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算了，还一下就跑到商门来，江月明有些无语。
商门是执事堂吗，随随便便就进来了，菜市场也不能这样啊。
他记得其他门派长老的专门住址，都会有什么这个禁制，那个阵法的，外人不经通传直接进来，都会被打成筛子。
四下看了几眼，江月明觉得商门非常适合建立这些东西。
毕竟就他们师徒两人，就该谨慎一点，免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能随便进来。
“姓江的小子什么眼神？”沐少宫上前，一巴掌拍在江月明的头顶，“你这眼神，咋这么欠揍呢，难怪文长啪一下就对你动手了。”
江月明吃了痛，捂住脑袋。
师徒两一个德行，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外装的一副好皮囊，实际上全是不正经的货色。
心里阴暗想着，嘴上却是乖乖小子的发言：“是，师伯教训的是。”
不就是装乖巧嘛，谁还不会了，段延那厮，装出一个泠音宗正义凛然的大师兄，那他，就要装出一个端方守礼的商门座下弟子。
沐少宫惊诧于江月明的转变，一时间长大了嘴，忘记开口。
直到沐云商出声提醒：“师兄，你一回来就到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说吗？”
沐少宫回神，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有要事说来着。”
“天仙子的事情已经上报给仙盟了，他们说会尽快处理，这事吧，我们也急不来，就只能先等着了。”
沐少宫三言两语说完了天仙子的后续，沐云商听着，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了，云商，听闻你约了工匠，要在一旁给江月明建个居所？”
“是啊。”沐云商有些无奈，“工期还挺靠后，估计得群英会结束才能住上了。”
沐少宫转了一圈，从桌上捡起一块水晶鱼包塞进嘴里，一边赞叹美味，一边语出惊人道：“那就让江月明先去我那边住吧。”
沐云商：“？”
江月明：“！”
“啥！”江月明发出质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沐少宫不疑有他，“之前以为自己会收不少徒弟，宫门建的弟子居所很是辉煌，结果就收了两个，你在云商这里住得不适，对修行也无益，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不如随我先到宫门居住，也省得你师徒二人平时生活多有不便。”
沐少宫自认为非常善解人意。
江月明已经从无语上升为怒火中烧，掌门没有别的事干么，怎么还能管到睡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调走，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记仇的小人，沐少宫当然男女授受不亲，他能和他一样吗？
他住得很舒服！
他就是爱打地铺！
他是要待在这里的！
他生是商门的人，死也是沐云商的鬼！
对！没错！
江月明想了半天，义愤填膺地叉腰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他听见沐云商说。
“可以。”
可以？
你说可以？
江月明无措地盯着沐云商的嘴唇，看着它一张一合。
“师兄这个提议不错，阿月很稳当的，不用担心，过去也正好和文长他们相处，方便在进秘境前的团队比试中更好配合。”
“我也是这么想的。”沐少宫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这批弟子们刚巧赶上，我泠音宗定要在此次，大放异彩！”
江月明没能有拒绝的机会，沐少宫说宫门多的是备好的床褥，他连行李都不需要打包，带个光零零一个人就过去了。
临走时，江月明一步三回头，沐云商面目含笑，鼓励地看着他。
行吧。
认了。
*
宫门确实建造得很好。
毕竟是掌门居所，除了门派大殿，这里也要时常接见客人，虽比不上玄清道这种第一大派天潢贵胄，也是画栋飞甍，雕栏玉砌。
弟子宿舍很大，一间几乎能比过沐云商的整个地盘。
沐少宫打了招呼，自己自顾自地跑了，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门口站着的两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泠音宗的蓝色弟子服，正是白日里江月明见过的。
男的自然是段延，女的江月明眼熟，想了一下，记得是叫常瑾，加过联系方式，应当就是沐少宫的另一名弟子。
段延表现得很端方，他行了几次见面以来最标准的同辈礼：“小师弟，今日我们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段，名延，字文长。”
又拉过旁边的常瑾：“这是常瑾，小字若瑜，在我们整个师门排行第二，你可以直接称呼二师姐。”
少女轻哼一声：“小师弟，我们泠音宗虽比不得那些老牌门派，但也是能叫得上名的，尤其是商师叔，你可得好好努力，到时候群英会别丢我们的脸。”
江月明忍不住想翻白眼，想起沐云商的叮嘱，才勉强开口：“呵，到时候你们别拖我后腿就行。”
“诶！”常瑾听着就要出手，被段延拦下。
“师尊说过要好好相处！”
段延一字一顿。
江月明也停下要越过两人的脚步，脑海中浮现出沐云商同样说这句话是期待的脸庞。
行吧。
好好相处。
硬生生调转脚步，江月明潦草地回上一礼。
“之前多有冒犯，我姓江，江水的江，名月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月明，之前无字，前几日师尊带我拜访角师叔，已经取了字，是无晦。”
段延只是点点头，常瑾听完却惊疑出声。
“江师弟，你的名字和商师叔还挺搭的呢，难怪你们能做成师徒，想来一定是缘分。”
这句话让两人齐齐变了脸色，段延耷拉下脸，暗自开始生闷气，可碍于是常瑾说的，却不好发作些什么。
高兴的自然是江月明。
他非常满意常瑾的解读，再加上段延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一下子让他从听命勉强过来的情况转变成心甘情愿。
哎呀，确实要好好加强一下同辈情谊。
他哼着不着调的曲儿进了屋，甚至还主人一般向他们招招手：“进来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常瑾点点头，走向自己的房间，朝段延挥挥手：“大师兄，我先睡了，确实有些困，你们也早些休息。”
看着站在门口的一脸阴沉的段延，江月明心情大好，非常友好地连称呼都加上。
“亲爱的大师兄，真的很晚了，快进来睡吧。”
段延冷冷地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甩开袖子，自己迈步跨进去，超过江月明。
可偏偏江月明就像要恶心他一样，一口一个大师兄。
“大师兄果然是气宇轩昂，白日没注意，夜里才发现。”
“还得是大师兄，胸襟开阔，实在是佩服。”
……
“大师兄，我住哪里啊。”
说了半天，江月明总算说了点有用的，段延轻哼一声，转头看向江月明。
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声声大师兄叫迷了耳，唇边竟残留着一丝笑意，开口回答。
“你与我同住。”
“哦…”
啊！
江月明的表情变得惊恐，连话都开始结巴：“一，一起住？”
“是啊，男弟子一处住宅，女弟子一处，你自然与我一处。”
扯过试图停留在原地的江月明，段延指了指相邻的两间屋子：“喏，这是你的，旁边是我的。”
原来是这种同住。
江月明差点被吓死，还以为两人要睡大通铺，他能在沐云商身边打地铺，可不代表他能在宫门和不熟的人睡在一处。
进屋瞧了两眼，打扫得很整洁，显然是用心准备了，连被褥都准备了好几套不同的材质，方便他挑选。
能睡个很好的觉。
江月明想，于是也多了几分真挚：“谢谢大师兄。”
段延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了。
屋子很大，江月明迅速收拾一番躺在床上，周围是淡淡的皂荚香，没有沐云商的气息，竟一时难以入眠。
他抬头看头顶的床幔，沐云商在干什么呢。
沐云商正盯着桑树发呆。
夜色爬上天空，只剩空旷的寂寥。
她闭上眼，慢慢将神识扩散，覆盖至整片山门。
山间依旧有弟子正在打闹，也有弟子钻研新授的功法，有弟子已经结为道侣在甜甜蜜蜜。
沐云商将神识转向别处。
沐少宫带了点心去羽门见沐歆羽，陪着笑脸说道歉。
丹器司关了正门，后殿却灯火通明。
沐文徴带着手下三个弟子正在试药，双胞胎姐妹配合起来得心应手，一个挑药一个称重，还有一名少年跟在后面将药材研磨成粉。
藏经阁依旧幽幽，沐非角不在，只有赵愈一个人正在整理今日借出收回书籍的案卷。
睁开眼，沐云商起身，往藏经阁走去。
沐非角不在，只有赵愈，真是个好时机。
*
见到沐云商的那一刻，赵愈有一瞬的茫然。
“商师伯，这么晚了，您来藏经阁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连忙起身上前。
沐云商笑了笑，没有回答，走近两步，轻声发问：“是啊，这么晚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声音轻柔，似乎带着无法抵挡的诱惑，赵愈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发晕。
他听见自己回答沐云商：“我好像是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暂时麻烦商师伯了。”
沐云商接住倒下的少年，将他放在一旁的软塌上。
“退之，幻梦术只会让你睡一觉，睡完就当我没来过。”
幻梦术是她自己无意间摸索出来的术法，和天仙子的功能有点像，不过可以人为操控，没什么大用处，就没说出口过，今日倒是帮了自己大忙。
昏睡的少年毫无意识，沐云商拾级而上，打开了密室。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东西不多，但排列的整齐，是沐非角的习惯。
沐云商依次看过去，有各门派的秘辛，门派间人物联系，还有当年泠音宗的音杀术法。
没有她想看到的。
在密室里转了两圈，不免有些焦躁。
角落里，一道卷轴吸引了她的注意，似乎是画像。
沐云商只觉得心脏要跳出胸口，她肯定，这是她想要的东西。
卷轴很旧了，但大抵有一直擦拭，很干净，只是展开时似乎有纸张脆裂的声响。
慢慢呼出一口气，沐云商用灵力包裹，防止纸张出现破损。
随着画卷展开，沐云商突然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神情。
是惊喜，抑或是迷茫。
她突然惊觉是恐惧，她居然在害怕。
害怕看见什么？
猛地停下动作的手，沐云商闭眼又睁眼，人真是矛盾又复杂的生物。
终于，她缓缓地，展开了这幅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