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趟是个远门,还是个“邪门”的远门。

一处远离繁市的静僻宝地,壮观的建筑群拔地而起。

祭祀用的大殿,尚未刻字的巨大石碑,以及精美的石雕群,无不证明这是一座建造中的陵园。

工匠们已经提前回避,余下几个管事接待。

踏上地底通道时,夏知霜好奇张望,刘宁牢牢牵着她,不时提醒:“小心足下。”

墓道平坦,路面由石块镶嵌而成,光滑的墙体十步一个壁灯,灯架雕成镇邪的瑞兽形状,灯油散发奇异的香味。

每个拐角分岔出二至三个路口,蹊径曲折弯绕,暗室众多,走了许久都没到目的地,大得像迷宫。

领路人举着火把一言不发,从七拐八弯的近道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终于从墓道转进甬道。

甬道尽头是宽敞的充作“厅堂”的前室,往前是放置了许多陪葬器物的中室,过了中室是一扇麒麟图的大门。

领路人停在后室的门前,推开门后,他侧身朝二人默然行礼。

刘宁挥手让其退下,向她解释:“建陵者多为聋哑人。”

夏知霜想问为什么,心中却隐约浮现了答案——聋哑人更能守住陵园的秘密。

她顿了顿,转而讶然道:“这是你的陵地?”

刘宁说:“是咱们的陵地。”

观东四郡名为启朝的领土,实则自治自理,与诸侯国无异。

自打他收复全部失地,工匠们就开始着手建造陵园了。

“你我百年之后,合葬于此地。”他含情脉脉地告诉她,仿佛在说什么浪漫得不得了的情话。

夏知霜囧囧的想,他们新婚才三日,现在就谈论身死的话题,真的合适么……

她承认地宫很大,到处雕梁画栋,精致华美,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有三层还是四层。

可是,话又说回来。

谁家新婚蜜月期是去游览墓地啊,这当真不会不吉利吗?!

刘宁听了她的顾虑后,笑言:“攸哀不冲新喜,正是此时才好带你来。”

红事之期不用避讳久远才至的白事,谈论未来的白事亦不会冲淡现在的喜气。

夏知霜不太懂那些神神叨叨的玄学规矩,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的他都那么说了,那就当真不用避讳了。

既如此,她静心观赏将来长眠的地方。

刘宁拿出详细的地宫注释图,介绍哪些地方是正经的墓葬区,哪些地方是防盗墓贼的迷障区。

她看到地图上标注着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她自己的坟地和石碑,再看看面前预设存放大棺椁的位置,忽然不好意思了。

帝后和诸侯夫妇的合葬方式分三种。

同茔异坟,夫妻共享一片风水宝地,各起坟丘。

同坟异穴,夫妻葬于一个坟丘,墓室相邻不相通。

同穴而葬,夫妻葬于同一个墓室,置身不同的棺椁。

刘宁的安排不一样,他们夫妇将来会同坟、同室、同棺。

如果不是爱极了,重视礼教的高门公子,不会下这个略显出格的决定。

夏知霜轻语:“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不葬在自己的坟丘,而是与你同棺合葬,还不知道要怎样笑话你我。”

“你不记得了么?”刘宁温柔浅笑,“我说过,他人言笑犹如过耳清风。”

只要不抹黑他的家族门楣,他不太在乎别人的言论。

再者,陵园的布局保密得相当好,他们同棺合葬的事不会流传出去。要是将来不慎被后世发现,可能只会褒奖他们夫妻恩爱,而不会传出稀奇古怪的流言。

夏知霜觉得挺有道理,即使不太明白他所认为的“生同衾,死同穴”就是至高浪漫的文人理念,她也接受了他的决定。

反正死后无知无觉,葬哪都一样。

夫妇俩就这么携手同游陵宫,兴致盎然。

出了地宫,分成三拨人的影卫已然出色的完成了工作。

一队人搭建宽敞舒适的幄帐,一队人打猎收获颇丰,一队人充当厨子,用自带食材和锅碗瓢盆煮好了一桌美食。

还别说,负责炊事的暗卫厨艺并不差,膳食色味味俱全。

夏知霜努力吃着刘宁布的菜,尽量忽略在自己墓地旁边吃饭的微妙心情……

回程的马车上,她逛得有点累了,窝在他怀中小憩。

歇了两刻钟。

夏知霜悠然转醒,瞧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太阳还挂在天上个把时辰,可以晚点回府。

她心血来潮,抬头问:“季安稍后可有闲暇?”

刘宁放下兵书:“霜霜有想游玩的地方?”

“亦可算游玩的好去处,等会你就知道了,”夏知霜卖了个关子,对驾车的影卫说,“去西市。”

西市相比其它三市没那么繁华,胜在地广幽静。

陈记商行正是迁至西市。

夏知霜没有带他去往商行,而是拐进附近新起的一片楼阁。

“聚贤庄。”刘宁仰首扫视匾额,上面的字体再熟悉不过。

“你的书法既有气势又不缺美感,我叫人临摹打成匾字,挂起来很好看吧?”她得意负手,莞尔邀功。

起念招贤纳士时,她就画了建筑图纸,叫人买地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现今改建得差不多了。

刘宁静视她明媚的笑颜,一语双关:“嗯,好看。”

夏知霜摸着下巴左张右望,有点不满意:“可惜我腹中没有几两墨水,取的名字过于简单直白了。”

刘宁掀起羽扇般的眼睫,煞有其事地咂摸片刻:“此名通俗易懂,贴合用意,我觉得起得甚妙。”

“当真?”

“当真。”

夏知霜又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拉他进去参观。

聚贤庄整体巍峨大气,入门后的左右两边是一排二层木楼,预计是办公的地方,再往前是二进院落,会议室、待客室什么的都在这个地方,最后一进院落的左边小楼充作资料室,右边用作藏书阁。

聚贤庄的隔壁还连着一片房舍,取名“广秀楼”。

广秀楼是个七进院落,每间屋子采光好、通风强还很宽敞,中间是种有奇花异草的大花园,园里挖了美丽的人工湖,湖中碧荷苍翠,岸边植有杨柳。

要清幽有清幽,要意境有意境。

夏知霜的设想里,聚贤阁作办公用,广秀楼作寝舍用。

刘宁粗略悠览过一遍,先是就她的想法给予肯定,夸她想思虑得周到,再对她说:“依我浅见,聚贤庄维持现状即可,广秀楼还需扩一扩。”

夏知霜不解地歪头,考虑到贤才会带家属入住,广秀楼已经扩建过了。

她虚心求教:“里兴县再没有比广秀楼更大的宅子,应当是够住的,为何还需扩建?”

刘宁正欲解释,远远见傅杭赶来。

夫妇俩人无奈对视,知道悠闲的时光要结束了。

他本有五日婚假,可是每天都有人捧着急事找寻,府中的书房时时有客,今儿外出了还是躲不掉。

傅杭对二人行过全礼,朝他道:“主君,军师接到密报,请您回去议事。”

“可知何事?”

“未知。”

夏知霜化身解语花,体贴地说:“夫君且先回,我还要顺道去商行瞧一瞧。”

刘宁颔首:“我回去叫他们备上八宝鸭、绣球干贝和莲蓬豆腐,晚些时候再一起用膳。”

这几个菜是她在车上说想要吃的,他记得丝毫不差。

“好。”夏知霜高兴应下。

刘宁留下一半护卫便离去了。

陈记商行是一比一搬迁,跟在青阳时差别不大,至多算换了个地方办公。

彩玉和丁卯正在谈要事,她到得正巧。

夏知霜很是诧异:“你是说海上通航了?消息可准确?”

丁卯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不怪乎她那么惊讶。

陈记的商路分陆路和水路,观东的丰瑛郡临海,陈记原先有海上通行的航队,把货物直接运到启朝的另一面海岸线,进而运到内地各处去,会节省很多路程和时间。

十年前,另一侧沿海的几个郡也反了,战乱不停,陈记的几条海运专线就此断绝,双方从此货物不流通。

目今,那边自称“睢国”的三个郡逐步稳定下来,急于恢复经济,同意陈记的航队靠岸。

睢国的地理位置很关键,观东右邻是高淙,高淙过去是中熙,睢国一边和中熙为邻,一边跟启朝的疆土相连。

夏知霜觉得,她猜到了刘宁被叫回去的原因了。

第一,睢国安稳扎根会影响周边的局势,邻国不可能不堤防,高淙和中熙岂能不担心睢国坐收渔翁之利,这俩国可能打不起来了。

高淙和中熙打消耗战对观东最有利,现在他们可能面临握手言和的局面,观东不得不想出对策堤防。

第二,倘若商队能登上睢国的土地,只要想点办法,和隔壁启朝联系上不是难事。

问题就出在这里。

观东跟启朝断联二十余年了,刘氏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启臣,可是雄踞一方那么久,朝廷会不忌惮么?

老总督在启朝出仕,可能确实对朝廷忠心耿耿,下一代的刘宁等人却从未沐浴过启朝的恩德,要说刘宁没有称霸的野心,可能他得剖心明志才会洗清嫌疑。

是要通过航队去联系朝廷表忠心,还是趁朝廷没找上来之前竖旗称王,刘宁需要快速决断。

彩玉和丁卯见她沉思未语,不解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早点通航早点赚钱不是?

丁卯大着胆子发言:“东家,通不通航还需您下令。”

夏知霜醒神:“此事牵连甚广,不可急在一时,先让航队整装待发,随时听我调令。”

她和刘宁利益一体,总督署那边出了决断,她这边再见机行事。总不能在刘宁还没决定要不要称王的时候,航队就带上朝廷的旨意回来令他为难。

彩玉和丁卯对她的决断不明所以,她也没多解释,眼看日头差不多了就如约回府。

不过,当夜刘宁没有回来陪她用膳,更没有回房休息。

幕僚们寅时才离开书房,他担心回房闹出动静会吵醒她,顺势歇在书房的榻上。

夏知霜原以为只这一夜,孰知他从那天起就住在书房了。

她担心不已。

他是个觉很少的人,她有时会梦到在陈家的日子,卯正时分恍惚醒来,下意识要去厨房给老妖婆准备朝食。

刘宁即刻放下书,心疼地拥紧她,哄她噩梦都过去了,她才知道天快亮了他居然都还没睡。

谁能想到,他一个快把夜熬穿的人,依然雷打不动的在卯时四刻起床办公。

在舒适的卧房中尚且少眠,可想而知,他在书房里铁定睡不了多久。

这夜。

夏知霜专门等幕僚都离开了,端上参汤到书房,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去睡。

她不介意被他吵醒,他回来睡的话,起码她不用担心他会着凉什么的。

刘宁权且先答应下来,旋即执起她的手背浅啄,伏在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今晚有事,明晚再陪你……好吗?”

夏知霜的脸蛋瞬间彤红,魅人的水眸瞪他:“胡诌什么呢,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要说完全没那个意思那也不可能,食色性也,不分男女。

但更多还是为他的身体着想。

“我主要是担心你在这里睡不好,硬榻哪有软床舒适,夜里也凉,你本就忙,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

她眼波潋滟,妩媚娇嗔。

“反正你不回去的话,我也卧在这里,看着你睡下才行。”

刘宁说那些话本想把她羞走,现在羞不走她,她娇羞的模样又实在动人,不禁喉结滑动。

新婚燕尔时,岂能辜负良辰与佳人。

他果断撂开书,打横抱起美人,夏知霜娇呼一声,本能的紧紧搂住他脖子。

“有夫人暖榻,想是睡得再好不过了。”他往小榻走去,蓦地低下头去。

窗上映出的两个烛影合到一处,守门的下人识趣退开一段距离。

月明风清,虫鸣螽跃,呢喃情话响了大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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