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幽怨地看了沐云商一眼，又提起别的事：“我听那些人都取字，但好像师尊和师叔师伯他们也没有。”

沐云商放下衣袖，挽起落在一边的头发：“还记得你徴师叔问你没有取字是不是因为年纪尚小吗？”

“记得。”江月明想起白日的对话，自己还气势汹汹地打算再干一场。

“嗯，这就是了。”

“什……”江月明疑惑未发出，突然反应过来了，泠音宗前任掌门行踪飘忽不定，后来门派事务早早压在现任掌门沐少宫的身上。

“所以…”江月明顿了顿，“当时你们年纪尚小，未曾取字，后来师祖身殒，未取成字。”

沐云商伸手，揉搓着江月明的发辫，思及藏经阁见到的那一卷书：“你师祖是个特别好的人，等你去秘境得了自己的本命武器，我带你去祭拜她。”

江月明听着，又把脑袋凑近了些：“好，师尊。”

*

过后的几日，江月明就待在商门，连早晚课都没去。

不过沐云商早就说好，倒也无人质疑。

晨起，江月明抱着这几日誊抄的门规，和当日那帮围拥着的弟子一起交去执事堂。

沐歆羽认命地将它们一一归档，并十分愤怒地斥吼众人。

“还请众弟子谨言慎行，遵守门规，切不可随意吵嚷，打架斗殴，不要无端增加长老的劳动负担。”

出执事堂，段延拦下了江月明。

江月明面色不虞地上下扫视他两眼：“干什么，想打架？”

段延闻言，冷哼一声：“你就是师祖曾记载的，可能会出现的灵魔双修体质？”

“没见识的货色，终于知道了？下次记得多读书。”江月明斜眼瞪着，“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你喊我师尊师叔，真是丢她的脸。”

段延身旁的少女张嘴就要反驳，被段延拦下：“若瑜，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他甩袖：“你既拜在商师叔门下，你才是不要丢了商师叔的脸，我会盯牢你的，若你有损我泠音宗门风，我定让商师叔知晓你的真面目。”

闻言江月明有一瞬的慌神，随即又意识到段延什么都不知道，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那你就看着吧。”江月明面露嘲讽，贴着段延挑衅，“看看是我在群英会光芒万丈，还是你在群英会丢人现眼。”

“走着瞧！”

刚斗志昂扬、激情四射地回复完，段延就被常瑾扯了扯衣袖：“大师兄，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你要丢人。”

段延眼睛转了两圈，反应过来。

看向老神在在的江月明，差点气死，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被突然出现的秦墨拦下。

秦墨两拳正中两人胸口，段延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墨，江月明闷哼一声，感觉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这一拳能把他砸穿。

这对吗？

泠音宗不收正常人吗？

当时他在炽渊也没觉得什么东西能一拳把自己打这么痛。

秦墨一脸怒容地瞪着段延，咬牙切齿道：“不要挑事！”

段延四下张望，小声开口：“我知道了，我不要面子的嘛，你收敛点。”

“哼。”秦墨冷哼一声，看向段延身旁的少女，“二师姐，管管大师兄。”

说完，又看向江月明，摆起架子就要教训他，却看到了他的面色不虞，捂着胸口，无语地望回去。

呃，好像下手下重了？

不应该呀，她都没用力。

但身为师姐是不能放任小师弟难受的。

于是秦墨拍拍江月明的肩膀：“小师弟，是我不好，你不知道我手劲大，没做好准备，我也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你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去丹器司找徴长老看看。”

江月明当然丢不起刚入门就被一拳打伤的人。

他转了转肩膀，暗自用灵力周转两下，呼出一口浊气，若无其事地开口：“我没事。”

“那就好。”秦墨放松地拍拍胸口。

段延也装模作样地开口：“师尊听说了这件事，已经在传讯器里骂过我了，实在是我不应该，初来就对小师弟疾言厉色，难以担起大师兄这个称呼，还望小师弟不要同我计较，我在此赔罪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里满是不甘不愿。

江月明自然听出来了，但人嘛，就是爱听假话，爱过嘴瘾。

他大手一挥：“算了，我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和你计较呢。”

仰着头，像一只花孔雀，娉娉袅袅转了一圈，又附到段延身边悄声说：“切，我是不会喊你大师兄的，你就难担起吧。”

“你！”

段延瞪大眼睛就要理论，看着弟子们来来往往，又生生咽下这口气：“谁稀罕！”

秦墨掏出传讯器挡在几人中间：“行了，我们也和小师弟加个联系方式，省得日后联系不便。”

几人也不是是非不分，江月明看着传讯器里多出的三人和一个群。

心中突然感觉，和这个世间多了几分联系。

段延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很快把江月明拉进了亲传弟子的群，总共八个人。

秦墨热情洋溢地在群里发消息：【喜迎小师弟进群！】

下面跟来一遛串欢迎。

*

吵赢了江月明神清气爽，去食堂打了几道菜回商门找沐云商。

想到自己占了口舌的便宜，脚步都轻快起来。

回到商门，沐云商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便衣，正在院子的一角捣鼓些铲子锄头什么的。

江月明拎着食盒，唤了一声：“师尊。”

沐云商抬头，手蹭过脸上的汗液，留下了斑驳的泥泞。

“师尊这是在……在种桑树？”江月明揉揉眼睛，有些惊讶。

沐云商道：“是啊，之前便提过，这次看到这颗桑树苗茁壮极了，想着要是拖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便立刻出手拿下。”

江月明掀眸看去，树苗上的枝叶确实很茂密。

到了夏天，生机未过，依旧蓬勃。

将食盒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江月明掏出手帕上前，想拭去沐云商脸上沾染的污秽。

沐云商低眉看去，发现还是之前的那一方旧手帕，角落绣了一枚桑树叶。

她忍不住开口发问：“这帕子瞧着是旧物，可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

江月明手一抖，泥泞未擦除干净，将沐云商的脸蹭得更加斑驳。

沐云商下意识抬手去擦，碰上了江月明的手背，两人对视，视线碰撞，沐云商盯着这张脸，突然有些恍惚。

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

她曾经也站在这样的小院里种过树吗？

当初重建宗门，沐少宫替她挑选门中房屋样式，她随手一指选择这个，仅仅是因为懒吗？

她张了张嘴，却是低下头，又要收回手。

江月明反手，握住了沐云商的手腕，吓了她一跳。

他似乎没有看见沐云商一瞬的惊异，只是开口：“师尊，你手也脏了。”

喉结滚动，他几乎是拽着沐云商前行，而沐云商也没有拒绝。

走到水池边，慢慢地，洗掉沐云商指尖沾染的污渍。

“怎么不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沐云商突然有些执着，甚至带了几分孩子气，语气却带上几分轻松地揶揄，“难不成还怕师尊说些……”

“是。”江月明呼出一口气，“是重要的人送的。”

又强调：“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目光灼热，烫得沐云商心口一痛。

江月明不再言语，迅速收回看的这一眼，又继续蹲在那里搓洗手帕。

什么二字就这样包裹在沐云商喉咙口，滚了两圈，又被咽下去。

沐云商不问了，江月明就蹲在那里，他揉搓着那一方手帕，彷佛能洗出花来。

“再洗就要坏了。”沐云商出声提醒，江月明这才停下手来。

收起手帕，江月明抬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师尊，我带了饭菜回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两人在桌旁坐下。

江月明从食盒里依次端出几碟，最后端出了两碗绿豆汤：“夏日燥热，我拿的菜品都是不油腻的，师尊尝尝。”

沐云商一到夏日就没什么胃口，除了爱吃些点心小食，通常没什么口腹之欲，江月明带的这几道菜刚好清口不油腻，很和她的口味。

甜食驱散了沐云商心中隐秘的不安，也融化了江月明心底的烦躁。

“师尊，我今日还碰到段延了。”

“嗯？”

沐云商伸筷子的手一顿，又夹起水晶鱼包，戳开水晶皮吸里面的汤汁：“那他可曾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那小子不情不愿朝我道歉呢。”江月明歪过嘴，得瑟得不得了，“但我哪能和他计较那些，自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了。”

江月明说得眉飞色舞，神清气爽。

沐云商戳了下他的脑门：“瞧你的得瑟劲儿，那我问问你，泠音宗的基础剑术，你可曾修习明白了。”

江月明苦下脸：“师尊～你怎么这样啊，吃饭的时候提修炼，都要反胃了。”

“只有不勤奋的学生，才会害怕老师的抽查。”

江月明委屈巴巴地盯着沐云商，沐云商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开口。

“行行行，知道我们阿月最认真了，我可听说啦，低阶弟子通通都被阿月打过了，一点力气都不费呢，不愧是我沐云商的徒弟，真给师尊长脸。”

一番夸奖下来，江月明眯起眼，很是受用，几乎要在那里摇尾巴。

“我决定，要更努力修炼，去群英会，入秘境，夺魁首！”

他慷慨激昂，指点江山，激情澎湃发完言，把一盏琉璃碟推向沐云商。

“听食堂师傅说叫冰雪冷圆子，清热解暑，新品，我专门抢的，就剩这一盏了，师尊尝尝。”

沐云商笑着品鉴那道冰雪冷圆子，夸赞食堂的师傅手艺又精进了。

言笑晏晏之际，沐少宫来了。

风尘仆仆的，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明明刚刚还在传讯器里教训段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