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水和齐渊先是把众人送到了城隍庙,又把冯疯子交到了官府,事了拂衣去,走出庙门却被阿三叫住。
“萧姑娘请留步。”
萧清水停下步子,看向步履匆匆的阿三,“阿三前辈,还有要交代的吗?”
阿三停在她面前,好好端详了她几眼,问道:“不知萧姑娘老家是何处啊?”
萧清水被他问的一头雾水,“实不相瞒,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
阿三眉头一跳,说出来的话带了些起伏,“那姑娘可对家中长辈有印象?”
萧清水心下犹疑,眼里带了些防备,他莫名其妙问这个做什么,“那时我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那姑娘可有个刻着名字的长命锁?”阿三快要压不住情绪,嘴唇抖了抖。
萧清水吃了一惊,阿三怎会知晓此事,难不成她的身世与丐帮有关,难怪母亲会带着她死在野人坟。
她虽惊疑,面上却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前辈说的这个长命锁是何来由?”
“这长命锁是我们丐帮帮主所寻的信物,带着长命锁之人,与帮主渊源颇深,唉,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阿三说罢,叹了口气。
“前辈为何问我有没有长命锁?”
阿三看着萧清水的眉眼,缓缓道:“你眉间有颗红痣,眉眼与故人甚像,就连性子也是,我一时糊涂,看岔了便问了出来,若是姑娘没见过长命锁,那该是我认错了。”
萧清水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回道:“前辈,我确实有一长命锁,上面刻的是’萧’字。”
阿三喜出望外,“’萧’,你说上面刻的是’萧’是吗?”
“是。”
“没错!就是萧!那长命锁可在你身上?”
阿三激动的直拍大腿,他们丐帮寻了十几年的东西,终于有了眉目。
“不在,我将它安放在别处了。”
阿三眼角湿润,他随手擦了擦,“没想到竟真让我们找到了,萧姑娘,我们帮主名叫顾长风,寻了你十几年了,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为何寻我?”
“帮主年轻时在青州知府萧家当差,萧家对帮主恩重如山,可是萧家小姐萧子鸢受人拐骗,自此没了下落,帮主为此离开了萧家,走遍天下寻人,创立了丐帮,此事您可与帮主细说。”
萧清水的反应有些迟钝,青州萧家,萧子鸢,顾长风,他们会是自己寻找之人吗。
“你们帮主现在何处?”
“一品茗。”
萧清水没有去一品茗,她还有要事在身。
萧清水带着顾思远去了有风客栈,顾绵绵还在客栈等着她哥呢。
“萧姑娘,请稍等。”
顾思远停在了巷子口,阴影洒在他脸上,衬得他神色晦暗不明,“我不是顾思远。”
萧清水和齐渊对视一眼,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萧清水看了他一阵,语气并不算和善,问道:“真正的顾思远呢?”
少年握紧了拳头,眼眸低低的,似是在忏悔,又似是在怀念。
“他死了。”
萧清水接着问道:“怎么死的?”
“被冯既白拉去炼药了。”
萧清水回想起自己在鼎炉里看到的骨头架子,那里面竟也有顾思远的一份,她突觉心里凄然,转而问道:“他是何时死的?”
少年终归是少年,心里的愧疚翻涌,他喃喃道:“是我,是我害死了思远,是我害死了他!”
“几日前,我俩约好去野人坟捡尸,打算换些铜钱给绵绵买件新衣服,不料被万虎堂抓了去,”他喘了口气,接着道,“那日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进了牢里,我轻声唤思远,他在我隔壁应了声。”
“就在我俩计划着如何逃出去时,冯既白回来了,他要抓人去炼药。”
少年声音里带着恐惧,额角冒出冷汗,“冯既白盯上了我,我害怕的求他,思远听到我呼救,挣开了笼子来救我。”
“我想,他是丐帮之人,有武功傍身,便没有出手相助...”
少年没有再往下说,萧清水却懂了。
一个舍身取义,一个吓破了胆。
一个以为对方能应付,一个以为对方会出手相助。
萧清水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年,叹了口气,她不知如何评判,也不知如何安慰,这时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他怕疼、怕死,于理他没有错,于情,他错了。
“那我去救顾思远时,你为何要装作他的模样?”
现下看来,少年的眼根本不是瞎的。
他摸上眼睛,轻声道:“我怕你知晓我不是顾思远,便不愿出手相救了。”
这个理由萧清水接受,顾思远死了,他为活命顶替他的身份,是为了自保。
萧清水想起客栈里那还在等哥哥回家的小姑娘,如何告诉一个五岁的孩子死亡的含义呢。
这很难。
萧清水问他:“绵绵怎么办?”
少年抬起头,对啊,顾思远死了,绵绵怎么办,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没了哥哥的庇护,如何在这乱世活下去。
萧清水说:“你可知绵绵在野人坟整整寻了他五天。”
少年低着头,做好了决定。
三人跨进有风客栈,李云舟正带着顾绵绵趴在桌上吃东西,不只是李云舟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她,气得绵绵筷子一扔,撅着嘴不去看他。
“哎,你们回来了。”
李云舟看见风尘仆仆的三人,眼里闪过诧异,这顾思远还真叫萧清水给找回来了。
顾绵绵听到声音,忘了自己在生气,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顾思远”面前。
她歪着头看他,“你是我哥哥吗?”
面前人带着面具,身上还沾着血腥气,看不清是谁。
“顾思远”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不是你哥我还能是谁?毕竟除了我,谁还能养得起你这个一顿饭吃仨包子的小肥猪啊。”
李云舟赞同的点点头,确实,仨包子还是说的含蓄了。
顾绵绵扑到顾思远怀里,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流了顾思远一身,他也不嫌弃,卷起袖子给她擦。
“再哭就不是小猪,成小花猫了。”
“你才是小猪。”
“好,我是大猪,你是小猪。”
急得绵绵咬他肩膀,顾思远笑着替她顺气,任由她咬。
待顾绵绵情绪稳定下来,萧清水招呼小二,又加了几个菜,有些谎得大家一起圆。
萧清水喝了口茶水,与齐渊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次救援任务还真是又惊又险啊,是吧。”
齐渊接话:“没错,确实惊险,我们差点儿就被坏人抓去了。”
顾绵绵被吸引来了注意力,快速嚼了两口,把嘴里的烧鸡咽下,“很危险吗,姐姐有受伤吗?”
“啊,我倒是没有受伤。”
萧清水端正坐好,皱起眉头,有些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对着一脸担忧的顾绵绵说道:“绵绵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你哥哥差点儿就被大魔王抓去炼丹了,说迟迟那时快,我一剑斩下了大魔王的手,大魔王受伤,这才救下了你哥哥。”
顾绵绵听说自己哥哥差点死掉,刚压下去的泪又要往外冒。
萧清水见自己竟然把顾绵绵吓哭了,赶忙安慰:“你别担心,你哥现在这不好好在这坐着吗。”
萧清水给顾思远使眼色,叫他接着往下演,顾思远拿袖子给顾绵绵擦了擦泪,“我虽没有被大魔王抓去炼丹,却被他烧伤了脸,所以以后只能戴着面具了。”
绵绵看着哥哥脸上的银色面具,轻轻摸了摸,随即拍着胸脯保证:“哥哥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顾思远温和笑道:“好,那以后请绵绵保护我吧。”
李云舟看看顾思远,又看看萧清水,转了转茶杯,低头笑了。
几个人合伙骗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好玩儿的紧。
用完晚膳,顾思远与众人告辞,他牵着顾绵绵离开。
顾绵绵扯着他手臂要他抱,顾思远不肯,抬手敲她脑门儿。
顾思远拗不过妹妹,还是把她抱了起来,顾绵绵得意的揪他耳朵,气得顾思远假势把她丢出去。
月色把两人身影拉得很长,直到二人走出很远,都能听到顾绵绵清脆的笑声。
萧清水站在客栈门口,远远的看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背影,问齐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对吧?”
齐渊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安全感,“对他俩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少年名叫叶迟,与顾思远一同在乞丐堆里长大,那时还没有顾绵绵,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
顾思远年纪稍大些,为人也灵活,总是能在大乞丐手里捡点儿吃的,拿来的东西不多,却愿意和叶迟分上一分。
叶迟不肯要,笑着说他傻,顾思远只是跟着傻笑,依旧把吃的往叶迟手里塞。
后来顾思远的他爹找到了他,顾思远很高兴,他就说,怎会有父母不疼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现实却给了他一闷棍,他爹把刚满一岁的顾绵绵扔给了他,他新娶了媳妇,养不起多余的孩子,便把顾绵绵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顾思远。
像当初丢顾思远一样。
啊,那时的顾绵绵还不叫顾绵绵,她没有名字,绵绵是顾思远给她取的。
顾思远只会背一句诗,绵绵思远道,兄妹俩的名字都是他从里边取的。
顾思远苦了一生,到死都在为他人谋生路。
如今,叶迟用刀划烂了脸,戴上了面具,以顾思远的身份活得更勇敢些。
萧清水准备回房休息,却被李云舟在房门口拦下。
萧清水不解:“干什么?”
李云舟神秘一笑,拉起萧清水手臂,一支镶着点翠的银色珠钗落到了萧清水手中。
“送你的。”
珠钗很细,却很精美,钗头上镶着几颗翠绿的宝珠,做成竹子的模样,端庄却不老气,与萧清水很配。
萧清水把珠钗戴到头上,笑道:“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萧清水大大方方,李云舟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说了几句,“喜欢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
萧清水回到房里,看到桌上的东西,微微一愣,随即了然轻笑。
桌上放着一个银甸子和一封信,银子是她回来后偷偷放到绵绵口袋里的,信大概是叶迟写的。
信上写道:报酬,顾思远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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