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天,纪郁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登时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来。
“你还记得望月潭边上长的三色琉璃草吗?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但是却被那只混蛋狗抢走了,你去给我取回来,我就勉强考虑一下去和你们一起修炼。”
他昂着脑袋看勾月,身量还不足对方的三分之一,却愣是凹出了骄傲又不可一世的姿态。
“好。”勾月一口答应,丝毫不顾及纪郁嘴里的“混蛋狗”其实是当今妖王膝下独子,也不觉得抢输了还找外援的纪郁卑鄙无耻。
在他看来,纪郁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等一下,”纪郁见他立刻就转身要离开,忙喊了一声,“嗒嗒嗒”地从结界里跑了出来,“你趴下,我也要一起去。”
面对勾月疑惑的目光,纪郁一边费劲地爬上对方的身体,挪挪蹭蹭地用两只前爪环住狐狸脖子,一边哼哼唧唧道:“我要看着你把琉璃草抢回来,不然你偷偷给我采一株新的糊弄我怎么办。”
成功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勾月身上,他还嫌不舒服地伸后腿蹬了两下那神气十足的大尾巴,抱怨道:“你的尾巴都挤到我了。”
勾月扭过头看了一眼,纪郁小小一团,才是他身体一半长,怎么也不像会被挤到的样子,但他还是默默地压了压尾巴,尽量留出宽阔的空间。
纪郁悠哉悠哉地被驮着走,居高临下地望着周遭景色,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往左走。”他抓了抓勾月的耳朵,示意他左转,“那只蠢狗这时候一般都在枯藤林那边。我们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语气洋洋得意,上扬的尾调里是按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早就看那只蠢狗不顺眼了,偏偏又打不过,今天可算给他找到机会出气了。
勾月好脾气地顺着他来,但在靠近枯藤林还有老远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扭头叼着纪郁颈后的皮毛将他放在路边大石头上,按住纪郁不断扑腾的爪子不让他再爬上来。
“你干什么!”纪郁的狐狸脸都气鼓了,“我要过去看!”
“不行。”
赤金色的狭长眸子与圆润的灰色眼珠相对。
“太危险,你过去可能会受伤。”勾月虽然有自信能把打赢对方,但不一定能分心保护好纪郁,“你在这里等我。”
“臭狐狸臭狐狸臭狐狸——”纪郁根本拗不过勾月,愤愤地用爪子敲着坚硬的石面,“不让我看还带我来干嘛,骗子——混蛋——”
这里距离枯藤林实在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以纪郁的体力,可能走不到一半就要倒在路边了。
更何况他还娇气得不行,压根不可能自己走过去。
勾月明白这一点,纪郁自己也清楚,于是更气了,从石头上跳下来开始揪地上的野花野草泄愤。
连路过的一条小青蛇他都不放过,拽着人家尾巴死活不松手。
“你跑什么,不对,你爬什么?我又不吃蛇。”纪郁不解这条蛇怎么一副赶着去投胎的样子,好像他很吓蛇似的。
青蛇被远处激烈振荡的妖气波动吓得直想在原地装死,竖条条得僵成一根树枝被邪恶的狐狸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
由于神魂残缺,纪郁不仅天生体弱、发育迟缓,连五感都不如一些有灵性的普通动物敏锐。因此,他察觉不到枯藤林里冲天妖气带来的压迫感,只是疑惑好像从刚才开始,森林里的鸟叫虫鸣声就低了不少。
直到他霍霍完了七只蟋蟀、三只蝴蝶还有一只麻雀,勾月才迈着步子从视野尽头走来。
脚下的青蛇彻底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纪郁扫了一眼,撇撇嘴,一脚踢到草丛里。
火红的皮毛,从远处瞧不出来异样,走近了,纪郁才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再仔细一看,这头大狐狸的脖子、前肢和尾巴都滴滴答答坠着血珠。
长长的爪痕破开皮肉,掀出底下的惨状。
原本要张嘴问的琉璃草被堵在喉咙口,纪郁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
他虽然自诩打架从没输过,但向来是族里的其它狐狸逗他玩让着他,还从没见过妖与妖之间实打实的撕咬。
“喂,臭狐狸,你疼吗?”他皱着眉头,声音轻轻细细。
勾月摇了摇头,将琉璃草放在纪郁面前,有些闷闷地开口道:“别怕。”
他懊恼于自己的思虑不周,居然没处理好伤口再来,但又担心那样会让纪郁等太久。
“那头狼伤得更重。”他试图转移纪郁的注意力,补充了一句。
狐狸脑袋一上一下的,看眼勾月又看眼脚边流光溢彩的琉璃草。
纪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对。
仔细想想,那条蠢狗除了总是按着他舔,把他舔得一身口水以外,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而自己的教训却让他流血受伤了。
他郁闷地在被勾月驮回去的一路上都耷拉着耳朵,心心念念的琉璃草叼在嘴里也浑不在意,总是忍不住回头。
“他会追上来吗?”
勾月:“应该不会,他的腿受伤比较严重。”
“你说,他要琉璃草干嘛用呢?”
“兴许是为了炼药,过不久就是妖王八百岁生辰,琉璃草是清心丹的一味主材料。”勾月只以为纪郁是好奇,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哦,对,他还会炼药。”纪郁这才想起妖族也是有丹药这种东西存在的,大祭司就给他备了一堆装在荷包里,现在还挂在他脖子前晃悠,但平时见其它狐狸有什么磕磕碰碰都是舔几口放着不管,他也就忽视了丹药的作用。
这会儿想起来,他就掏了掏荷包,动作笨拙地掏出两颗药丸子递到勾月嘴边。
勾月下意识张嘴吞下去,然后才反应过来是疗伤的丹药。
一股暖流蔓过四经八脉,效果立竿见影,伤口肉眼可见地在愈合。
“血腥味难闻死了。”纪郁硬邦邦地解释。
“下次不会了。”勾月愧疚地垂下脑袋,加快了回程的步伐,生怕残留的气味还让纪郁不舒服。
于是不消片刻,纪郁就被他送到家附近。
“你、你等一下。”纠结了一小会儿。纪郁皱着眉从荷包里又掏出几颗丹药,塞给勾月,“你把这些送给那只狗,我就和你们一起修炼去。”
他先前只说“考虑”,到这里才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但一想到以后都要去听那些罗里吧嗦的长老讲道,后悔的心情就不停冒头。
直到三条尾巴摇曳着离开视线,他都还会生出把妖叫回来反悔一遍的冲动。
“都怪你!都怪你!”纪郁握爪为拳,愤恨地锤着床,“谁让你抢我琉璃草,害的我以后还要天天早起!蠢狗——”
他气得晚上只吃下了半只烤兔子,比昨晚整整少了一条腿!
都怪那只蠢狗!
“小鱼,你在叫我吗?”
一颗圆溜溜的白脑袋突然从窗边窜出来,蔚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狐狸,满眼都是跃跃欲试要舔几口的劲儿。
纪郁被吓得往上蹦了一下,按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和大祭司说来找你玩儿,他就让我进来了。”白狼努力扒着窗沿,试图将头再往前伸半截,“小鱼小鱼,那些丹药是不是你送的呀?”
“小鱼难得送我礼物,我都好好地保存起来了,一颗都没浪费——”
“没让你存起来!丹药是用来吃的知不知道?”纪郁直接打断了他,“白钧你真蠢。”
成功凑近了小狐狸一些的白狼眯着眼睛傻笑,鼻子用力嗅了嗅,全都是小狐狸身上的味道。
“我不舍得吃啊。”他抬起左前爪,上面是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痕,“我伤口好得快,不用浪费丹药。”
纪郁扫了一眼,嚣张气焰顿时消了不少,甚至别别扭扭地挪到白钧边上,伸出爪子拍了拍对方的前肢。
甚至猝不及防被湿漉漉的舌头舔了几口毛发,也忍耐着没有发作。
然后就被得寸进尺的大狗搂进怀里猛吸了一通。
“那株琉璃草……”
“我知道,是小鱼之前亲手种下的那株是不是?”白钧亲昵地蹭着纪郁,但由于体型差距,看起来就像小狐狸整个埋进了他厚实的毛发中,“望月潭水底下冬眠的蛇醒了,我怕被它给吃掉,就趁着成熟采了回来,那头可恶狐狸早说他是来取琉璃草的,我就不和他打架了。”
不、不是被抢走了……
登时,纪郁那张毛绒绒的脸上,变换了无数种复杂神情,最后定格于“放弃抵抗”,任由白钧蹭着他柔软的肚皮。
不远处默默注视着纪郁和白钧的大祭司默默叹息一声。
“你家这头狼崽子真是养得好。”大祭司说,“小小年纪老奸巨猾。”
三两句话就让惯会无理取闹的狐狸崽子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不仅会装可怜,讨好卖乖也不落下,看着傻却把看着机灵的那个吃得死死的。
“哪里哪里,论聪明劲儿,怎么也比不过您狐族嘛。”
浓眉大眼的汉子爽朗笑着,做出一副谦虚的姿态。
大祭司微妙地被噎了一下,如果不是深谙现任妖王的本性,他真会以为对方在阴阳怪气,但偏偏不是。
“我看狐族这地儿,是顶顶好,山灵水秀。”汉子接着说,“还有您这位智者长者坐镇。把白钧寄养在这我放一百个心。您瞧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
大祭司冷淡想,也这样说了。
“我赤狐一族不过是繁茂狐族中小小一分支,担当不起看顾妖王之子的重任。不如去寻天狐主脉,他们想必不会拒绝这份殊荣。”
妖王的表情顿时垮下来,满面愁容。
“如果我要能放心天狐族,也就不必来麻烦您了,直接甩给我的同族便是。”
“赤狐族和其他族群又有何不同——”大祭司下意识皱眉道,与妖王对视一眼,心下一跳,“莫不是又有人族混进来?”
妖王苦笑一声,无奈点头,随即摇头。
“目前还不能确定,只是怀疑。”
而赤狐一族向来孤僻避世,妖数稀少,又有大祭司这双利眼盯着,是妖王心里最值得信任的一脉。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来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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