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听

崔娘的出身不好,娘亲早逝,父亲不知所踪,家中太过贫穷,叔伯将她卖到教坊。她自小受姑姑教导,日日苦练,是本地最出名的乐伎。

此次,姬家老夫人大寿,满城宾客盈门,她作为教坊魁首,弹得一手“绕梁三日”的七弦琴,跟着姑姑受邀来到府中演奏献曲。

按照惯例,崔娘提前试琴,却惊疑地发现琴弦断裂,于是,她连忙起身抱琴往内室走去,问:“姑姑,可还有多余的琴弦?”

然而,教坊姑姑并不在内室,眼看就要上场候着,崔娘着急地翻找,在抽屉里找到新的琴弦替换上去,她轻拨慢弹拂过琴弦,音色极佳。

崔娘松了口气,快步往外走,下了台阶走在鹅卵石小道上。忽然,她脚下绊住,哎呦一声,怀中物脱手而出,整个人往地上摔去,眼见就要破相,被一只胳膊撑起来。

“当心!”那少年身形颀长,青衫缓带,容颜如玉,昳丽姿容,一把稳稳地握住她臂膀,低声问:“姑娘可曾伤着?”

“未、未曾。”崔娘耳根发软,面色渐热,竟是没缓过神,忽然,她意识到手中的琴不见了,慌忙从他怀中退出四顾寻找。

这一退,就瞧见他身边竟还有个年纪相仿的玄衣少年,俊美非常,只是神色肃冷,手中执着她的琴,似乎很不快。

“公子,这是我的琴。”崔娘连忙开口,碍于他的气势不敢上前拿琴,声量都小了不少。

陈睢将七弦琴还给她,说:“你是姬家请来的乐伎?”

崔娘矮身接过琴,福身称是。

陈睢忽而抬起眼眸,说:“这琴倒是挺沉的。”

崔娘低头抚琴,说:“我这把琴是紫檀所造,比寻常桐木琴要重许多……还要多谢二位公子,我摔坏了还好,这琴坏掉可就耽搁了大事。”

林净玉摆了摆手,对她温声说了句不必客气。两人由侍从引着,继续往前走。

往外走了数十步,陈睢开口问他:“她摔倒,你可以抓住她的手臂,为何要搂她的肩膀?”

这问题当真莫名其妙。林净玉只得解释说:“你没瞧见她抱着把沉甸甸的古琴,若是拽她手臂,可能会脱臼的。”

陈睢没有作声。

林净玉怕他误会,连忙说:“我可不是故意占那姑娘的便宜,你不要胡乱揣测!”

陈睢瞥了他一眼,说:“我并无此想法。”

林净玉嘟囔了一句:“最好是这样。”

庭院露天,席面早张。长廊迤逦曲折,数盏花灯低悬,绢面上绘着各式各样的草木鸟禽,灯骨随风轻晃,影动生姿。

姬承戏看见林净玉乖巧地坐着,阔步走过来,稀罕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陈睢:“他陪我来的。”

姬承戏挑了挑眉,问:“点心吃食可合胃口?”

林净玉嗯了一声,他虽然不喜欢姬承戏这个人,但不妨碍他吃。总不能亏待自己。

姬承戏:“后厨还有呢。”

林净玉头也不抬,往嘴里塞着甜滋滋的桂花糕,腮帮子嚼得微鼓起,时不时喝两口清茶解腻。

陈睢面不改色地说:“别吃太多。”

林净玉悻悻地哦了一声,收回沾满酥皮的手指,用手帕擦着指尖,想,这两人发什么疯症,一个让他吃,一个又不让他吃,真是有毛病。

“少爷!家主叫您过去……”姬家的一名弟子匆忙过来禀报,姬承戏虽然心有不甘,却也顾不上这边,说了句好匆匆而去。

今日,许多仙门宾客前来拜访,他作为家中最受瞩目的小辈,自然是最为忙碌的。

这次,寿宴来了不少人。

四大宗门四大家悉数到齐,不过大都是派了弟子前来贺寿,并无特别热络跟攀附。小门小派倒是不少人,大多是关门弟子或一宗之主,林净玉扫过去,脸熟的人占到一半。

姬家虽然也位列四大家,家主姬旬突破化神期,坐镇万仙阁监督。但小辈青黄不接,除了姬承戏天资卓越,足够出挑,剩余的都拿不出手。

至于同为四大家的陈家……

要他们说,早该撤了驻地仙家。

只是,蓬莱向以护短著称,直言称陈家嫡脉未绝,驻地仙家废立之事不容轻率决断。陈无由突然仙逝,另擢新监督既不合情理,亦难服众。因此,万仙阁的八席监督,如今尚空其一,暂悬其位。

蓬莱乃四大宗门之首,其余大小仙门自然听从。不过,四年光阴转瞬,也有人怀疑过,所谓陈家的嫡子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算是见着了。

陈睢忽而放下茶杯,抬眼朝庭院处看去。只见几名侍从宛若众星拱月,拥着一人缓步而来。气度闲雅,芝兰玉树。

林净玉眼眸微亮,没想到三公子竟然亲自来了姬家。好久未见,他想凑过去说话,但想到上次生日宴,他甚至挤也挤不过去,又硬生生忍耐下来。

谁料,应付了片刻后,贺闲月拨开层层人群,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只可惜不是来找他,而是来找陈睢的。

他说:“陈睢,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睢说了句好。

林净玉急忙说:“我也想去。”

“你在这里坐着,不准乱跑。”陈睢瞥了他一眼,传音入密,说:“否则我就把你绑起来,像上次在陈府那样。”

林净玉没料到他还敢提这事,心中蹭蹭起火,差点没忍住把那盘子糕点呼他脸上。

要不是怕把他告发到事堂,老宫主可能会跟他见面,暴露自己的假身份,林净玉早就借此机会,把他给赶出清明宫了。

两人离开了视线,他立刻忿忿不平地抬脚跟上。

但很快,他就跟丢了。

林净玉胡乱在院子里兜圈,一重庭院叠一重庭院,他都快要分不清楚走到哪里。

忽然,前面传来窸窣的说话响动。

林净玉以为是陈睢他们,屏息敛息快步往前走,很快,就听到两道陌生的声音。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就是要趁着今日,不然,接下来还有什么机会?”

“她还怀着身孕,若是受了刺激可怎么办……”

“那可跟我没关系,”这道声音略带这点懒意,“你敢跟我们合作,还没点心理准备吗?”

林净玉心中咯噔一声,意识到他撞破了某件大事,此时,他心中已经暗暗后悔没听陈睢的话,乱跑撞上这种可怕的事。

“……行。”那男子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说:“那就这么办,不要伤及无辜。”

紧接着,脚步声朝林净玉的方向响起来。

林净玉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转身想要躲开他们,口鼻骤被一只温热手掌掩住。熟悉气息扑面而至,瞬间,那道人影贴着他的背,如铁箍般将他牢牢锁进怀中,半点动弹不得。

陈睢垂眸看见他的小脸,软乎乎的白嫩,吓得眼睫颤个不停,带他无声无息地退到角落。

待那两人彻底走远,陈睢缓缓地把手撤开,说:“不是叫你别随便乱跑。”

林净玉都快吓哭了,说:“我、我刚刚听见……”

“我知道。”陈睢盯着他脸颊上那几道红印子,说:“不用操心,跟我回去。”

林净玉看向他身边的人影,贺闲月倚着墙一直沉默不语,见他瞧过来,缓缓露出笑容说:“放心,我保证没事。”

他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忽然被掐着下颌转过脸,对上那双阴郁的、黑沉沉的眼眸。

林净玉吓了一跳,后知后觉他现在不高兴,拽住他的衣袖说:“陈睢,我们走吧。”

陈睢嗯了一声。

回到席位上,林净玉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交谈的那两人,但宾客众多,他哪里能找到。

“别乱看了,”陈睢替他夹菜,拼了个小盘,搁到他面前,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明显?”

林净玉顿时坐直身子,眼神都不敢到处乱飘了。

陈睢扑哧一笑,说:“傻子。”

“你才是傻子。”林净玉捧着盘子大口吃饭,说:“都怪你,你为什么……”

说到一半,林净玉又把“不提早告诉我”那句话咽回去。他在小檀观胡乱推卸责任,怪他拖累自己,到昨日才勉强跟陈睢和好。

陈睢似是没意识到,说:“怪我什么?”

“没什么,不怪你……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林净玉阴阳怪气地说完,兀自埋头吃饭,不欲跟他这种小心眼的人计较,省得他又生气。

陈睢很快接受,说:“不客气。”

林净玉:“……”

很快,十二位乐伎身着霓裳,抱着七弦琴齐齐上场,纤指轻拨,弦音齐发。初如春水涟漪,骤然荡开一笔,豪迈骤发,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林净玉听得入迷,只觉得这曲子实在妙极,虽与蓬莱小调婉转、绵里藏针的唱曲不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颇具北奉风光。

陈睢忽而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其中的一名乐伎。

她离右侧的筵席最近,位置似乎过于靠近,不过弹琴音色曼妙,眼波流转,跟旁人并无分别。

琴弦声越来越急促,忽然,弦声一紧,如骤雨敲窗,十二位乐伎齐齐地抛出水袖。

那名乐伎右手翻起,从琴底摸出柄薄如柳叶的刀片,弃琴冲着右侧的人扎去!

锃——

眼见刀片要划破那人的脖颈,忽然有只小纸人飘过,砍在上面,竟然直接错开了这一刀!

那人大喊一声,跌倒在地。

乐伎一刀不中,柳腰轻折,腕底寒光旋出半弧,竟欲再补一击。

趁这个间隙,许探景身形已如惊鸿掠起,手中长剑铮然出鞘。两刃相撞,劲气激荡,震得在座宾客的衣袖猎猎作响。

林净玉修为低,只觉风若刀割,修为实在强悍。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