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鬼吧?
——不会是坏人吧?
——现在还有没有警察啊?
周沐岩被吓得不敢动,男人走到她面前,周沐岩看到他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雾。
——我不会中毒了吧……
周沐岩身体僵硬,像个机器人没电了一样梗在那里。
那男人开口问道:“你想要一份工作吗?”
啊嘞——
推销工作的?诈骗?
“不用了,谢谢。”周沐岩说完就跑,跑出去没两步一头栽进刚才那个人怀里。
“不是诈骗。”
周沐岩缓缓抬起头,第一眼看见这个人时的绮丽心思早已烟消云散,她现在才明白刚才那点儿速率的心跳根本不算什么。撞鬼的时候她心跳可快多了……
“啊——”
周沐岩的尖叫被对方堵住。
他皱着眉头:“我又不是鬼,你害怕什么?”
周沐岩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怎么可能不是鬼,大冬天的,与氛围格格不入的穿搭,白到吓人的脸,会读心,会瞬移,更邪门的是上来就要给她一份工作,他知不知道现在找个工作有多难啊,主动送上门还不问第一学历不看有没有gap的全是杀猪盘。
估计对方也是看周沐岩吓得可怜,放开了堵住她嘴的手,说:“你有的选,我也不是非要霸王硬上弓。”他伸手在周沐岩旁边抓了抓,好像空气里真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很可怜,会需要一份工作的。”
周沐岩这下是真愣了。
啊?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到了,周沐岩比刚才冷静了一些,当即骂回去:“大半夜遇见鬼,能不可怜吗?简直是晦气,背时倒运!已经不是一把糯米、柚子叶能解决的问题了!明天我就上道观请张符回来,省得再无缘无故碰上什么脏东西。”
“你是说鬼吗?”
“我是说你。”
对方被骂懵了,他不知道这个女生为什么变脸变这么快,刚才不还吓得小脸煞白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鬼。”男人打量了她一番,“按理来说,你这个等级的生物是看不到鬼的,不知道你一直害怕什么。”
周沐岩愣了1秒,然后哐的给了他一拳。
男人更懵了。
周沐岩问:“那你是什么等级的生物?”
男人想了想,一边用帕子擦了擦鼻子看有没有流血,一边说:“比你高一点。”
电光石火之间周沐岩的拳头又落了下来,男人一把抓住她,表情略带严肃地说:“第一次我只是没防备。”
周沐岩冷笑。
男人放开她,有点为今天自己到这里来而感到懊恼,但忍了忍还是递给她一张名片,“想好了就来这里找我。”
周沐岩想给他撕了,但那一刻竟然没动。
男人转身走出几步开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西装里面的口袋拿出一颗糖,递给周沐岩。
周沐岩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回家的路上周沐岩冷静下来,鬼倒是不至于,鬼不会这么嘴贱的。而且她回想起来刚才拼命呼吸的时候,闻到男人袖口清冽的冷香,他手掌的温度也比周沐岩脸颊的温度高一些。
也许单纯是个神经病,搞杀猪盘都不会搞,又或许这是一种新的诈骗手段,先惹恼你让你放下警惕,然后再把人骗过去杀。毕竟人们都认为笑里藏刀,越是一上来就很亲近的大家越会防备。而另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第一次碰到就闹不愉快的,人们反而觉得不会是诈骗。高明的骗子会利用人的这种心理。哼,与其分析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如“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不接招就行了。
周沐岩看了一眼那张名片,上面的地址是一个咖啡馆。她随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赶紧洗漱,洗个热水澡周沐岩又活过来了。打开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电话,原来刚才热闹的时候,家里给她打了视频,但是她太沉浸了没有听到。
都这么晚了他们肯定睡了,周沐岩打算明天再给他们打回去。
可正当她舒舒服服地躺下,眼皮开始打架,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时候,视频又打过来了。
周沐岩强撑着接了,一接通就看见妈妈哭肿的眼睛。
她的脑子轰一声炸开,完了,又怎么了?
妈妈上来就是一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岩岩,上次给你介绍那个男孩儿,你还跟人家聊着吗?”
周沐岩两眼一抹黑,什么困意早已散到九霄云外,开始表演装聋作哑敷衍了事的传统艺能,“什么?”
“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儿,你还跟人家聊着呢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就说聊没聊。”又是这种语气,小时候犯了错,被母亲知道之后,她不会直接说,而是问周沐岩让周沐岩自己承认,这种明知故问的质问,让周沐岩厌恶不已。
“他先不说话的。”
“截个图让我看看。”母亲命令。
周沐岩截图给她看。
“就这一点儿?”
当然就那儿一点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到底能有什么可聊的。
“你不是说一直在聊吗?”
周沐岩沉默。
“说话!”
周沐岩血压飙升,“说什么?”
“怎么聊着聊着又不聊了?人家问你在哪个区工作你怎么不回?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一转眼你就快三十了,三十之前是你挑别人,三十之后就是别人挑你了!这个男孩儿条件多好啊,老家两套房,A市一套房,140平的房子全款付的,你还想找什么样的?”
“要不是你表姑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人家男孩儿说问你你不搭理人家,你现在不找想什么时候找,你觉得自己长得好,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多了去了,等过了三十还有用吗?你再看看你的学历,你一个二本什么时候能靠自己买上房?”
“我现在一想起来你的事我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我觉得自己当妈当得失败,你非得把我气死。”母亲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难道能害你吗?从你毕业相亲相多少个了?嫌这个不好看嫌那个笨,你他妈一个二本你能有多聪明!上次还因为别人的头像不加人家微信,一个头像能看出什么来?就觉得自己聪明,那么聪明也没见你考上好大学。”
“爸爸妈妈全是为了你好,一说就是不结婚不生孩子,你不生孩子等到老了谁照顾你?到时候我和你爸死了都闭不上眼。你看你弟弟结了婚之后多幸福,两个人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这才是正常的日子。你再看看你。”
“当初毕业的时候让你回来你不回来,非他妈的要留在南边,你在南边能挣到钱也行啊,从你毕业到现在,总共给家里四万块钱,每次回来都穿得破破烂烂,一点也不给家里长脸。你挣不着钱你回来啊,让我们摸得着你的人也行啊。钱,钱没有,人,也摸不着。真白养你。”
“让你考公你不考,让你考编你也不考,就找个屁都不是的公司混日子。前两天碰到马老师,说起人家两个姑娘,一个在政府上班,一个公立学校教书,人家说起来笑脸都藏不住,我赶紧说了两句就走了,都不敢多跟人家说话,生怕人家问起来你。别人的孩子都是让家长骄傲,给家长脸上增光,你看看你,我现在都不敢出门。”
母亲一行说一行哭。周沐岩忽然想起来,母亲对着哭的手机还是自己给她买的。周沐岩嘴唇一勾,差点儿笑出来。
她已经有点麻木了,这些话她听了不知多少回。弟弟结婚买房买车办仪式花了太多钱,现在家里还欠着外债,周沐岩能明白母亲的神经质,那是她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造成的。
母亲之前是小学教师,认识的人多,她认为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如果她的女儿不结婚,所有人都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周沐岩都能理解,但是她却不能为了母亲的面子结婚生子,更不能为了缓解母亲的经济压力而结婚生子。
她能接受父母完全不爱她,但是她总忘不了母亲为了生她而剖腹产,她见过那条长长的伤疤,她认为那是她造成的,医生的手术刀似乎划到她身上来。
一直没说话的父亲开口了,他既要安慰妻子,又要教育女儿,可惜能力不足,只有一句:“以后改了吧。”后来他觉得单薄,又加上几句:“学得正常点儿,别跟外面那些人学,不结婚不谈对象,整天只想着狗。”
周沐岩有只德牧,老家路上捡的,刚捡的时候瘦骨嶙峋,眼角流脓,毛都打结了,周沐岩给它看病,给它喂食,给它洗澡梳毛。舍不得把它关在二十三平的小出租屋里,就放在老家养。狗粮和一切装备都是她买好的,父母还是看它不顺眼。
“把你的狗卖了。”父亲说。
周沐岩看向他。
“那么大一只,光吃粮得吃多少?省下点钱你买两件衣服,打扮打扮自己。”
周沐岩动不了了,起初眼球还可以动,后来眼球也动不了了,父母见她不动,以为网卡了,说了句“挂了吧”,就结束视频了。
周沐岩能动的时候,只觉得寂静得可怕,出租屋的这一方天地,更远,更远的地方,全部都是缄默的。他们全部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向阳台走去,她租的房子在12楼,当初不觉得有什么,她不喜欢低层,本来是怕低层吵闹,现在觉得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外面天色晦冥,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云如烟般浮动。她许久都没有夜的实感了,如今大夜弥天,笼罩住了她。
她伸手要触碰栏杆……
咚咚咚!
周沐岩吓得一抖,回过头。
有人在敲她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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