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吻得太过自然，差点让季少虞误以为他们是在从前的房间里。可很快，他反应过来现在周围还有一大堆人！不是陌生人，是他们的队友！
“你，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
“他们都知道。”凌一平静丢出炸弹，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多年没看出来，就该去看眼科。”
闻言，季少虞猛地扭头看向吃瓜的众人。
蒋奇思第一个开口：“你们，复合了？”
“……”
季少虞觉得自己又被凌一骗了！不仅是凌一的父母，就连……好好好，所有人都知道！
凌一这几年连饭都没好好吃过，更没有见过曾经的队友。只是大家都理解他的苦衷，但这不代表常理嘴皮子会留情。
“哟，大忙人凌总也来了，真是难得。”
在常理眼中，谈个恋爱不算大事，但是跟中了邪一样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凌一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凌一没说话，双手撑在敞开的膝盖上，继续听着常理的数落。
现在，轮到季少虞出来打圆场了，总算等常理骂完消了气，新年聚餐才得以继续。
凌一埋头喝酒，不知道是因为被骂了，还是因为其它。
季少虞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搭在腿上的手指。凌一端起酒杯的手顿住，回握住了他。
结束聚餐，众人拥抱告别，约着等季少虞毕业，所有人在一起聚个餐。凌一让司机把喝得烂醉的常理送回家，他们则没回父母那儿，散步往江大附近的住处走。
路上月光黯淡，街上的人不少，季少虞没打算跟凌一牵手，却被人不由分说地强势握住，一直到家才松开。
“凌一，”季少虞坐在床边擦头发，“你是不是不开心？”
凌一也刚洗完澡，紧绷的下颌线上挂着水珠，垂眼看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吹干头发，早点睡。”
“你呢？”
“我去书房。”
季少虞盯着被关上的门看了会儿，不明白为什么凌一提前回来，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吃了药，他还是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两年，他的情绪不再会想从前那般容易崩溃，不会因为打翻个水杯，就在原地哭上一个小时。更是在和凌一见面后，病情稳定不少。但现在，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季少虞又觉得自己的心沉入了海底。
后半夜，季少虞发现睡不着的人不只他一个。
床位的门被轻轻拧开，凌一在黑暗里走来，停在床边不知看了多久，才在离开前吻了他的额头。再次离开。
这个吻将季少虞从漩涡中拉出来，等到四肢恢复力气，他找到了凌一。凌一不在书房的小床上，而是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是因为小床不舒服吗？可是，沙发也很窄啊？
口干舌燥，季少虞放轻脚步去接水喝，怕打扰凌一没有开灯。满室黑暗。
“砰——！”
卧室的门被风吹得砸了过来。
厨房里的季少虞被吓了大跳，呆立在原地没动。刹那间，沙发上熟睡的人翻身坐起，不带一丝犹豫地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只是一阵风而已。
季少虞放下水杯，茫然无措地寻着凌一冲出去的方向找去。屋外的凌一也在找他。
电梯间冰冷的灯光下，凌一穿着睡衣，赤着脚。棕色发丝凌乱垂落，他攥着手机，手背青筋凸起，指尖发白。“大厅里没有人，他可能走远，你在楼下找！”
声音嘶哑，对着电话那头低吼道，全然不见往日的沉稳。
他的目光和他的脚步一样时空，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半人高的盆栽后，关闭的消防门后，甚至是漆黑的上下几层楼道。地上还有小石子，没穿鞋的脚踩上去也像是没有知觉。
这一刻，凌一额上渗出冷汗，呼吸又急又重，心跳如鼓，胸膛剧烈起伏。
就当他几乎就要忍耐不住，朝着空荡荡的楼道吼出那个名字时——一双手突然从身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凌一猛地僵住。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紧攥手机的手指骤然脱力，垂落在颤抖的腿旁。大脑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松懈，宽大的肩膀瞬间垮塌，只剩下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没走，”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切的哭腔，一遍遍地重复，好似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凌一，我不会再离开你…对不起，凌一，你别这样…我没走，真的没走…”
凌一的身体还在僵硬，但环住他的怀抱是那么真实。
他如同生锈的机器般，缓慢地一点点转过身。垂着眼的视线落在对方睡衣敞开领口里的项链，然后迟疑地、一寸寸往上移。当他终于看清那张脸后，却似乎还是不敢确认。
棕色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微张，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在看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幻影。就像是在过去四年里出现在梦里的那样。
“凌一，是我…”
这一刻，强撑的理智彻底崩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更加用力，近乎粗暴的力气将季少虞狠狠拉向自己。两个人的嘴唇撞在一起。不是温柔缠绵的亲吻，更像是确认对方存在的撕咬，带着彼此咸湿的汗和眼泪。
空着的手终于环上季少虞瘦削的后背，死死禁箍，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呼吸换乱地交缠在一起，空寂的楼道里只剩下胸膛紧贴的猛烈心跳。
凌一抱着他撞开卧室的门，撞开他的身体。
季少虞用尽一切安抚身上的人，用他的拥抱，亲吻和重复的承诺。
“凌一，我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用他压抑不住的破碎喘.息。
-
天光大亮，江城冬日难得暖阳升到最高。
凌一在厨房做饭，季少虞摸了进来，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凌一单手把他抱在侧腰，搅动着盅里的汤匙，凑过去吻他，问他有没有睡好。被咬了一口。
凌一笑着抱他去沙发，又细细吻了一遍。
季少虞躺在凌一的大腿上，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凌一垂眸，摸着发丝，去碰他的脸。两个人说着小话。
“凌一，你近视了吗？”
“没有。”
“为什么戴眼镜？”
“因为你以前说过，不喜欢戴眼镜的人。”
季少虞眼中浮出疑惑，等待着凌一的回答。
“至少这样，可以让我骗自己是这个原因你才不回来，而不是不喜欢我。”
季少虞想骂他笨，但又实在见不得他难受。于是，他抓起凌一的手放在胸口，小声道：“你都把我说心疼了…”
出神的凌一被他的动作逗笑，摘下眼镜亲他。很快，这个吻被季少虞手机响起的震动打断。
周潇在花园旁的小木屋里翻找，问视频里懒洋洋躺着的人：“邵虞，那个备用割草机在哪儿啊？我记得上次是你修好的，没放这儿吗？”
“那个老坏，送回收站了。”
季少虞坐起身，没注意但身后凌一的脸色又变了，双眼微眯，死死盯着屏幕里的周潇，继续道，“新买的那个也坏了？不是复活节才买的吗？”
“哦，那个老不听我使唤。要不，还是等你回伦敦再弄吧，我……”
周潇止住话，呆愣地看着屏幕在短暂摇晃后，出现的陌生又极为英俊的亚洲男人，下意识问道：“你谁啊？”
陌生男人脸部线条硬朗，此时下颌线更是绷得紧，冷声道：
“我是他男朋友。你在家都不做家务吗？东西放在哪里都要打电话来问他，除草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等他回家来做？他和我在一起从来不用做家务，你算什么男人。”
周潇被怼得哑口无言。这是实话，季少虞包揽了别墅里的大部分公区的家务。不过，怎么光骂我一个人啊？！
等等！
“你是邵虞的男朋友？！邵虞，真的在国内有个男朋友？！”
凌一看着他，微微抬起下巴：“没错，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不要来烦他。开价多少自己说。”
一旁的季少虞歪起脑袋，似乎听出了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确定。
周潇：“……开什么价？我不想开什么价，我想问小鱼什么时候回伦敦，我带亨利和威利出去玩，它们老不听我的话，就听他的……”
凌一冷笑：“连遛狗都不会，这个家你到底能为这个家付出什么？找个钱多的班上吧。不要再来打电话找他。”
视频挂断。
周潇呆呆握着手机，傻眼地站在原地，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季少虞也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凌一起身去厨房关火，重新回来抱起他往卧室走。
“不吃饭吗？”
“做完再吃。”
……
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圣诞假期，他们就像现在这样窝在房间里，就算不说话，只是听着对方的心跳也不会觉得无趣。
凌一在家待了两天，季少虞的腰实在受不了，准备把他赶去公司上班。当然还有个原因，他的药吃完了，不能断药，今天必须去拿到新药
季少虞别扭地坐在餐椅上，心里想着下午去医院拿药，正愁找不到借口支开凌一，对方的手机就响了工作电话。
“我在休息。”
……
“不用告诉我无能的细节，自己解决。”
……
凌一还想再说，却被季少虞踹了脚，乖乖道：“我一会儿到公司。”挂断电话。
“不要因为我耽误自己的事情。”
说完，季少虞想要收回腿，却被凌一轻轻一握就捏住的脚踝，听见他说：“我是成年人，我可以平衡好我的工作和家庭。你也不要单方面的认为自己会耽误我，然后把我推开。”
季少虞怔在原地。
凌一：“我现在比四年前做得更好，所以，不要再这么讲。”
季少虞听进去了，低头“哦”了声，勺子在碗里戳几下。忽然，他抬起头望向已经停筷的凌一：“你那么凶干嘛？”
“……”
不凶一点你听不进去。凌一不敢说。
哄好人，凌一拿起外套，推门离开。季少虞在门关上几秒后，迅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回卧室麻利换好衣服，抓起手机也出了门。
他特意选择从车库出去，避开凌一派来的司机。想要等这次做了检查，至少拿到好消息再告诉凌一，不然他肯定会伤心的…
季少虞打到车，报出了地名。
不远处的黑色豪车里，凌一忍住了下车质问的冲动，捏着山根，对司机开口：“跟上去。”
一路向北。江城的机场就在北边。
阿凯注意到了后排男人的惨白脸色，出声道：“老板，这不是去机场的高速路。”
凌一看了后视镜一眼，低低嗯了声。
黄色计程车没有上高架，右拐，随后进了条上山的内部路。凌一眉心微动，看着窗外，问：“这是哪儿？山上有什么？”
“额，这个是金紫山，山上…山上……”阿凯舔了舔嘴唇，“马上就到了。”
凌一看着季少虞从车上下来，去了马路对面。他推开门，甫一转身，全身僵硬住。
季少虞是第一次来这儿，需要现场挂号，他找到导览台：
“你好，我有打电话问过今天初诊还有号源，是直接挂号吗？”
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那了张初诊问诊单，写了串数字，递过来：
“把信息填了，然后去对面人工挂号，弄快点，你还要做检查。”
“哦，好的谢谢！”
填好信息，缴费，季少虞拿着问诊票找到了二楼。过道和候诊室的人密密麻麻，季少虞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刚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一双皮鞋停在他眼前。
季少虞呼吸都快暂停，但还是梗着脖子一点点抬头，见到了垂眸看他的凌一。
他张开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这么巧你也来江城卫生精神中心玩啊…？
“我刚刚问了护士，你初诊需要做很多检查，所以可以先找医生开检测单。”凌一牵起他的手，“走吧。”
季少虞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任由凌一牵着他敲开了医生的房门。
在简单说了情况后，医生开了检查单，还说什么检查顺序，他全都没听进去。
“近红外脑功能成像检查的排队人最多，我已经让阿凯把你的单子交过去了，快到号了我们就过去。现在先去抽血，然后去做心电图，最后在做问卷。”
凌一拿起手机扫码缴费后，牵着他朝检查楼走，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又耐心地陪着他做完了所有检查，把报告单给到医生。
“情绪低落，眠差近四年，最近没有加重是吧？之前确诊过吗？”
“嗯，之前是在美国确诊的，还有英国那边也有过…”
季少虞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凌一，
“就是，普通的焦虑抑郁……”
医生抬起眼，问：“之前的检查单有吗？吃什么药？”
季少虞拿出GP报告，又把吃的药都报了遍。
凌一走来，从他手中轻轻抽走手机，滑动屏幕仔细阅读，直到去排队拿药才将手机还给他。
医院马路对面有长椅，二人坐下。
凌一打开药盒，将药品说明书依次看了遍。
他将其中一盒挑出来，说：
“这一款的药，你之前在国外没吃过，今天开始吃要注意建立耐受，先吃1/4吧。其他都是原研药，应该没问题。”
说完，凌一笑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季少虞知道凌一没有在怪他隐瞒，但心里仍旧不好受：“你真的不怪我吗？”
凌一将药盒放好，转过身，反问他：“为什么要怪你？你不告诉我，肯定是怕我担心，我都知道。”
“可是，你真的好平静哦。”
凌一夸张地叹了口气，搂过季少虞单薄的肩膀，委屈道：“啊…真是小没良心的，我都快心痛死了。”
故作轻松，也没能掩盖住他红起的眼眶。半晌，从喉咙里滚出一句话：“怪不得会这么瘦。”
凌一朝他靠去，额头轻轻抵住彼此：
“我会陪着你，无论情况好还是不好。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了让我安心，就想要着急好起来，我们慢慢来。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可以有任何情绪，哪怕不想讲话也没关系，那我也会安静地陪着你。记住两件事情——”
“生病都不是你的错。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凌一抬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们能看见彼此的双眼。
“季少虞，谢谢你这么努力的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