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茶楼无比热闹,说书先生的醒木落下,震得茶楼里一时安静下来,说书先生便将那在心中熟悉百遍的故事娓娓道来。
由一道道轻纱隔出来的雅座坐满了人,小二候在一旁添茶递水,他时不时悄悄看向雅座上的女子,无她,实在是容颜出众,让人赏心悦目,连平日烦心的活儿都好做了起来。
李熙端着盖碗,热气喷在她脸上,铺满细碎的水汽。
人多眼杂,她不便问话,只是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邻座,听说那是沧二老爷最喜欢的位子,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
李熙手下的人跟了他好几日都没有结果,这个生活单调乏味的沧二老爷似乎真的就这般无趣,李熙得空,决定亲自来跟一跟。
不过显然……
她掌风一震,轻纱被撩起小半,李熙能看见沧二老爷的常服。
似乎没什么特别。
说书先生说得越来越起劲,带动了客人的情绪,台下掌声雷动,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也随之响起。
老生常谈的故事没什么新意,李熙连鼓掌的兴致都没有。
她眼眸下意识带过身边,饮了口茶……
“好!”身边的沧二老爷拍手叫好。
听得耳朵都起茧的故事哪里还值得这么兴奋的叫好,又不是第一回听了。
突然,李熙的手顿了一下,她好看的眉毛瞬间蹙起,眼中带出几分警惕。
下一刻,她果断扯掉了身边的轻纱,旁边人吓了一跳,呆呆看过来,看见李熙,他瞪大了眼睛,差点儿连人带凳翻了下去:“侄、侄媳妇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熙眼中更沉:“三老爷……”
居然是沧三老爷。
怎么会是沧三老爷?
“你怎么在这儿?”李熙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他。
沧三老爷嗫嚅道:“来这儿还能干嘛,喝、喝茶,听书啊……”
“就你一个人?”
沧三老爷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不然还有谁?还真是巧了,没想到会遇见侄媳妇儿……侄媳妇儿也来听书?”
李熙没心情和他瞎扯,转头扯下另一边的轻纱。
“诶!你怎么回事!”
是个陌生人,身形瘦削,尖耳猴腮,跟沧二老爷没一点儿相似之处。
“对不住。”
李熙转身就走。
她确信她一开始跟踪的是沧二老爷,可是为什么邻座变成了沧三老爷?沧二老爷在哪里?
这个茶楼很大,雅座之外还有很多雅间,李熙抬眸就定格在这附近的雅间之上,她微微侧眸,下一刻穿梭在人群中的暗香,阿宁,石深等人便往不同方向散去,寻找着沧二老爷的身影。
“诶,侄媳妇儿,你去哪儿?你不看了?”沧三老爷在后面叫道。
李熙回眸,冷冷地盯着他。
他似乎被这目光冷到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跟个鹌鹑似的。
李熙可没忘记刘秀是因何而亡,她还没找这沧三老爷,这沧三老爷倒是先送到她面前来了。敌暗她明,此刻她要是走就太显眼了,李熙便回到位置上:“看,继续……还有,请您称我明熙县主。”
“还是这样野蛮。”沧三老爷嘀咕了一句,待李熙愣愣看来,他立马改了称呼:“明熙县主!”李熙才移开目光。
台下热火朝天,李熙指节轻轻扣在桌面,她余光时不时瞥向一旁的沧三老爷,沧三老爷也时常偷偷看向李熙,似警惕又似在怕李熙整什么幺蛾子。
“三叔父今日怎么得空来听书了?据本县主所知,三叔父不是这般文雅的人吧。”李熙忽然问起。
这县主叫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沧三老爷措了搓手臂:“县主还是叫我三老爷吧,怪瘆人的。”
李熙挑了挑眉。
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
李熙便没改。
“三叔父,这书你听得懂吗?”
沧三老爷立马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县主,什么叫我听得懂吗?不就是几个故事,我怎么就听不懂了?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偶尔也会来这清净之地安静听听书的,你可不要瞧不起人。”
李熙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那还真是想不到,沧家的沧三老爷还有不爱美娇娘的一天,怎么?和郊外那个吵架了?”
沧三老爷猛然回头,看着李熙幽深的眼神,心里一咯噔:“你、你怎么知道……你查我?”
李熙神态自然地抿了口茶,润了润喉:“三叔父,您来这儿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吧。”李熙在两个称呼间自由切换,可语气却大不同了。
沧三老爷脸色一僵。
“三叔父,那个娇娘……”
“是二哥约我来的!”沧三老爷忙不迭打断李熙的话。
李熙微微挑眉。
沧三老爷急忙继续道:“我今日的确和娇娘吵了架,她还挠了我三道印子,在路上我遇见了二哥,二哥问我晚些要不要去听书,我正巧烦闷,便答应了。侄媳……县主,这么丢人的事情,您可别说出去。”
“那二老爷呢?”李熙追问道。
“我们不是一块儿来的,我来时他说今日的故事他听过几遍,就先走了,还把这好位置让给了我,你还别说,站得高看得远,还恰好是正面,这位置可不便……”沧二老爷看着李熙越来越冷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县主找二哥有事?”
“没事,随口问问。”李熙冷淡回道,心下却自有思量。
这一招移形换影玩得可真是厉害,不过李熙并没有看见沧二老爷离开,那就说明他还在这茶楼之中,若触目不及,那便是藏在某个雅间里面了。这沧二老爷如此费心费力,恐怕是知道有人跟踪他了,所以才将计就计。
这沧二老爷身上……有秘密。
问道这里,已经问不出来别的了,而且现下李熙恐怕已经暴露,不,可能很早以前就暴露了。
李熙看着沧三老爷,他痞里痞气的,一副窝囊样儿,哪里像大家族出身的,不过老夫人也是个野蛮人,兴许是儿肖了母亲。
“我再问你,二月十五那一日,你在郊外遇见了谁?做了什么?”
沧三老爷愣了愣:“十五?”
李熙盯着他,眼底结冰:“二月十五,说实话,我知道你去了郊外那个院子,你在郊外遇见了谁,做了什么?”
“你都知道我去了郊外,肯定知道我做了什么,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那点儿事儿……”沧三老爷支支吾吾,他身为长辈怎么好意思跟个晚辈谈这种事情?
李熙丝毫不惯着他,一伸手就准确捏紧了沧三老爷的脖颈,她用了力气将他生生拔离地面,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客人,您……”小二大骇,连忙上前阻止,却被已经回来的暗香等人劫住,用一把匕首将他剩下的话吓了回去。
沧三老爷因窒息脸色涨红,他先是愤怒,可是当看见李熙眼中的杀意时变成了畏惧,他哆哆嗦嗦道:“我、我……我那天依约见了娇娘,在别院待了几个时辰就、就回城了,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
李熙仔细审视他的神情,看上去不似作假,她才缓缓松开了手将他放下。
身旁阿宁立马递来手帕,李熙接过擦了擦手,就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沧三老爷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眼中闪过庆幸,仿佛在庆幸这劫后余生。
“怎么样?”李熙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宁凑近她耳边,将声音压得更小:“外面的兄弟没见到他离开,估计还在茶楼里面,属下已经派人去暗查了。”
“三楼。”暗香补充道。
李熙抬眸扫向那些雅间以及不远处的楼梯,三楼吗?动作倒是很快。
她理了理衣襟:“散了吧。”
她要独自去会一会那沧二老爷。
李熙说着便扔下沧三老爷离去。
“这灾星终于走了……”沧二老爷看着李熙离去的背影,语气明显欢快起来,似乎在庆祝自己送走了一位大神。
阿宁闻言转身瞪向沧三老爷,对着他隔空挥了挥拳头,仿佛在威胁他。
沧三老爷讪讪一笑捂嘴了嘴巴。
*
某处,茶香渐渐散去,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县主在找人。”
对方似乎很确定,所以并非是疑惑的语气。
隔着两层纱,纱对面的男人气定神闲,手上还拨弄着盖碗,闻言,淡淡道:“她在找谁,你不清楚吗?”
对方诡异地笑起来:“桀桀桀……我太清楚了,甚至,很期待。”
“别做多余的事情,她现在已经盯上我了。”男人警告道。
对方挑了挑眉:“盯上你又如何,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不就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男人不可置否,抬手抚平那褶皱地衣襟,还自己一个体面:“我得到消息,皇帝要严查贪墨,叫你上头的人小心些,别被逮住了,否则我们就只能祈祷他骨头硬,不耽误大计。”
“放心。”
“我可放心不下。沧家原本就有只狼崽子,现在又来了只母老虎,接下来我要减少露面了。”
“不如我替你解决了她?”阴狠的语气带着些许兴奋。
“谁?”
“母老虎。”他似乎想到什么,桀桀桀笑起来,他轻轻抹了抹嘴唇:“为了一个属下就能发狂道这种地步,我真的想看见她知道真相的样子,然后……再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她的眼睛很美,等那双美丽的眼睛染上绝望,再将它挖出来……啊,光想想我就要兴奋到哭了。”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沧白藏那小子很宝贝这个女人,你如果对她出手,那小子会狠狠咬下你的肉。”
“我看是你舍不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亲情?”他露出戏谑的眼神。
“呵,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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