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算温和,没有昨日那么冷。
只是昨晚的雨势太过凶猛,一整天过去了,路上仍有着深深浅浅的积水坑。
苗月圆脚趾抓地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会溅起污水弄脏礼服。
一下午时间,她把自己捯饬得光彩照人、秾丽冶艳,踩着尖头细高跟,摇曳生姿,可谓脱胎换骨。
秦焜没准备鞋子,是她自己觉得要搭配才穿的,出门前他问了好几遍要不要换双舒服的鞋子,可苗月圆有自己一套对美的坚持,说什么都不肯。
这跟受刑有什么区别,秦焜剜了一眼,抓着苗月圆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搀着,别崴脚。”
苗月圆笑了笑,整个人得寸进尺地挽上他。
“那我可得搀好了。”
秦焜正了正色,一摸口袋,没带烟出来。
进酒店大堂后,路过一个卫衣运动裤的小男生,穿着气质很像从前的秦焜,苗月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秦焜捏着她的后脖颈令她动弹不得。
“好好走路。”
苗月圆小时候没上过几年正经学,更没参加过什么同学会,以为就是一群人坐一桌吃个饭,没想到竟然是个自助的酒会。
秦焜大学班上有五十个人,大家如今活跃在各个行业,忙于家庭和事业,大学毕业后也就聚过一回,这是时隔许久的第二次同学会,不知谁做住拍板,决定有模有样地包个厅办个酒会。
看着一群人西装革履、华丽裙装的,实际上也只是一帮毕业多年的大学生聚在一起扮演隆重上流社会的游戏,又能吃又能玩,还能和老同学见面聊天。
秦焜姗姗来迟,刚进门就被众人哄闹着罚酒,倒也不是大家刻意在等他,只是苗月圆的一身红裙着实惹眼,一出现就抓住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眼球。
这样陌生漂亮的女人,又站在单身多年的秦焜身边,很难不引起八卦嬉笑。
班长是个豪爽的东北人,当初凭一己之力带跑偏全班的口音,这会儿迎上来,看看苗月圆,又看看秦焜,大笑道:“焜儿,不给同学们介绍介绍?”
一阵起哄下,苗月圆率先道:“大家好,我叫苗月圆,我是秦焜的…… 家属。”
秦焜当时说了句很多人会带家属和朋友,她是想说朋友的,可面前数十道灼灼目光下,她也不知是赶鸭子上架,还是虚荣心作祟,直接说了“家属”二字。
闻得呼声一片,班长带头道恭喜。
“真行啊,焜儿,可终于舍得抛下老边拥抱幸福了。”
站在一旁的边丛生做作地哀叹一声:“明明说好你我兄弟一起相守余生的,你居然弃我而去,我太伤心了。”
这副矫情样子,秦焜没忍住给他了一拳,继而端起酒杯:“对不住了兄弟,我自罚一杯。”
秦焜神色如常地和大家打趣,嘘寒问暖着近况,分享着工作和琐事。
苗月圆跟着他不停和许久不见的同学一一招呼,面对各色真诚生动的祝福和玩笑,她又侥幸又心虚,目光在秦焜和来人身上飘忽不定。
对她来讲,这些都是体面光鲜的精英人士,是她往常接触不到的群体。
苗月圆平日里貌似总能够在人群中混得风生水起,可到了这样毫无破绽的环境下,她就像是被照妖镜打回原形的小喽啰,什么也不是。
聚光灯不为她而打,欢声笑语不为她而来。
热闹的欢乐将她包围,她却生出了巨大的空虚,这样的欢乐并不属于她。
会厅里流淌着慵懒不俗的爵士乐,长条餐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菜品,欢笑声和碰杯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不菲的酒精和香水味,他们像自由的鱼游弋穿梭在如此精致明亮的水晶灯下,而苗月圆躲在笑脸里无处遁行。
她摸了摸鼻子,又抿了抿嘴唇,放松后重新扬起笑脸。
除了笑,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班长起哄要秦焜上台献唱一首,他摆手拒绝,班长说:“焜儿,大大方方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给咱老妹儿和老同学们亮个歌喉。”
秦焜为难地看向苗月圆:“你一个人可以吗?”
苗月圆点头:“去吧,我也想听你唱歌。”
班长趁热打铁:“就是,老妹儿发话了啊,焜儿,赶紧上来。”
秦焜拍拍她的手背,走上台去。
“我也没准备,唱点儿啥呢?”
班长十分果决:“就《轨迹》,你毕业晚会唱的那首。那小忧郁小范儿拿捏的,我可记忆犹新啊。”
“以前那都乱唱的,今天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
班长摆手,举起话筒道:“大家掌声欢迎我们丰湖周杰伦!”
早在音响设备边上准备的同学适时放起伴奏,熟悉的前奏缓缓流出,那是青春的旋律,带着旧时的记忆回响,不少人跟着小声哼唱。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
接着紧紧闭上眼,
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
让我不再想念你……”
秦焜的音色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清澈,再忧伤的歌曲,经过他的演唱,也只会觉得温暖纯净,没有一丝阴霾。
“他上一次唱这首歌的时候不这样。”
边丛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苗月圆的边上,看着台上一边唱一边和大家互动的秦焜,自顾自说道。
“上一次?”
苗月圆想到班长说的,问:“毕业晚会?”
“是啊,六年前的毕业晚会,也是班长撺掇的,就在学校的操场上,晚会结束了大家都迟迟不肯离开,秦焜举着酒瓶子非要唱歌。哈,你不知道,他当时喝多了,说话都大舌头,唱的那是一句都听不清,愣是自己把自己唱哭了,可逗了。”
“是吗?”
苗月圆想象不到。
边丛生看着她,突然认真说道:“秦焜很喜欢你。”
苗月圆笑着垂下眼睫。
边丛生继续说:“我不太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今天到场,想来也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我这兄弟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比较固执,认定什么就是什么,以后少不得要吵架,你要是吵不过他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保证站你这头,帮你一起骂他……”
苗月圆不禁噗嗤一笑,什么跟什么啊。
边丛生:“我说认真的,你大可以用时间去考量他,如果他让你失望了,你就踹了他,你要是嫌脚疼,我帮你踹。”
时间,她已经浪费了六年,还要用多少时间呢。
苗月圆看着边丛生,真诚道:“谢谢你。”
“不客气,下一首《浮夸》,听完丰湖周杰伦,再听听我走调陈奕迅吧。”
边丛生小跑着上去和秦焜接力棒,苗月圆看到旁边有人录了秦焜唱歌的视频,礼貌问他能不能传送一份给她,对方见是苗月圆,欣然说当然好了。
秦焜只不过和边丛生打了个招呼的功夫,就看到苗月圆在和别人热络地聊天。
对于人与人之间的社交,他知道她一向如鱼得水,没几个来回就和周围的人聊得喜笑颜开。
过去这几年,秦焜梦到过无数次,梦见苗月圆的身边站着别人,那个人会体谅她的无助吗,会抚摸她的伤疤吗,会拥抱她陷入**而颤抖的身体吗……
他曾经想过,哪怕不是自己,也希望别人能让她幸福。
可眼前的一幕和梦里的重叠,他忽然发现,他做不到。
她既然回来了,那她身边的人只能是他,就算不是他,也不能是别人。
秦焜迈着大步走来,拿了一盘水果和迷你汉堡,回归了苗月圆的身旁,小声说:“不饿吗,垫下肚子。”
苗月圆确实有些饿了,来都来了,不吃才傻呢。
她叉起一块汉堡,尽量优雅地往嘴里送。
周围人不愿做电灯泡,识趣地走开,留给他俩空间。
“你不觉得咱俩很般配吗?”
秦焜没头没尾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哪里般配?”
苗月圆鼓着嘴,囫囵道。
秦焜浅笑一声:“你爱钱,我有钱,咱俩天生一对。”
苗月圆知道秦焜这是揶揄她当初说过的话。
边丛生的话不假,这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固执到偏执。
苗月圆没接话,只是觉得汉堡有些噎,正要去拿酒时,秦焜端来一杯橙汁:“别喝酒,对胃不好。”
苗月圆顺从地接过,喝了口橙汁,又看看秦焜手里见底的酒杯,他今晚好像没吃什么东西,来了就一直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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