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珈一向不擅庖厨之事。倒不是她自诩君子不屑此道,而是她真的在这方面手残。
揭开锅盖,粟米粥早已糊成了焦褐色。她心平气和的舀了一勺吹凉了放入口中——然后没忍住吐了出来。
才做完蒸饼侍女余晚走了过来,看了看粥的成色,又看了看努力舒展眉宇的宁玉珈,叹了口气,“重来吧。”
宁玉珈欢快的洗净锅子,接着被余晚推了出去,“您还是少添乱了。”
宁玉珈从善如流,转身就走。
这样风和日丽的午间,最宜小睡片刻,或是找隔壁庸德侯手谈一局。然而余晚却又捉住了她的衣袖。
“君侯,还未到可以休息的时候呢。”侍女微笑,指了指院子里堆着的柴火,“劈了。”
“我记得昨日我才劈了一大堆的柴。”宁玉珈皱眉。
余晚又指了指被倒进了狗食盆中的焦糊粟米粥。
宁玉珈沉默,好的,她想起自己昨日辛辛苦苦劈的柴都浪费在哪里了。
为了能尽早吃到午食,她利落的拎起了斧子去了庭院。正午时的太阳灼烫,她没劈多少便挥汗如雨。一抬头发现余晚正站在廊下阴凉之地看着她微笑,但绝无半点要下来帮忙的意思。
“君侯乃女中豪杰,这点小事无需婢子添乱。”她振振有词。
“我若真是女中豪杰,在燕国时就该将你斩了,省得你到了魏都还来给我气受。”宁玉珈挑眉。
“君侯若是在燕国时就斩了婢子,这时就没人能为您做饭了。”余晚依旧微笑。
“做饭啊……”一说到这个宁玉珈便觉着头疼,“要不这顿饭咱们别做了,去隔壁西昏侯那儿蹭点吃的吧,那小子在做当皇帝前落难过一段时间,故而做饭的手艺也被磨炼的十分高明。前些日子我尝了他烹的汤饼,啧,那滋味可真是无比鲜美。”
“但是君侯您昨日才失手摔了他一枚琉璃珠,这时再觍颜前去讨吃的,您……”
“我听说楚国从前强盛之时,皇宫以沉檀及楠木打造、明珠充作灯烛,楚宫内即便是最低等的宫娥都能衣鲛纱佩金玉——现在他居然就为了一枚拇指大的琉璃珠子同我置气?”
“曾经您也坐拥一国,奈何现在连枚琉璃珠子都赔不起。”余晚适时的插话。
宁玉珈:……
宁玉珈:“又或者我们可以去西边住着的无业侯那儿,无业侯做皇帝时好歹曾娶了我的姑母,我和他算是亲戚。”
“无业侯自亡国后便萎靡不振,前阵子说是要出家,这些天一直茹素,君侯真的要去?”
宁玉珈无言的拿起了斧头,继续劈柴。
眼下她所在的安定宫是个人间少有的妙处,位于长安城南郊,是一处占地庞大却又空旷荒凉的行宫。这些年来被魏国所灭的国家的君主,都关押于此。
长安城曾有一个笑话流传,说有一术士善于望气,忽有日见长安城南龙气汇聚,于是大惊失色,以为大乱将起。他循气南行,想要找一找那能够倾覆山河的人是谁。结果他来到了安定宫。
安定宫内一共有四位皇帝,这四位皇帝的龙气自然直冲云霄。却都是被困的潜龙,再无力腾空。
皇帝们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他们的处境要是传到了魏都寻常百的耳中,只怕要让黔首们笑话死。
宁玉珈揉了揉手腕,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待劈柴堆,心情复杂。
“君侯听说了么?”余晚开口:“这安定宫内,近日将会有新的客人。”
“听说了。”宁玉珈继续抡斧子,“蜀国亡了,对吧。”
主仆二人都不觉陷入沉默之中。
天下九国,除却早些年便被灭了的晋、许、姜,还有六国,六国之中以最西端的魏国国势最强,十年时间吞并齐、楚、吴、燕。到最后只剩蜀地依凭山川地势之险固守。
但就在不久前,有消息传来,说蜀国降了。
自此以后,天下算是真正的重归一统。
蜀亡的消息是在三个月前被快马加鞭送到长安的。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有车马自西南而来,将蜀地的财富送往长安,蜀国皇帝也一同被押送长安。
蜀国的皇帝和那些蜀锦、珠宝没什么区别,都是胜者的战利品而已。
“陛下……”见她久久不语,侍女忍不住开口唤了她一声。
“阿晚。”宁玉珈垂着头,劈柴的动作一顿。
余晚不复方才的嘴尖舌利,她捂住嘴,眼眶微红。
宁玉珈抬头,脸上的神情却与侍女猜想的有些不同。作为一个亡国之人,在听到与自己类似身份的人的遭遇后,她只懒懒散散的半垂着眼睫,唇角微微勾起,全无半点伤感欷歔,“我饿了,去做饭。”
一主一仆对视良久,最后余晚默不作声的转身进了厨房,还顺手关上了门。
宁玉珈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劈柴。
其实柴火什么的倒也不是不够,只不过她现在找不到事情做,只好借此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这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无业侯、庸德侯和西昏侯他们的都不同。
来者是一个陌生人。
宁玉珈将劈好的木柴码在一旁,抬头。庭院中野草丛生藤蔓疯长,宁玉珈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那只手纤细修长,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而后露出了那人的容颜。
“嚯!”宁玉珈小声惊叹了一下。
这实在是个模样不错少年,眉如天人妙手绘就,眸是琉璃剔透无瑕,一眼望去便能让人惊艳。只是肌肤太白,透着几分病态的憔悴,神态也有些恹恹的,看人时森冷阴郁,他不声不响的站在宁玉珈面前,就如同冰雪雕砌的人。
在宁玉珈打量着这个人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她。是的,观察,他的目光谨慎而深沉,却是牢牢锁在她身上。
“你在做什么?”他问,上前了一步。
宁玉珈掂了掂手里的斧子,“如你所见。”
“你来魏都后,做得就是这样的事?”他又上前了一步,语气比起之前急促了不少。
宁玉珈觉着这少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那么,你认为我该做什么?”
少年没有答话,他的目光缓缓掠过木柴、斧子、清冷的庭院以及这座朱漆斑驳的宫殿。
“你知道这是哪么?”宁玉珈问。
“知道,安定宫。”
“知道什么是安定宫么?”
少年不再说话,侧首看着宁玉珈的眼睛。
大部分人在说话时会下意识的注视着对方,可是这少年的目光实在太过认真太过冰冷,反倒会让人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不过宁玉珈没有生气。她的脾气一惯不错。
“安定宫曾是魏国虞氏皇族的别宫,旧名兴煌宫。说是别宫,实际上皇帝来此享乐的时间不多,在更多时候这里被用作囚禁被废皇族的地方。兴煌宫宫墙高大厚实,有禁军重重守卫。魏国攻破齐都临沂时,生擒了齐帝,为了向天下人展示仁慈,诱使其余诸国投降,魏帝将齐帝封为无业侯,然后拘禁于此处。后来楚、吴、燕相继覆亡,三国的皇帝都被关了进来。兴煌宫成了所谓的‘囚龙浅滩’。魏帝将这里改名‘安定’,用意再明显不过。”
“希望亡国的皇帝们就此安分守己,忘却旧日荣华?”即便说出口的是一个问句,少年的嗓音依然是冷的。
“总而言之,我过去是谁,我已经忘了。”宁玉珈将木柴摆好,熟练的用斧子劈下。
少年就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主动离开。他的眉头一直是皱起的,宁玉珈猜测他应当有话要说,但他既然不开口,那么她也不催。
最终他一言不发的走了。
余晚端着煮好的粟米粥从屋内走出,远望着少年的背影,“那是……”
“如无意外,那人就是蜀帝。”宁玉珈在柴堆上坐下。
“蜀国曾经是与大燕并立的强国。一南一北,震慑天下。蜀国烈武帝在时,我还总在想,燕与蜀是否会有逐鹿中原的一天……”
“逐鹿中原?”宁玉珈轻笑,“现在我这位大燕皇帝,倒是真的与蜀君见面了。”
“蜀君看起来很年轻。”
“烈武帝死后被扶持上的傀儡皇帝,据说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
“倒是可怜。”余晚感慨。
宁玉珈却是笑了起来,“这孩子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无辜,也不需要你来可怜。他是位真正的皇帝。而安定宫,是皇帝的坟墓。他来到这里,只能说是命。”
“您认识他?”余晚好奇的问。
宁玉珈低头尝了一口粥,被烫的皱起了眉,“不认识。”
“您对他的了解……”
“没亡国时我手下斥候细作共有八千,天下有什么我不知道。”
“那他为何来找您?”
宁玉珈仰头看天,幽幽道:“大概因为蜀君是个自来熟。”
男主其实是女主的迷弟,嗯哼
作为皇帝,一直默默崇拜着另一个皇帝
见爱豆之前——
啊啊啊,虽然我破产了,但我好歹和爱豆分配到了一栋房,开心
和爱豆说话时——
啊啊啊,她和我说话了,我该回答什么,好方啊(外表高冷,内心土拨鼠咆哮)
发现爱豆在混得惨兮兮——
天啦你在做什么!快住手!我不允许你这么凄惨!!!作者亲妈快给我发钱,我要给爱豆应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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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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