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门被拍得重重响。
“谁呀?”她收住哭,连忙抹掉泪,将盒子急匆匆往衣柜里一塞,柜门盖上。
“姑娘,是我!”是小玉儿,她声音听起来急切。
云琅上前拔掉门闩,小玉儿急忙忙就推门进来,“姑娘,大好的消息!姚总商派了顶轿子来接你了!”
“什么?!”
姚匡正,他不是柳眉生的老顾客吗?这么会想起用轿子来接自己?
*
“姑娘姑娘!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临花慌慌张张推开门,几乎是滚着进来。
眉生正卧在榻上小憩,照水在地上添着炭火,这一下可给吓个不轻。她坐起身,迷瞪着眼怒骂道:“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苑子里死了人不成?”
“嗨呀,姑娘,跟死了人也差不多。”临花气喘吁吁的,犹自震惊。
眉生伸出两只脚,临花赶紧蹲过去,一边替她穿鞋一边道:“刚刚我在外面听人说,那柳云琅被人花大价钱一口气包了一年去了!”
青楼里的姑娘不仅有客人出钱赎,还有客人出钱长租。有的时候包个一年两年的,若是想带在身边了就出钱赎她,若是腻了还可退回给妈妈。这种形式,灵活又方便,是某些客人的首选。
眉生脚一顿,“你说什么?!”
临花穿好了鞋,抬头望着她:“千真万确。姐妹们都传开了,这事儿哪做得了假?”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她那些客人,屁大点本事。有钱的没这个心,有心的没这个钱,谁会包年她去呢?”眉生犹自不相信。
临花站起身,怯怯地望着她:“包她的人,不是她的客人……”
“那能是谁?!”
临花低下头,却是不敢看她了:“是……是姚匡正,姚总商。”
“什么?!”
“什么?!”这下连照水都跟着吃惊了,她小心地觑着眉生,她脸上五光十色,神色复杂,是怒,是惊,是惑。
“这不对吧,姚总商一向同姑娘交好,这莫名其妙地,把个不相干的柳云琅包走干什么?”照水疑惑地道。
不过片刻,眉生便明白过来,她冷笑一声:“哼,这个老狐狸,真是把什么都看进去了。居然肯花这么大价钱,投其所好。”
临花和照水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他姚匡正把柳云琅弄去,不过就是想巴结那个奚大人。”
“啊?那个提辖?这么小的官,有什么可巴结的?”连临花都意外。
眉生斜瞟她一眼:“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那位奚大人,不过一介提辖,可你看他那一身衣服,上好的芜州宋锦;头上的玉簪,和田羊脂玉,上品中的上品。只他身上这两样东西,就不是一个年俸禄只三十五两纹银的州提辖所能负担得起的。再看他那举手投足的做派,也非是普通人家里能调教出来的,必是从小在金银珠玉里泡大的。可我却瞧见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圈厚茧……”
“虎口有茧子?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个常年骑马的,骑马打仗的那种。”
临花和照水互相觑一眼,越发疑惑了。
贵族做派,沙场征战,又是如此的年轻,以提辖的身份低调而行。这几个特点连在一起,一个名字浮现在了眉生心头。
眉生的座上宾,非是高官即是巨富。此前她便有所耳闻,小宣北王萧恒就是被贬来了明州,但鲜有人知晓他的身份,地方要员也都只是在捕风捉影。可今日席上之见闻,连姚匡正都如此费心讨好。
这个老狐狸,怕是也早已猜出个七八分。
*
柳云琅确实被长租了。
直到此刻,坐在轿子里,她还懵懵的,不敢相信。她等了这么多天,盼了这么多年,苦苦煎熬着,竟就这样出其不意地,被人带了出来。
她紧了紧怀里的盒子,泪水漫上眼眶。三年了,她终于将哥哥的骨灰带出了那个红尘之地。
“姑娘,到了。”
轿夫下了轿,小玉儿将她扶出来,抬眼一望,高挂的门楣红木金漆,上书两个大字:奚府。
云琅望着牌匾上“奚府”两个大字,不由讶异。
奚恒一个八品小官,竟住得这么气派?!这着实叫人琢磨不出。
正愣神间,引路的龟奴上前敲门,门打开,又是上次她来时那个漂亮倨傲的小丫鬟。龟奴一边同她说着,她眼睛却一刻不转地扫视着云琅。
“我知道了,待我先去同我家大人回个话。”“砰”!一声,她又冷着脸把门关上,毫不客气地将一干人等拒之门外。
涵绿园内,秋风扫落了几片叶,万物凋零的秋季,整座院子却依然绿意葱茏。
其名为“涵绿”,正为这里四季常绿。除载种有不少长青木外,还因这里引了一处温水,又居于东南,背靠一座嗟峨的小丘,挡住了西风。即使眼下秋初,园内还开着几丛山茶和蜀葵。
奚恒正在院子里练剑,一柄擎苍剑在他指腕间轻巧地旋转,剑气过处木叶震动,舞出风中阵阵尖啸。
朱墨垂手而立,在一旁候着。忽见绿漪脸带心事地过来,立刻低声询问:“何事?”
绿漪看了眼正专心舞剑的奚恒,摇摇头,慢悠悠笑道:“没什么,喜事,天大的喜事。”
朱墨瞧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无奈地撇撇嘴。
半晌,奚恒停了手,气喘微微地提着剑过来。朱墨赶紧上前,递上一条热帕子。他接过帕子,一边擦脸,一边抬眼看着绿漪:“你这又是怎么了?”
她冷哼一声,随即赶紧换上一副笑,深深做一个万福:“奴婢给爷道喜了。”
奚恒和朱墨皆是愣住。他卷起袖子,一边擦着小臂,平静道:“你又是唱得哪出戏?”
朱墨皱了皱眉:“你有话快说。”
绿漪起身,笑靥如花:“公子来这明州三年,终于也能享着艳福了。这不,门外就有人巴巴地送个美女过来,就盼得您垂青呢!”
奚恒愣住了,皱着眉:“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门外有人请见,说是姚匡正姚总商给您捎了个姑娘来。”
“什么?!”
“您不信,自个儿瞧去,轿子都给您抬家门口来了。”
奚恒仰头怔了怔,丢开帕子,焦躁地道:“那个姑娘,可是叫柳云琅?”
绿漪一听,脸色更难看了,却是笑得越发灿烂:“呦,呦呵!还真是老相好啊,一猜就中。看来姚总商这礼儿真是送到您心坎上了呦。”说着说着,竟还拍了拍手。
奚恒眼风一扫,凉凉地看她一眼。
绿漪心咯噔一下,觉出自己过分了,低头咬唇,再不敢说什么。
他攥着手巾,神情幽深,却是真一点不见喜色。
这个姚匡正,真是乱来,瞎揣测。现在倒好,送了个烫手山芋过来。
“叫他们把轿子抬回去!”他手一挥。
“是!”绿漪欢快地应下,转身就去传话。
云琅抱着骨灰盒,在门外静静立着,望着紧闭的高门,忐忑不已。她知道,姚匡正这个老狐狸已同妈妈交付了定金,若是奚恒收了她这个“礼”,剩下的钱会悉数奉上;可若是被退了回去,她只得又重新回到那个淫窟里。
门开了,一个中等年纪的男人手脚利索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小丫鬟,一脸的欣然,面目乖巧。
云琅默默盯着他们,胸口不断起伏,紧张地曲了曲手指,盒子上划出“刺”一声。
“云琅姑娘。”周全上前行个礼,“我们大人吩咐了,还请姑娘回吧。”
云琅手一凉,整个人脱了力。
小玉儿不动声色地扶住她:“姑娘……”她强忍着哽咽:“姑娘……咱们回去吧。”
“是,姑娘,快请吧。”周全擦个汗,又朝她打着躬。
云琅失魂落魄地,脚不自觉往前迈,又似被小玉儿推着走。还没走几步,她忽然定住,“老先生,我想见一见奚大人,让他亲自来跟我说,可好?”
周全望着她,一张小脸煞白,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祈求。他叹口气,颇有点不耐烦。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这樽菩萨,还是得公子亲自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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