这一刻,艾绒似乎真的明白了闻意雾。
爱真是个伟大的东西。它比酒精更能麻痹人的身体和灵魂。它让人在废墟里起舞,给人忽视一切,忘掉一切的勇气。给人一种任何东西都给不了的笃定——永恒。
好似只要你屈膝成为它的信徒,你就能再不孤单。
永恒、永恒。
艾绒也想一头跳进这悬崖中,在春水中溺死。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恒的爱吗……
池中的水似乎瞬间暴露在烈日下,顷刻间迷人的幻影便被驱退,露出池底丑陋与干裂的赤.裸。曾想跳下的悬崖如今成为了夺命的催音令。
人一旦跳下便尸骨无存,再不能回头。
胸口在此时传来彻骨般的凉意,艾绒几乎瞬间便惊醒了。浑身的血液倒流在头顶处炸开,她在此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要将她浸没。睁开逃避的双眼,艾绒垂着眼眸,隔着模糊的夜色,她看向闻意雾。
紧闭着的无法控制颤抖的眼睛,被泪打湿的眼睫,闻意雾沉迷这场吻,几乎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
但艾绒却在此时想到了闻意雾第一次对她表白的场景,其实都差不多,她的脸和无数个人重合在一起,她们带着期待或带着一些志在必得的表情,她们羞涩或坦然的表达自己的爱意,承诺着我可以等你爱我,但结果呢?
没有人真的愿意去等,她们同样没必要等,顷刻间便消散于人潮。
可是爱是什么?
是看不见希望的后撤,谁都可以的灵活吗?
只有渴望被爱的人才会真的被谎言欺骗最后上钩,法理与道义上的关系将两人的未来牢牢绑在一起,但总有人的行为与思想会悄悄出轨。
“艾绒,难道你现在还相信爱情吗?”母亲疲惫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脑中。
尚未成型的念头半路夭折,好像只有将全部情绪抽离或隐藏起来才能让艾绒不那么累。
就像是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她依旧置身于昏暗的世界中。
不忍或者说那份逃避的懦弱褪去后,冷静下来的艾绒再次伸出手,这次她很快就推开了闻意雾。嘴唇周围湿漉漉的,她在闻意雾茫然的视线中站了起来,要熬的醒酒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她的脑子里清空。
“早点睡吧。”艾绒转过身,她捡起地上的包,朝楼上走去。
真可怕,艾绒躺在床上,她想,或许她讨厌的东西有一天也会出现在她身上。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艾绒闭上眼睛,她想她所追寻的全部意义都会消失。
而另一边,闻意雾在听到关门声后安静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月光撒在楼梯上,凄冷干净。
她仰头看向女人离开的地方。
过快的心跳是真的,一瞬间的沉迷是真的,清醒过后压抑的后撤也是真的。
闻意雾平日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在此刻沉稳平静,不知何时已然透着些艾绒平时的模样。
……
翌日,艾绒很早就醒了,她彻夜未眠。出门经过沙发时,闻意雾还在熟睡。
窗外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持续照在脸上让人心生烦躁,闻意雾最后忍无可忍,终于一下坐起。
记忆停留在昨晚,闻意雾没想到自己最后真的会喝醉。不是说只是果酒吗?眼睛酸胀,闻意雾坐着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头有些疼,她抬手揉脑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外套。
……
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闻意雾第一反应便是朝楼上跑去。但看着早已人去屋空的房间,闻意雾在门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了艾绒的那边,俯身躺下。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闻意雾把自己的脸整个埋在艾绒的枕头上,就只是这样,她便感到安心。
艾绒需要时间,闻意雾闭着眼睛,她无声的呼吸着。
再次醒来,阳光已经铺满整个卧室,闻意雾常不离手的手机在和艾绒在一起后便经常找不到去处,如今也是一样。
缓缓地从床上坐起,看着阳台洒下的日光,闻意雾判断这会儿应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
艾绒学院今天有论坛,她要做主题发言,闻意雾看了眼时间,她不打扰艾绒。
起身将床单放进洗衣机,又换上了新的后,闻意雾起身朝浴室走去。
这个澡她感觉自己洗了好久,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闻意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直至这时,她才开始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最后闻意雾终于在昨夜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网络一晚没关,手机刚一开屏,闻意雾就看到了程思佳的十几条未读消息以及几个小时前打来的两通电话。
闻意雾把这些都忽视了,她先给艾绒发了条消息。
【在忙吗?】
等了好久没等到回复,她才滑出聊天页面给程思佳回了通电话。
程思佳似乎在忙,闻意雾等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你今早给我打了两通电话。”闻意雾起身把昨晚穿的衣服一股脑仍进洗衣机。
程思佳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她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艾绒认识我姐吗?”
“你姐……?”闻意雾起身,点了启动后她开口:“她们认识吗?”
“我只知道我姐上学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再听她说过了。”程思佳回答。
闻意雾头还有些懵,她开口问道:“所以呢?”
“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程思佳深吸一口气,才说:“所以这意味着,我之前查到的资料,可能已经是修改过的。”
程思佳在闻意雾的委托下,可以说是连艾绒读书时最爱喂的一只猫,都知道是什么花色的。所以她怎么可能查不到艾绒读书时玩得最好的朋友是谁?
“你的意思是……”
闻意雾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天艾崇枝说起温孽时的态度。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客套,但现在再想……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电话那边的程思佳将闻意雾的想法说出:“我们知道的只是她想让我们知道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电话那头的程思佳后脊发凉。
“但为什么呢?”闻意雾还是想不明白,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真的,那事实到底是怎样?
温孽确实是在温国华死后不久才被接回来的。她也确实是在回来后才改的这个名字。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那艾崇枝为什么要给温孽取这个名字。
孽。
罪恶、不忠。
可那晚艾崇枝对温孽的态度竟又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第一次登门时,艾崇枝竟然把温孽放在了嘴边。
但如果艾崇枝对温孽并无排斥态度,那为什么艾绒要避开艾崇枝来让她送温孽出国呢?
【我们偷偷走,谁也不告诉。】
【……我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闻意雾又想起了温孽发给艾绒的短信。
温孽是回到温家才改的名字,她确实是温国华的孩子,和艾绒有血缘关系……
闻意雾突然抬头,但这一定就是真的吗?
“有温孽的亲子鉴定报告吗?”闻意雾突然发问。
“……没有。”程思佳闻言愣了一下才开口:“温孽出现的时候,温国华已经死了。我没有查到检测报告。”
“但按理来说,接回去的时候肯定要做的。”电话那边的程思佳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要不我再找人查查?”
“不用了。”闻意雾这次很快就回复道:“不用去查了,你不用再管这件事了。”
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程思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她快速开口问:“欸那个……,你昨晚回去没发酒疯吧?”
一说这个,闻意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就又开始下沉,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没有。”
程思佳闻言不假思索道:“那就行。”
电话挂断,闻意雾打开艾绒的聊天框,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她,没有任何思考,闻意雾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车钥匙,朝电梯走去。
“你刚才做的那个主题演讲真不错,你最近都在研究这个?”秦青往盘子里夹了几块果切,她继续往前走:“我觉得你或许真的可以来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在这方面有专门的国家级研究基地。”
“有所耳闻。”艾绒没什么食欲,最后拿了瓶酸奶,她说:“我先去找位置了。”
秦青看着她餐盘里寥寥无几的食物,开口道:“你就吃这么点?”
……
坐在位置上,四周吵闹,学生老师的交谈声不绝于耳。艾绒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屏幕,她拿起看了眼,是闻意雾发来的两条消息,间隔二十分钟。
【闻意雾:这会儿在忙吗?】
【闻意雾:定位。】
艾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眼,然后打字回复:【嗯,刚才在忙。】
消息发出去,她又看了眼闻意雾发来的定位,在酒店门口。
艾绒的潜意识是不想见,但转念一想,闻意雾并没做错什么,问题全都出在她自己身上。
【等我一下。】
回完消息,艾绒将餐盘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吃掉,然后拿着餐盘和那瓶未开封的酸奶起身。
“欸……”刚拿好食物过来的秦青和葛晓晓看着艾绒:“你这就吃好了?”
“你们慢慢吃。”艾绒从她们身边走过。
依旧是那辆黑色奔驰,闻意雾已经靠在车前等了。艾绒走过去发现闻意雾应该是刚睡醒就过来了。
“我没打扰你工作吧?”闻意雾站直身体,朝艾绒走去,她的视线始终放在艾绒身上,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些什么。
“没。”艾绒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她看着闻意雾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闻意雾点了下头,她感受到了。艾绒在有意避开昨晚的事情。她似乎想要一切回归如常。
最后找了家早餐店,闻意雾看着自己面前的粥和早点,问艾绒:“你不吃点吗?”
艾绒正在看手机,闻言她抬头看向闻意雾:“我吃过了,你吃吧。”
“你要是有工作就先去忙。”闻意雾知道艾绒不会去,但她却还是开口这么说。
艾绒没抬头,只是很简短的说了声:“不用,我陪你吃完。”
气氛有些沉闷,闻意雾低头喝了口粥,艾绒平时很少看手机的。但如今她却垂眸划着屏幕。
在心里叹一口气,闻意雾想,艾绒的心还是太软了。
短短两周的相处让闻意雾切实的感受到,艾绒就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刺猬,她用情绪为自己伪装了一件强硬的外壳,哪怕轻轻碰到便会血流不止。
但昨晚,甚至是和艾绒相处的每一秒,闻意雾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她锋芒毕露下不经意流露出的柔软。
她会在自己还未入局前理性的同她讲清楚利弊,然后冷硬的将自己推开,但与此同时她却还贴心的收留没有去处的她,态度冷漠的同时却也提前想到给她打好车。
她还会在拒绝自己时告诉她以后要多专注自己,在一起后尽管难以适应,但她却始终沉默克服,不让彼此尴尬。会看到自己身上存在许久、却始终无人在意的问题,会为她的未来担忧……
太多太多了。
闻意雾敛眸,她想,温柔大概才是艾绒的底色。
真好。
哪怕被推开,闻意雾却并不失落。她只是感到开心,她好像又更深的了解了她,看到了她更内里的一面。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水滴石穿一般,她只觉得珍贵。
眼睛有点涩,艾绒划了几下手机后就推出页面把手机锁屏了。黑色的屏幕映照出她此刻的面容,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她今早五点便起了,身体疲惫但大脑却清醒,毫无目的运转了一晚上,艾绒准备让它歇一歇。
从公寓到洛大直线距离将近十公里,艾绒想她或许真的要开始锻炼身体了。
大汗淋漓的跑到学校公寓,艾绒的脑子果然放松了很多,只是胸腔里的心脏却砰砰的几乎要跳出来。
看了眼时间,比上学时慢了十多分钟。艾绒再次切实感到,她的体力真的大不如前了。
在公寓冲了个澡,艾绒坐在桌前简单给自己化了个妆,眼下泛着些彻夜未睡的青,她仔细遮盖。
“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闻意雾在艾绒低头看手机的时间里,看着她。
艾绒在这时抬头,她看着闻意雾,开口:“你昨晚喝醉了,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我挪不动你再加上太困了,就把你放那了。”
“嗯……”闻意雾缓慢的点了两下头,然后她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艾绒问她。
闻意雾“嗯”了半天,她似乎在感受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在艾绒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她才开口又问了一遍:“我昨晚真的没做什么吗?”
艾绒觉得闻意雾话里有话,但这次她却没点明也没反问,只是说:“没有。”
闻意雾明白艾绒的逃避,但她不能让艾绒一直后退,前面春意盎然,闻意雾想让艾绒活在春天里。
“不对。”于是闻意雾摇摇头,她抬手轻轻地碰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认真道:“我今早起来发现这里有点疼……”
艾绒看着她,她依旧面容平静。
“或许是磕到哪里了吧。”她说。
“是吗?”闻意雾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艾绒没什么反应的“嗯”了一声。
“那好吧……”
艾绒看着闻意雾,她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
“你今晚几点结束?”闻意雾低头又喝了几口粥,感觉胃里舒服多了。
“有些晚。”艾绒在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递给闻意雾:“有个参会的同学明早回去,今晚我和葛晓晓要招待一下她。”
闻意雾伸手接过,然后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艾绒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下次吧。”她最后开口。
往酒店走的路上,艾绒问闻意雾:“你一会儿是直接回去吗?”
“回去睡个午觉,然后去找程思佳,看看还有没有好的项目。”闻意雾说:“这两天接洽的这个项目还不错,但它是非盈利的,不过也挺有意义的。”
“是你上次说的女性慈善吗?”艾绒问她。
“对,等你哪天有空了我仔细给你讲讲。”闻意雾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明显高涨,带着些不自知的兴奋。
艾绒侧过头看见她眼睛里的笑意,有点耀眼。
“感觉怎么样?”她问。
“什么感觉?”闻意雾问:“投资做项目的感觉吗?”
艾绒点头“嗯”了一声。
闻意雾眨眨眼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前所未有的感觉,很难形容,就感觉自己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情、或者目标要去达成。时间好像也变得快了。”
“会觉得累吗?”艾绒问闻意雾。
“不会。”闻意雾笑着摇摇头,她说:“反而多了一些期待感。”
“期待成绩吗?”艾绒问。
“不是。”闻意雾眼睛笑得更弯了,她看着艾绒说:“相比成绩,我其实更期待你的反应。”
艾绒有时常会被闻意雾的大胆震撼,她想如果回答问题的人是她,她可能就会回答“是的”,然后将心中那部分包含个人情感的东西压下。
“我更想让你知道。”但上一句话好像并不是重点,闻意雾在艾绒几乎有些退缩的想法里继续前进,她说:“喜欢就是喜欢,我不会幼稚到把它当成避难的工具,对我来说喜欢就是一眼定终身,没有返程可言。”
但艾绒却不置一词。
闻意雾看着艾绒平淡的面容,忍不住又笑了,莫名其妙的她就是很想捏一下艾绒的脸,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艾绒脸颊的肉出乎意料的软,被捏时她的眼底甚至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退后一步,艾绒下意识问她:“你干什么?”
“你的脸好好捏啊。”闻意雾却一点儿都没被艾绒的严厉吓到,她脸上的笑此刻融进了些满足,眼睛弯弯的她看着艾绒说:“今晚来接我吧,如果你结束比我早的话。”
“可以。”但想到闻意雾昨晚醉酒的模样,艾绒开口:“但你今晚要少喝点。”
“我一滴都不会喝的。”闻意雾夸张的在艾绒面前捏着手指比划到,然后想到什么她又说:“正好晚上回去我们一起看下监控。”
一股不妙的想法在心底弥漫,艾绒开口:“什么监控?”
“就是客厅的监控啊。”闻意雾语气自然的说:“当初装修方要在客厅给我留了一个监控,说是提高安全性,本来我还想拒绝呢,没想到如今正好可以看看……”
“昨晚到底发生了。”
她声音拉长,每一个字都砸在了艾绒的心上。
艾绒:她昨晚到底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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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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